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见面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两个声音在妘慕生耳边念叨：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
“为什么等我？”
“因为你总是来啊。”
“谁？”
身旁骨剑似是有感应，隐隐散发出骇人的红光躁动不安，可妘慕生依旧双眸紧闭。眼前一片黑暗，只闻耳边两个声音又道：
“你见过我很多次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喝了孟婆汤也不会记住的。”
“可我想知道，哪怕……片刻也好。”
“我叫灵幽，就住在你刚才经过的三途河边。”
“三途河……黄泉接引……我大概知道了。我们的确见过很多次，这次也谢谢你。”
“是谁？”
“到底是谁？！”
妘慕生猛然睁开双眸。
“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不一样的声音。好一会儿，她才逐渐看清眼前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师…师尊？”
床侧端坐的蓝色衣袍男人看着她局促不安地神色温和道：“又做噩梦了？”
妘慕生摇头。她一身红衣纱裙曼妙，一柄森然骨剑安静悬在身旁，隐隐散发着红光。
男人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骨剑，凝眉道：“此次若非阁中弟子发现，你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好在为师来得及时，既然你已经突破敛灵期第三重，那为师不防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也好趁机去外面看看。”
妘慕生背对着男人，手上拿着那柄散发着红光的骨剑。她朝里面注入一丝灵力，骨剑瞬时变软像一条丝带缠绕在她腰肢上。
室内书架上摆放着都是阁内师弟师妹们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旁边檀木雕刻的案桌上摆放着一只脚踏恶龙的朱雀。
右边是一张白纸黑字的鬼画符，弯腰捡起那张鬼画符，她漫不经心地盯着上面隐约可见的名字——姜隐。右手微微一动，从指尖窜出的火苗片刻将那张纸吞噬殆尽。
白枫看着她的动作，自顾自地上前一步坐下，斟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递向妘慕生：“慕生，为师知道你不愿意提及落霞山，但这件事，事关我们凌霄阁。”
妘慕生转身，手上已经拿着刚才那个脚踏恶龙的朱雀把玩。
“你已经闭关修炼三个月，”白枫面色开始凝重，“或许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又残害了多少修士。”
白枫看了她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让妘慕生感觉到他身上来自渡化逍遥强者的威压。她的师尊白枫，是六大仙门中第一个突破渡化逍遥之境的人，凭着强悍的实力以及殷商镖局的暗中相助，在二十年前，带领长安凌霄阁跻身六大仙门之首。
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茶杯，妘慕生笑着端起喝了一口后放下。白枫看着她轻道：“还记得当年为师救你的地方吗？”
妘慕生点头，彼时她刚化形人身没多久便被姜隐重伤，落霞山的妖魔将她丢下落尸崖，是白枫夫妇路过救了她。
白枫抬眸看着她：“慕生啊，要不是为师要陪你师娘回一趟殷商镖局，你大师兄又外出游历，这救人的事情也不会落到你身上。”
寂静的月隐楼内，只有白枫和妘慕生两人。她小心喝着茶水，一边观察着这位师尊的神态。“您就说是什么事情吧。”
白枫见她如此，直言道：“去落霞山，救一个叫姜隐的人。”
妘慕生听到‘姜隐’这两个字，几乎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我拒绝！”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白枫看了一眼后继续道：“为师知道你恨他当年为了活命，害你差点死在那里。可是慕生，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前不久阁中弟子外出历练，误入了落霞山那里，是他救了他们——”
“他既能救人，为何不自己逃出来？！”妘慕生目光盯着地面冷冷道。
白枫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块留影石：“你先看看再说。”
灵力催动下，留影石记载的画面开始出现——
画面中的姜隐人身龙尾，被巨大的荆棘网困在山洞的一片池水中，腰腹以下的龙尾，皆被黑色尖锐的荆棘骨刺穿，钉在池中无法动弹，池水浑浊一片，红色的血液开始蔓延四周。水池边的人，虚弱地靠在自己的臂膀上，惨白的脸上还留有汗珠，几乎窥探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背部的鞭痕历历在目，有些甚至已经化脓。
不知道为什么妘慕生某个地方好像被刺痛了一下。留影石被她捏碎，她看着白枫冷笑：“落霞山危机重重，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必要去救！”
似乎是早料到这样的局面，白枫看着地上的留影石碎片，有些失望道：“被救回来的弟子说，他在昏过去之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那又如何？！”妘慕生心底对于姜隐，总还是恨多一些。双手紧握，眼底的恨意浮上来，她看着白枫情绪激动：“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让他死在落霞山好了！”就在她往外走的时候，心口处猛烈的剧痛让她趔趄了一下。
“慕生，怎么了？”白枫有些担忧，上前扶着人让她坐下。
妘慕生休息了一会儿，脑海中想起两人曾在落霞山的一些画面，那时落霞山的妖魔总是欺负他们，而她，一直被姜隐护着。
不多时，心开始松动：“…好。师尊，我去救他。”
给妘慕生输送了一些灵力缓解，看着她的面色渐渐好转白枫才收了手。居高临下，他郑重道：“慕生，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为师必须告诉你。”
“师尊请说。”
白枫从怀里拿出一幅画，画中的人似鬼非鬼，但死状极为惨烈。“当初被魔尊杀死的人，就是这种状况。传说魔尊泯灭之时抽取自身的灵魂凝化成一颗魔种，而现在这颗魔种就在落霞山。不久前，阁中长老收到你大师兄的来信，信中所言，那颗魔种已经在姜隐体内，无尽海域的魔使正在赶来落霞山的路上，而他们的目标，当是姜隐体内的魔种。”
“那您还让我去救他？”妘慕生不解。
白枫的脸色有些担忧：“为师让你救他，是为了感念他相救我凌霄阁弟子之恩，方便我们查清事情真相。可若是——”
双手紧握，妘慕生咬牙道：“若是他已经与落霞山的妖魔为伍，那我便毁了魔丹留他不得！”
“好了，那你下山吧。”白枫催促着。
妘慕生却迟疑了一瞬，抬眸看向白枫：“不是师尊，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况且落霞山距离咱们凌霄阁也就五日的路程，待徒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
白枫看着妘慕生忽然一笑，弹指间一丝灵力窜出。瞬间，巨大的无形屏障将两人包裹起来，而妘慕生的月隐楼却轰然倒塌。浮空中的妘慕生看着倒塌的月隐楼，惊呆地张大嘴巴：“……”
不多时，下面传来阁中弟子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大师姐的月隐楼塌了！”
“快来人啊！月隐楼塌了！”
……
底下喊叫声不绝，白枫却跟没听见似的，转瞬又变出一个包袱交给妘慕生，一脸和善：“既然月隐楼塌了，那徒儿就早早下山吧。等你回来，为师一定帮你建造一个更大更坚固的月隐楼。”
妘慕生垂眸，下面的那些师弟师妹还在一堆瓦砾中寻找自己，心中五味杂陈。可面对师尊白枫，她还是僵硬地扯出一个笑脸恭敬道：“那师尊…徒儿这就下山了。”
落霞山山顶。
瀑布边上有一半人高的山洞，洞外石壁被杂草遮盖，不仔细查看的话，不会轻易发现。两名魔物引着一个鬼面人进了山洞。
洞内石壁湿滑，偶有滴水声传来。从刚进来洞口延伸往下走，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就到了洞内囚牢处。
囚牢最深最暗处，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儿。
鬼面人看向那里，不自觉走过去。
忽然，一阵阴风拂过，鬼面人心惊之余，囚牢两边石壁上灰暗的烛火亮了起来，随后眼前慢慢出现一个水池。
水池四周设有奇怪的法阵，而水池内则困着一个人身龙尾的男人。男人趴在池水边，闭着眼眸，似乎是在休憩。黑色的发丝一半搭在水池边，一半铺洒在水池内。背后的伤口一直延伸到腰腹，既狰狞可怖又颇具异样之美。下半身的龙尾被荆棘骨刺穿，钉在水池内无法动弹。
原本清澈的池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龙尾末端附近的池水还是一片淡红。
男人听见动静刚睁开眼，脖间的窒息感涌上来。他的脖颈上套着铁环，铁环连接着铁链一端，被紧紧钉在水池边的石壁上。
他挣扎着想用双手去扯下脖间的铁环，可低头才惊觉，自己的双手也被铁链捆在身后。末端的龙尾因为剧烈的窒息感不断拍打水面，最后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池水边的妖魔才松手。
姜隐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这里的妖魔似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陌生人来看他。
“这就是那个偷吃了魔丹的小妖？”鬼面人上前，捏着姜隐的下巴，阴恻恻的鬼面笑出声，“既然如此，那就拖出来杀了剖丹。”
鬼面人松了手，姜隐又跌回水池内。
转身一刹那，鬼面人眼前蓦然出现一个黑袍。黑袍看着鬼面人道：“想要剖丹可以，但是之前的价格不行。”
鬼面一听这话顿时不悦：“不当面剖丹，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黑袍看了一眼水池内的姜隐，道：“魔丹入体，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额间都会有魔尊遗留的戾火图案。你若不信，大可以催动灵力试试看。”
鬼面回头看着正喘息的姜隐，两名妖魔已经取下他龙尾上的荆棘骨。鬼面右手暗暗催动灵力，忽然一掌打向姜隐，刚被妖魔从水池中拖上岸的人，身体重重撞向身后的石壁。蓦然，呕了一口血出来。
“果真如此！”鬼面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姜隐额间的戾火图案异常惊喜。
黑袍看着鬼面道：“既然魔使已经验货，那这价格是不是可以再商量一下？”
“上等灵石九千万！”鬼面道。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灵石。
黑袍做了禁声的动作。
转身看着后方狭窄阴暗的通道，他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这里，这种强烈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开始隐隐不安。
寂静的囚牢内，只能听见姜隐微弱的呼吸声。
他艰难的爬起，背靠在石壁上，目光随着黑袍，看向那幽暗阴湿又狭窄的通道，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逼近。
很快，黑袍便发现整个山体都在晃动。有人破了他设在落霞山的法阵，莫不是最后一步起这么大的动静，他还一直未察觉。
“不好，山洞要塌了！快走！”
“可魔丹还没有取呢！”鬼面看向姜隐。转瞬，囚牢内多了两名和鬼面一模一样的人。鬼面厉声吩咐：“把他也带上！”
黑袍拦住鬼面：“人可以给你们，但灵石得留下！”
“今日谁也走不了！”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穿透石壁的三根朱雀羽飞射而来。
黑袍和鬼面动作快，但他们的属下就没有那么幸运。被朱雀羽触碰，烈火焚烧，当即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坍塌的通道内，传来一声浅笑嫣然：“怎么，不欢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