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通话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 面包店老板身上，一共发生了两起案件。一起持刀袭击路人案，一起警局被杀案。”龙宓说, “也许这其中存在一些我们还没有发现的联系, 但是在发现二者的关联之前，我们先将它们视为两起独立的案件。”
她走出现场，一边脱掉鞋套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一边说：“警局被杀案方面，目前能够掌握的全部线索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两名值班警察也都问不出什么新情报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走访附近挨家挨户寻找可能的目击者。这本来应该是我们今天的工作，不过早上我特意找人换了班，这部分让其他警察来完成，我们负责从另一个方向调查。”
她站直身体，说：“我们调查面包店老板持刀袭击路人案。就像希弗拉所说的那样，他在路上突然持刀袭击女性这一行为很反常, 我们要找到他的犯罪动机。”
“杰西卡，你想从哪里开始？”余舟问。
“面包店老板的随身物品——昨天他被你们送来警局后, 随身物品被暂时扣押在了证物保管室, 我记得那份清单里有他的手机。希望他们没有把这个也弄丢了。”龙宓说, “走吧, 先去调查他昨天的通话记录。”
龙宓领头，她们往警局另一侧走去。经过办事厅时, 余舟注意到了两个正垂头丧气地把桌上东西收拾进纸箱的警察, 看到其中一个时，她目光一凝，伸手拉住了龙宓的胳膊。
“宓、杰西卡，那两名是昨天的值班警察吗？”她问。惊讶中差点顺口叫出了龙宓的昵称, 刚刚发出一个音节时及时反应过来，险险地改了口。
龙宓从余舟的反应里察觉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是他们。应该是刚被局长骂了一顿，让他们收拾东西回家停职了。金发的是承认自己值班时睡着过的警察杰克，棕色头发的是说没看到可疑人员的警察约翰。”
“约翰……我昨天还和他说过话，没想到他遇到了这样的事。”余舟说。
她说的是真话，那名叫做约翰的壮实警察，就是昨天她为了拿到流莺艾米拉的住址而花了一百块钱贿赂的警察。
他和昨天那时相比，在余舟眼中有一个极其明显的不同。
昨天他头上的愿望是【想挣很多钱】，这也正是余舟选择找他行贿的原因。
而此刻，他头上显示的愿望是——【想要重归乐园】。
和他一起的另一名中年警察杰克头上的愿望倒是和昨天一样，依旧是【想做点清闲的工作】——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是那张属于警察约翰的拟真面具后面换了人，还是——
余舟微微眯了眯眼。
“杰西卡，艾米拉，毕竟是认识的人，我去和他说两句话。”余舟和她们简单招呼了一声，走向了那名警察。
察觉到有人接近，约翰停下手，看过来。看见希弗拉时他愣了一下，反应有些迟缓地说：“……啊，是你。”
“警官先生，我都听说了，真不幸，发生了这样的事。”余舟说，她试探地提起面包店老板，不动声色地观察约翰的态度，“虽说那是名袭击我们的罪犯，但杀死他的人手段也太凶残了。真希望能早些抓到凶手。幸好警官先生你们平安无事。”
约翰迟钝地眨了眨眼，忽然激动起来，挥舞着拳头说：“那是名罪犯！他这是受到了报应！”
杰克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向后拉，劝道：“嘿！好了好了，伙计，别这样。”他看向希弗拉，心累地叹了口气，说：“协警小姐，抱歉。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可能有点大，他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
“哦，不，先生，是我很抱歉，我不该打扰他，这件事一定让人很难过。”希弗拉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涨红着脸的约翰，说。
她走向她的同伴们，听到约翰还在背后叫嚷着“他有罪！”和杰克的不停劝慰“伙计，已经这样了，走吧。”。
通过近距离的接触，余舟确定那的确是昨天和她交谈过的约翰本人。
由于这个副本佩戴拟真面具的要求很容易让人暗中更替身份，她从进入副本后，就有刻意留心注意过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的各项特征。声音，体态，步伐，习惯性动作。约翰体征的各项表现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不存在什么替换，由于某种不明原因，一夜之间，他的愿望改变了。
而且，他对面包店老板的敌意也很奇怪……昨天将面包店老板送到警局时，约翰的态度很普通，远没有今天这么激烈。
希弗拉和同伴们会合，忧愁地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想安慰他……可能我不去找他反而更好些。”
杰西卡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说：“走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她们来到证物保管室，杰西卡顺利地拿到了面包店老板的手机。
“只有一个通话记录，就在你们遇到袭击前一段时间。”龙宓一边翻看记录一边说，“这么简单？让我查查这个电话号码……”她打开了保管室里那台大块头的笨重电脑，机箱风扇呜呜地转动了起来。
等待开机时她从电脑前抬起头，说：“希弗拉，艾米拉，除了电子档案记录，那边的柜子里有还有市民档案的纸质记录，上面有市民登记的联系方式，请帮我核对一下。”
“既然有了电话号码，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对方是谁？”艾米拉一边接过余舟递给她的档案夹，一边问。
“在出击前，先了解对手的情报是很重要的。”龙宓说，“试探的机会只有一次。”
“好吧。”艾米拉耸耸肩，在桌子上摊开了档案夹。
十多分钟后，她们一无所获地停下了查询的工作。
“没有找到这个电话号码在档案中的任何登记记录。”余舟说。她在查询时确认了昨晚去找艾米拉的那个嫖客的资料，上面登记的电话号码和面包店老板手机里的号码并不相符。她奇怪道：“难道城里还有外来者？比如昨天抓到的那个逃犯？”
“不是，但也差不多。我大概知道它来自哪里了。”龙宓啪地合上档案夹，说，“城里有一伙暗中从事非法活动的地下团伙，一向不服从政府管辖，团伙里的成员大多也都没有做过身份登记。这种未登记的号码可能来自某个地下团伙的成员。”她说着揉了揉眉心，“有情报表明，这个团伙有枪，所以警察这边也不是很想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他们控制着城里的酒吧和赌场，有可能也盯上了艾米拉，想派人来进行恐吓控制。面包店老板或许受到了他们的某些胁迫。不过，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不太像。面包店老板的愿望表明，他是真心想要杀了艾米拉。余舟默默地想。
提防着直播背后的“失乐园”策划方，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们可能是冲我来的？要打电话确认吗？”艾米拉蹙起眉，坐直身体问道。
“嗯，对方不太可能老实回答，但是先打过去试试。”龙宓说着，拿起了面包店老板的手机。
余舟则是暗中通知纪苻，准备好留意监控中将要接到电话的人。到时候将这份名单和昨晚疑似和面包店老板通话的那份名单对比，就能锁定打电话的人的身份了。
这时，艾米拉伸出手，轻巧地抽走了龙宓手里的手机。
“警官大人，语气这么凶，是会吓到人的。”艾米拉向龙宓飞了个媚眼，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也不能白拿你们的钱，何况这件事可能还和我有关。让我试试看，怎么样？”
龙宓看看艾米拉，扬了扬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叮嘱道：“小心些，对面可能是些穷凶极恶的家伙。”
艾米拉慵懒地靠到墙上，用自己的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她朝余舟和龙宓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话筒转为了公放。
余舟走向门口，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悄然关上了门。
电话在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地从那边传来：“喂？”
艾米拉一边玩着头发，一边用一种能够浸出蜜的声音轻快地抱怨道：“亲爱的，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一会儿陪我去商店吧，我想买几条丝袜。”
对面停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艾米拉轻柔地笑了一声，说：“哦，陌生人，如果你愿意陪陪我，帮我付丝袜的钱，那这个电话就没有打错。”
电话那边传来不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那个声音有点动摇地说：“呃……我不知道。我凭什么帮你付钱？”
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龙宓皱起眉，想将手机拿过来。艾米拉灵活地躲开了她伸出的手，向她眨了眨眼。
手里拿着手机，艾米拉甜蜜地悄声说：“你帮我买下它，就可以帮我穿上它，这笔交易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粗重，粗野地笑道：“哈，我更想帮你脱下它，撕烂它——”
手里一空，艾米拉惊讶地抬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余舟无声地抽走了她的手机。
余舟拿着艾米拉的手机，摸出一个昨天买的小型报警器，将它凑近话筒，无视电话里不断传出的污言秽语，单手拔掉了报警器上的安全阀。
巨大而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在房间里响起，在极近的距离里迅速通过信号传输直接狠狠刺入电话那端的耳膜，手机里传来一声惨叫，在巨大的警报声里显得如此微弱。
通话随即断开了。
余舟从纪苻发来的监控画像上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个场景。
监控中，原本一脸淫笑的个头壮硕的光头男人惨叫着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抬手捂住了耳朵。手机撞到了一边的墙上，零部件四溅飞落。
希弗拉微笑着，将安全阀插回报警器里，停下了这巨大的警报声。她看向听到声响破门而入的警察们，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好像不小心弄响了我带的报警器。”
几分钟后，赔了那扇门的钱，被客气地请出门的希弗拉三人站在了警察局门口。
龙宓抖动着肩膀，笑出了声，她重重地拍了拍余舟的肩膀，带着笑意称赞道：“干得好。”
“哦，我不那样认为。”艾米拉双臂抱胸，恼火地说，“我差一点就可以把他约出来了，为什么要阻止我？难道我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吗？”
“抱歉，艾米拉。抢你的手机是我不对。”余舟说，“但是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她有点生气地说：“可以有其他解决办法的。我不想听到他那样和你说话。”
“纯洁的小羊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手都摸不得的圣女？”艾米拉挑起眉，冷笑道，“比那些话更过火的事我都做过不知道多少，现在倒需要你来呵护我的贞洁了？”
余舟说：“艾米拉，不论你是否习惯了这些，冒犯依旧是冒犯。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我想和你一起找一些其他的方法。”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她说，“听到朋友被冒犯，感到生气，想要维护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吗？”
艾米拉明显被噎住了。
她的脸色青青红红变化了半天，泄气地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抬手将头发抓得乱蓬蓬的。
“那……唉，好吧。”她咬了咬唇，涨红着脸说，“嗯，虽然没必要，但是谢谢了。”
她将视线转向一边，有点别扭地小声说：“我刚才可能有点凶，对、对不起。”
“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希弗拉，你有线索吗？”气氛和缓下来，龙宓适时出声转移了话题。
她并不奇怪余舟会切断电话，事实上如果不是余舟抢先了一步，她也打算这么做。但余舟既然选择了那种激烈而难以补救的方式来切断通话，就说明她一定已经掌握到了足够的信息。
“我们可以去艾米拉的红房子看看。”余舟说，“电话那头的人如果把这通电话当成一个报复，他第一时间会想到谁呢？昨天刚被他暗中指使着针对的人？而且艾米拉使用的是她自己的手机号码，这很好查。”
事实上，她已经从监控中看到那个光头男人怒气冲冲地走出门了。一个人。
“好极了。”龙宓说，“我们走。”
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放倒那个光头男人没有花费她们太多时间——房子前的艾米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路过的希弗拉经过他身边，卸走了他的枪，英勇的杰西卡用电警棍给了他决定性的一击。
“你的罪名是非法持枪。大概。”杰西卡对昏迷的男人说着，一边将他的双手拷在身后。
她们合力将他拖进了红房子里。
余舟有预感，她们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不少消息。
因为她在光头男人头上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愿望——【想要重归乐园】。
将光头男人泼醒后，问讯正式开始。
“你叫什么名字？”龙宓问。
男人骂骂咧咧，于是龙宓给了他一拳。
“你叫什么名字？”龙宓甩着手，再次问。
男人闭着嘴，一语不发。
“你知道面包店老板死了吗？”龙宓忽然说。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龙宓没有错过这一点。
“你知道。”她肯定地说。
“态度真冷淡，他是你的同伴吧？”观察着光头男人脸上的神情，余舟故意这样说道。
和约翰的状况相比，这个光头男人并没有出现反应迟缓的情况。于是余舟抛出了“面包店老板”这个曾经让约翰失控的关键点。
男人冷笑了一声，仍然不说话。
关键不在这里？余舟回忆着当时约翰发狂的那些话——“你们都是罪犯，会落得一样的下场的。”她说。
话音刚落，男人猛地暴怒起来。
“他是罪人！”他咆哮着，向艾米拉的方向奋力探出身体，“你也是！你们都是罪人！去死吧！去死！”
他情绪极为激动，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问话。几次尝试后，龙宓不得不再次将他打昏了过去。
安静下来的房间中，龙宓放下手，沉吟着说：“这起事件看起来不像是不法分子的敲诈勒索。”
余舟看着昏迷的光头男人，说：“他看起来更像是某些狂信教徒。也许我们应该再去教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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