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蔺瀚川确定了，之前的敌意并不是他的错觉。
“求你？”他扬了扬眉。
阳台的空间其实不大，光一个洗手台就占据了大半。
地面除了白天清理出来的杂物，就是他们的脸盆水桶，只留几个空隙给人站。
蔺瀚川一逼近，即使身后还有一点空隙，乔越之自觉气势不能输，愣是挺直腰板没动，与蔺瀚川对峙。
眼下正是晚间最热闹的时候，楼底下是从教室回到宿舍的学生，打闹声不断，门外走廊同样如此，脚步声呼喊声糅杂在一起。
只有他们这个阳台，因为没人说话反而格外安静。
乔越之抿唇，眼角一直注意蔺瀚川的动作。他放下水桶后，拧了拧手腕，小臂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凸出，干净漂亮。
比他高就算了，居然还有肌肉！
乔越之放轻呼吸，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附近梭巡顺手的武器。
419宿舍大门嘭突然的一声打开，很快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乔越之才看清里间映出来的人影，阳台门就被打开了。
谢鹏摸不着头脑，没看懂这两人是在干什么：“越哥你还没洗吗？”
在乔越之晃神的瞬间，蔺瀚川速度很快地探出手按住乔越之的手，半边身子覆上来，与他对视，弯眼笑意满满：“拿个洗衣液，借过。”
谢鹏身后还跟着一个厉新知，乔越之僵着没动，任由蔺瀚川大摇大摆地提起后面的洗衣液。
看到少年背部微弯，白皙的脖颈与肩膀连成一道弧线，像一张紧绷的弓，蔺瀚川满意地扯了扯嘴角放低声音，俯在乔越之耳边：“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打你啊。”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一句话，谢鹏不知道在和厉新知说什么，末了又大嗓门催促乔越之快点去洗澡。
微热的晚风吹来，带着些许潮意的海风气息从乔越之身侧拂过。
乔越之关上淋浴间的门，思索第一天就去隔壁借床位的可能性。
不过……为什么是他走？难道他就打不过蔺瀚川吗？
乔越之摸了摸自己平滑的小臂，陷入沉默。
妈的居然被陈振这个狗头军师绕进去了。
门外阳台，蔺瀚川指了指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前面：“空调排水管漏水了，我们得报修才行，漏水好像特别厉害。”
厉新知跟着往上看去，推了推眼镜，正巧有一滴水落下，溅到他的眼镜片上。
他取下眼镜擦了擦，点头道：“我明天就去宿管那边问问。”
“行。”蔺瀚川应了一声，让他们两个把阳台的杂物拿下楼丢掉。
排水管漏水，粉尘也随之掉落，他特意多盛了水出来，打算把阳台洗一遍。
他们说话的时候，淋浴间的水声也小了很多，待厉新知带上阳台门出去，水声又开始变大。
角落里的扫帚明显和他刚才去淋浴间的方位不一样，水也少了很多，蔺瀚川无声笑了笑，迅速把阳台打扫完毕，赶在乔越之出来前返回里间。
等乔越之出来，阳台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排水管滴水的地方还有个水桶放着。
——是蔺瀚川的水桶。
乔越之闷闷地走回里间。
厉新知还在修改演讲稿，看到乔越之，问道：“越哥，你对班长有什么期望？”
乔越之对这个称呼见怪不怪，那件事传开后，大家就开始跟着陈振叫他越哥了。
“都可以，我没有要求。”他朝厉新知比了个手势，“加油，我肯定支持你。”
乔越之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坐在旁边不想立刻就上床。
蔺瀚川靠在床边，又在看书，根据厚度，可以断定是晚自习时的那本。
省实晚上十一点半统一熄灯，熄灯后不强制要求上床睡觉，但必须安静下来，不得出宿舍晃荡。
如果不睡觉想要继续看书学习，就要自备小台灯。
明天才正式上课，有的会提前翻书预习，也有的会抓紧时间感受暑假的最后一小时，临到熄灯才从别的宿舍溜达回来。
谢鹏掐点返回419，瞄了眼挺直坐在书桌旁按手机的乔越之，才想起之前自己加了好友结果忘记拉群了。
“越哥，”他一边拉群一边问，“这个天，你……洗热水吗？”
“我洗什么热水？”乔越之心不在焉。
陈振倒豆子一样把遇到蔺瀚川的事和徐鹤轩交代了。徐妈妈操心不已，担心乔越之冲动把人打了，真的要换宿舍。
乔越之：没事，你别听陈振瞎说，太夸张了。
徐鹤轩：如果他不记得你，那就算了，反正那一架也没打成。你们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相处两年，不要为这件事搞得大家都难做。
徐鹤轩：小孩子忘性大，阿瑶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你别挂心了。
乔越之放下手机。
抛开打架那件事不说，就他误会蔺瀚川这件事，怎么都得给个说法。
“我看你脖子和脸还挺红的，”谢鹏说，“咱们这个空调是不是也要报修？感觉不是很凉。”
他从外面回来，也是感觉是有点热。
闻言，蔺瀚川从书里抬起头看向乔越之。
乔越之的肤色很白，这个他一早就注意到了，眼下乔越之趴在书桌上，半垂着眼虚浮着一层困倦，直直盯着手机屏幕，嘴唇微动，像是在念着什么，两条长腿微曲，懒散地搭在一起。
“是有点热。”乔越之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徐鹤轩刚发来的消息。
如果不道歉……
乔越之一转头，猝不及防和蔺瀚川对上目光。
蔺瀚川微笑：“马上就要熄灯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头顶的白炽灯熄灭了。乔越之手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蔺瀚川可以清晰看见对方明亮的眼睛，以及眼睫投下来的阴影。
“你要睡了吗？太黑了，爬楼梯的时候小心点。”蔺瀚川像是忘记了自己之前在阳台说的话，语调依旧温和。
乔越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这一句好心提醒当做警告。
蔺瀚川从床头拿出小台灯，打开后继续看书。
乔越之等了一会，确定蔺瀚川没有其他动作，轻手轻脚爬上楼梯。
等他上床，下铺的光源也就没了。
419一片寂静。
乔越之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蔺瀚川要是不给他开台灯照亮，他可能还没那么在意。
黑暗中，另一张床两个身影一动不动。
现在道歉，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省实的宿舍有一定年头了，设施老旧是必然的，这一点在宿舍床位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一张床是稳的，有时候动作大了，整张床都会跟着晃。
哪怕乔越之再放慢放轻动作，铁架双层床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的细碎□□。
下地后，乔越之小声问：“蔺瀚川，你睡了没？”
“没睡。”蔺瀚川答得很稳，“有事？”
“没，我上厕所。”
乔越之走向阳台的卫生间。
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正走着，后面忽然就多了另一束光线。
“……”
乔越之转身折返。
“不上了吗？”蔺瀚川问。
忽略掉以前的打架事件，蔺瀚川确实是个好室友，谦和有礼，能为他人着想。
徐妈妈说得对，如果他们关系不好，周围的同学也会难做。
乔越之深吸一口气：“刚才……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浪费水，把阳台淹了。”
蔺瀚川讶然。
黑暗中，乔越之声音清晰：“蔺瀚川，对不起。”
说完话，乔越之两三步走到楼梯旁，一觉醒来，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没事，小事情，”蔺瀚川泄出一点笑音，“大家都是同学，又是一个宿舍，你不用愧疚到睡不着。”
“谢谢啊，那我上去了。”
乔越之拍了拍微热的侧脸，庆幸其他人已经睡了。
“等一下。”蔺瀚川叫住他，“乔越之，我们以前确实见过面。”
乔越之故作不知：“我们在哪里见过？”
“求我，我就告诉你。”
乔越之：“……”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睡了，晚安。”
一气呵成爬回床上，乔越之抓起手机。
通讯录有个小红点提示，是蔺瀚川的好友申请。
乔越之刚点了通过，蔺瀚川就发来消息：你知道我们的宿舍群群名是什么吗？
刚才谢鹏拉了群，在里面嚎了几句，都是无意义的喊话，乔越之都没点开看，在通知栏扫过就清掉了。
乔越之：什么？
蔺瀚川：求我。
这点小事。
乔越之直接切掉聊天框，往下拉——
社会主义合法同居。
乔越之：“……”
419这个具有别样色彩的数字串，一下子就充满和谐的正气了呢。
蔺瀚川：看到了？贯彻一下和谐群名传达的精神。
蔺瀚川：同居愉快，晚安。
第二天的419。
厉新知有些犯愁：“要叫越哥起床吗？”
其他三人都起了，就差乔越之。他作息还没调整过来，闹钟响了又按掉躺下。
宿舍区的大广播内响起乌骨鸡催促的声音，谢鹏撸起袖子，准备爬床：“我上去叫越哥起来，今天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蔺瀚川已经洗漱完，说：“我来叫他，你们先走。”
宿舍门边被关上，只余他们二人。
乔越之侧躺在床板上，对外界的变化无知无觉。他的脸颊还有些圆嘟嘟的，还没完全摆脱婴儿肥，可能是被压了一个晚上的原因，颜色是润泽的粉红。
蔺瀚川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半天，还是忍住没戳下去。
他爬下床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音乐软件，想了想，又把音量调到最大。
“乔越之，起床了。”
没反应，很好。
蔺瀚川按下播放键。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瞬间穿透耳膜，压过乌骨鸡聒噪的广播声，睡梦中的乔越之瞬间灵魂出窍，大脑震颤，世界只剩下唢呐声不断循环，其他声音都变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