第三十三章 红色阵列
鱼雷让整个舰体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而且破了个巨大的口子,海水成吨成吨地倒灌进来,很快就淹没了发电机,船舱中一片黑暗。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在半个小时前,海上升起了恐怖而强大的气旋,风暴潮也接踵而至。大片大片的雪花和雪雾彻底将周围吞没,而这艘受击的驱逐舰,在目视空无一切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惊慌失措。它尽力向另一条驱逐舰靠拢,试图释放小艇来进行通讯。
卡梅隆舰长确实是聪明的,他早就观测到会有一阵罕见的暖锋在他们的逃跑路线上,利用这样的天气进行撤退,舰队的隐蔽性更加低了。尤其是对于那些难以在恶劣条件下进行搜索的侦测设备和像蚊子一样隐蔽而烦人的无人机,在这种恶劣天气中它们都会失去作用。当然也正是这场致命的天气,让这艘在队尾负责警戒的驱逐舰遭受了巨大的牺牲。
一些损管人员还指望能利用排水设备来让船坚持行进,但很快损管人员就发现主要的龙骨已经报废。这艘船一瞬间被灌入了太多的水,开始发生无可挽回的倾斜。除了沉没之外别无他法。船员们开始释放小艇,让重要的人物撤离。
另一艘驱逐舰尽管在风暴之中,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大的爆炸。那显然是鱼雷的声音,正当舰长认为这可能是鱼雷储存不当造成的,但是另一条消息让他彻底惊慌。
一条并联的c4i系统已经掉线。这意味着那条驱逐舰彻底毁灭了。
风暴中若隐若现的航标灯,让一些小艇找到了方向。驱逐舰的舰长成功地被救了上来。而另外没有小艇的船员被海浪四处折磨,和下饺子一样,海面上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救生衣,但很快浪花就将他们打散,一些人被打捞上来,更多的人则消失在白色和冰寒之中。另外的一声巨大的爆炸让远处亮起了明亮的光,那道若隐若现的橙色光芒来自驱逐舰尸体的剧烈爆炸。在这些模糊之中夹杂着红色和焦黑的线条,它们和迎面而来的暴风雪一并被抛落在后面,越来越远。
驱逐舰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了两段七零八落的碎片,缓缓地从海平面上消失了。
“如果在水面上侦测不到任何东西,那么它一定躲在海底。”舰长司卡尔全身都湿淋淋的,他的爱舰已经在一刻钟前葬身海底。
“你彻底输了。”乌尔库搓着他的不锈钢皂,“现在我们全完了。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如果一艘潜艇发现了两艘正在北上进入北欧地区的驱逐舰,而且还击沉了一条,你觉得它会不会报告总部?会不会等会就有大波大波的敌方舰队冲过来把我们的驱逐舰和那艘航母揍得鼻青脸肿?”想到这里乌尔库又把不锈钢皂放到一边,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包围的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不信加拿大人会有那么多船来追一个根本就没暴露的航母。况且那不是退役航母,也不是活靶子,那是哈巴库克!”
“但是当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哈巴库克还能藏多久?你身为舰长实在是没有大局意识。我们与其在沉默中灭亡,还是搏一把才好。”说着,长期的无线电静默,被乌尔库的指令所打破。一条重要标识的信息发出,直达卡梅隆的指挥室。乌尔库认为北欧舰队应该立刻行动起来,按照相遇时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卡梅隆对于无线电静默的打破感到不悦,但听说自己仅有的两艘驱逐舰之中的一艘被一艘‘不明方位的潜艇’所击沉,他的不悦反而转变成愤怒。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就能穿过极地地区,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能进入斯瓦尔巴群岛的海域,只有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能彻底摆脱阿拉斯加的任何监控,扬长而去了。而现在不知道这股信号能不能被听到已经不重要,因为那个‘不明方位的潜艇’已经彻底打乱了计划,如果情况糟糕,还需要再让飞行员起身迎击。但现在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卡梅隆把火压了下去,发送了消息以翌都的名义要求支援的申请。在工作面前他努力保持罕见的、彬彬有礼的态度。他的脑海在狂转,他不明白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为什么会有一个潜艇横在他们的路上。也许本身这场突袭机场的行动,那些返航的进攻部队就没有拉升得太高,暴露了自身的行动方位。
他顾不得惩罚什么人——完全没有必要,至少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释放两艘核潜艇来增加速度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他命令两艘潜艇都离开哈巴库克的底舱,进行水底搜索,自行回港。而剩下的指令自然都发给了动力舱,要求他们能快则快地穿越马卡洛夫海盆,和对面的支援舰队汇合。
哈巴库克的水线附近顿时泛起了一大片白色的泡沫,底部舱室都注上了海水,两艘核潜艇正在缓缓离开被打开的底部,一前一后地跟在航母后方。他们在后方安装的鱼雷管比前方要多出2根,目的便在于威胁可能会追赶上来的敌人。
此时克里米亚还在船上和其他的航空兵一样,享受着为数不多的长觉。
而另一边,纽波特看到了那些空勤人员都跑动了起来。他们正在一个指挥塔里,把分析兵提供的黑圆筒进行导入,获取更多的飞行数据。“怎么回事啊?我是说他们打算再发射一波飞机?”他感觉到有一些不妙的气息,升空飞机,而且舱内部几乎所有的发射梯台都开始填装飞机。这就像是要迎接一场可怕的袭击一样。
“你向我们保证过这个地方是安全的。”纽波特拿着内线电话非常不满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这个地方没事,但是我们需要撤离。”卡梅隆解释着。很快他就挂掉了电话,和其他人重新规划海图,从最节能的路线改变成最快的路线。
卡纳里此刻被吓得瑟瑟发抖。“肯定是我们闯祸了!我想肯定是他们发现我们的飞机降落在这里,天哪!这下所有人可能都因为我们而死了!”她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我们不会死吧!不会吧!”
“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纽波特眉头紧锁。“除了轰炸机的数据我们还需要更多。战斗机交战时的数据、还有那些侦察机——我们的造物必须具备查打一体的能力,尽管这是超高空的飞机也必须做好准备。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无论是现在拷贝数据,还是而后机体运行的效率。”
卡纳里的手开始发抖,她盯着电脑屏幕。每个人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中。以至于她差点把另外接线的电缆拽断。
“我……我做不到。这太凝重了,我想象不到接下来会有什么……一枚钻地弹?把我们全扬了?!”
“你想听个故事吗?”纽波特似乎能理解这个科学家,这个不谙世事又有点小聪明的科学家。“你很像我之前的一个搭档。他同样具有微妙的悲观情绪。”
从前有一个强大的王朝,他们无所不能,在征服了他们自己的世界之后,甚至把野心伸到了无数光年之外。
在那里,有另一片美丽的世界,但是她高居于海面之上,如果不会飞行,永远到不了那里。
这座大陆美丽、富饶,但是充满考验。在这上面住着神明,他们把这个世界管理的井井有条——至少是他们要的那种。
但这个王朝野心十足,因为他们有数不尽的财富、人口、物资。因此他们有信心去挑战这些孤傲的神明。
他们组建了一艘巨大而拥有毁灭性的城堡,这座城堡如此强大,它的每一扇窗户都是炮管,每一块砖块都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材料。
于是这群狂傲的人类在掠夺尽世界上最后的一丝财富后,那些魔法师编织出最强大的魔法让整个城堡飞了起来。
就这样,人类带着这座不可一世的要塞浩浩荡荡地开始了向神明挑战的征途。
他们自以为能够征服那个美丽的地方,但是迎面而来的只有一个敌人。
这个敌人并没有先发动攻击,它恣意观察着脚下的远征军慌乱的样子。
人们自然而然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发射炮弹,但效果甚微。神在这场对于人类间毁灭性的战斗中,只被擦破表皮,流下了一滴血。
但是这滴血比世界上最重的材料还要重,它粘稠而可怕,
这滴血滴到了城堡上,城堡立刻开始坍缩和爆炸,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样脆弱、滑稽。
最后自然是人类的败北,失控的城堡终于不堪其重,四分五裂,坠毁在一望无际的海里。
“后来呢?后来这些人怎么样了?”卡纳里被这个故事所吸引。
“后来啊……后来人类被打败了。大部分人类都葬身海底;尽管代价惨重,但是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成功地回到了他们的世界。”纽波特陷入了回忆中。
“这些人太可怜了。或者说这完全是一个悲剧故事。”
“但是它凄美得动人。这些人并没有真正地被打败。他们从最原始的方法发展,从拿着石斧开始,重新创造了一个文明。在这些人里,不乏有你这样的角色。听我说,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必须要抛弃那些生死一类的琐事。那些人做到了,最后那些人变成了我们这样的人。”
纽波特最终讲完了这个冗长的神话故事,他的手头却一点也没闲着,不停地给接收器倒带。泰大壮注意到了一点端倪,“那,你说曾经的那个同事,他也是这样的吗,像卡纳里?”
“不不,如果按照那个故事一样,他可能就是甚至甘愿直接坠入深海的人。那些人认为自从向神挑战的那一刻开始,人类就必输无疑。实际上他甚至还不如卡纳里呢,他实际上更像是一个猜谜偶尔蒙对的空想家。”
“我想他应该不在翌都。这种空想家进了翌都也只是浪费资源罢了。”
“不不……他在科学技术上的建树甚至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厉害。但是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他似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翌都曾经挽留他,但是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这种人,我不认为他是疯了,他一定是理解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如今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同样是物理上的知识,他都比我厉害太多。”
泰大壮发现纽波特今天的态度尤为奇怪,他不光讲了故事,而且还会谦虚地怀念他以前的搭档。但他不做声配合着机器的步骤,他潜在理解这个人一定要么真的是极为厉害的角色,要么也是纽波特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舰队依旧竭尽全力地挪动着它伟岸的身躯,此时卡梅隆正在右下角的指挥塔里,他有些后悔这个愚钝的‘秘密作战’,因为现在他们的舰队已经彻底暴露了。一条潜艇都能追得上他们,这说明敌人的船队可能会跟自己撞个满怀。另一艘驱逐舰,进行反潜工作的同时,按照指示已经和他们分成岔路,尽可能吸引火力;而两艘潜艇也和哈巴库克分出岔路,扮演一种以驱逐舰为诱饵,自身便于发动偷袭的阵位。虽然它们能发射潜射无人机进行侦查探测,但远不如水面舰队的打击能力。
卡梅隆在调整完航线之后瘫坐在椅子上。现在哈巴库克彻底孤立,周围除了无边的冰冷海水,已经难以看见驱逐舰和潜艇的尾迹。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在舰长位的大义凛然,后悔让两条本能成为后路的潜艇离开。如果自己坐着潜艇,把整个舰队抛之脑后,最后再以一个战死的名义避开军事法庭,隐姓埋名安度一生,倒也是不错的结局。
“清醒一下,放轻松,加利福尼亚可敬的孩子。”卡梅隆在胸口上划着十字,他低声自言自语的声音带着一些口音,而且十分浓重。他抬起头来,外面的恶劣天气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另外三个指挥塔,和他平行的那个只能看到外形,另外两个则彻底看不见了。血污斑驳的黑暗污染了光芒,风暴还在刮着,它拖着长裙搅动着湿润的白雪在甲板上起舞,卡梅隆看着结了冰的雪,恶狠狠地看着,好像他忘了自己的航母也是拿冰混的一样。他开始玩弄他墙壁上的东西:他在地图上拿手指划拉着——一件真真正正帆布做的世界地图,不是全息投影和电子屏上投射出的战略工具,而是一件精美的巨大艺术品被镶在墙上当做装饰。他手划到了夏威夷,又捉到了印度尼西亚群岛,好像在怀念度假时的美景:那些独特的热带岛屿,还有那些甜辣相间的美食。
接着手指越过曾经的敌人——中国和前苏联,当然他们现在不再是,至少对于他的祖国不是了。中国的首脑的大军向南部发动了浩大的远征,一直将他们不可毁灭的红色阵线推进到马六甲海峡才停下。大片的领土和资源——而代价是联合国制裁后天文数字般的赔款。但是即便是这样的赔款,对于中国仍然是极为划算的买卖。而且就像卖人情一样,中国也不再追究这一切。而联合国也正是因为这一大笔不菲的财富,兴建了翌都。而这次《哈尔滨协定》里面,前来支援的军队,大部分都是来自东南亚的‘荣誉华人’,中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子民借给他们来指挥。
最后手指定格在他们行进到的地方。“风暴要过去了。”已经过了一刻钟,周围随着阳光的到来阳光变得越来越亮,但是能见度依旧和之前一样。“我的信念将为我的行为指引方向,直到一个明确和不可否认的结局到我面前,我都不会后退。”卡梅隆最后说出了这句话。
他把手放回到了美国,按住加利福尼亚,这个富饶的地区。“我心意已决,听我说,我的主。倾听卡梅隆的誓言,他是沃特森家族的长子,是加州支流的孩子,是翌都海军的一位卑微舰长。我收回自身怯懦的猜想和退避,我重新效忠于主和翌都。我发誓,以我的血、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为代价。”他说的话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后退一步,手支在桌子上,勉强保持着脱力后的平衡。
“我发誓。”他重复道。他振作起来,对着地图说:“我知道我统领哈巴库克,我应该对它负责。用什么方法,什么时候,我不清楚。但是我必须活着,我有许许多多东西还要照料。我从血液里知道,商人的血脉会诅咒着我。”卡梅隆离开了房间,当他到甲板上的时候,风暴如同迎合他一样,迅速地散去了。两难境地下的他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行走,思考要不要派出飞行中队。
在他面前,四个指挥塔,巨大的钢铁之塔拔地而起。就像是神殿粗壮的廊柱一样,巨大、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