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清晨
余舟一动不动地和血红色的“艾米拉”对视着, 谨慎地观察着它的反应。
它的动作停下来，安静了片刻。
这让余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良好的预兆，她选择更进一步地试探, 理直气壮地强调道：“当时你答应了，我们约好了的。”
姑且不论那惊悚的外形，只要对方还有理智, 能交谈，那就一切好说。
与此同时, 她也做好了随时见机不妙逃跑的准备。有可能的话, 她不太想和“艾米拉”发生正面冲突, 因为最后无论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会很让人心痛。
几秒钟后，“艾米拉”嘴部的裂缝开合起来，很难分辨出是歌声亦或呓语的声音低微地响起。
其中有那么几个简短的片段能够让人察觉到，它有着旋律。
比起摇篮曲，这不详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咒诅或者恶魔低语之类的东西。
但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余舟对此已经心满意足了。
既然一时之间没有打起来的迹象，余舟索性又躺回了被窝里，并提议道：“晚上气温低，你也躺下吧。有人看着我睡不着。”
她在拉起被子的时候瞄了一眼被窝里的指南针, 银蓝色的指针正疯狂地来回晃动着。
在余舟的注视下, “歌声”停顿了片刻，“艾米拉”躺回了她的位置，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在被子边缘留下十个血淋淋的手指印。
随即, “歌声”再度响起。
余舟似睡非睡地半眯着眼, 在这“歌声”中开始飞快地复盘现在的状况。
“艾米拉”的异状是从关灯后开始的，这其中的关键是光照。开灯后也许能让一切恢复原状。
但是……睡前艾米拉随口说过，工作时间里, 她习惯展示出最美丽的一面。
骤然明亮，让一切无所遁形的灯光，也有让暂时情绪稳定的“艾米拉”失控的风险。这是余舟所不愿见到的。
而且，仅就目前来说，除了外形，“艾米拉”在交谈中的反应并没有太多的“异常”。这让余舟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受到了某些幻觉的影响。
她调出了飞船的通讯界面。
纪苻发来了很多信息，刚才她受到的冲击太大，没有注意到。
[船长，所有直播摄像头都变成了一片雪花，看不到也听不到你们那边的情况。]
[信号传输是正常状态，但城里的所有摄像头都同一时间失灵了，疑似被异常能力干扰。]
[时间点是艾米拉按下灯光开关以后。]
[你那边还好吗？]
[安全后请回复。]
……看起来，这不是她的幻觉，异常的源头还是她身边的“艾米拉”。
余舟此刻全无睡意。
“诡异”追逐着人类的情绪。
艾米拉的什么情绪，导致了她身上发生的“诡异”？
从傍晚的交谈和头上的愿望来看，艾米拉不具备吸引诡异的基本特征。虽然表面上嬉笑怒骂，但她实际上的情绪变化并不激烈。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够引发她的强烈情绪波动……
余舟心下一沉，她想到了在小巷中遇到的那个杀手。
如果在“失乐园”的背景介绍里提及的流莺就是艾米拉，一名副本中的原住民——
这一次的副本中，她因为隐约的担忧而去拜访流莺，恰好救下了艾米拉。
但之前无数次的副本轮回里，这场谋杀是否进行过？成功过？又重复过多少次？
结合“艾米拉”的状况，一个可怖的猜想隐约浮现。
余舟没有继续发散思维，她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艾米拉。”她睁开眼，忽然说。
歌声停止了。“艾米拉”带着嘶嘶的气音问：“叫我吗？怎么了？”
“你困吗？”余舟问。
“我睡了很久，还不困。”她说。
余舟沉默了片刻，其实是在给纪苻发信息报（暂时的）平安。并让他从资料库里调出来一本她指定的书。
“那我睡着后，你会很无聊的。我念书给你听吧。”余舟说。
反正今晚她是不打算睡了——她还没心大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入睡——倒不如在对方有其他动作前先给对方找点事做。
旁边的枕头传来了响动，余舟不用看都知道“艾米拉”又将头转向了她这边。
声音在她耳旁不远处响起：“好啊。”
余舟已经打开了她指定的这本书，从标题和目录开始念起。
这应该是之前她存在光脑里的一本关于野外生存方面的……农学教科书。
“书名，《从荒野到菜园》。”她念道。
土壤的选择，种子的培育，浇水，光照，除虫的注意事项，天气变化的预兆，如何制作稻草人……
在讲到自制农具的选材和做法时，余舟口干舌燥地停下来，听到旁边传来了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她悄悄地转过头看过去。
和那双睁着的眼睛对视了。血红色的“艾米拉”保持着侧身向她的姿势，但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气流从她脸上的孔洞中吸进又呼出，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似乎“睡着”了。
余舟仔细想了想。
既然对方肯给她唱摇篮曲（虽然很难听），还肯安静地听她念上半个多小时的书，想必是不急于对她下杀手的。
她没办法确定血红色的“艾米拉”会不会在她沉睡时突然暴起袭击她。
但在红房子前雇艾米拉和她一起睡觉时，她也同样没办法确定陌生的艾米拉会不会在她沉睡时突然暴起袭击她。
同样要冒险，现在的情况和那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一想，余舟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她起初还尽量保持着思维的运转，努力想着今天的种种见闻和“失乐园”平静表象下可能隐藏的凶险……
不知何时，她陷入了黑甜的梦乡，做了一个偷了刚出炉的苹果派，被小红人发现举着刀追杀的精疲力尽的梦。
余舟在苹果派的香气和清晨的阳光中睁开眼。
坐起身，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身边的被子揉成一团，内衬洁白如新。
借给艾米拉的那条睡裙搭在床头，上面也没有她在昨天晚上隐约看到的大片血迹。
如果不是飞船界面里还留有和纪苻的聊天记录以及一本打开未读完的书，余舟几乎疑心昨晚的经历也是她做的一个真实的梦。
最新两条是纪苻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纪苻：[船长，早上好，摄像头恢复正常运转了。]
余舟：[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纪苻：[早上六点。]
他发来了一张视频截图，图像里，希弗拉仰躺着，艾米拉侧身朝向她，两人都盖着被子熟睡着。
听着楼下的响动，余舟用手指梳了梳睡得乱蓬蓬的头发，穿上木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房间，向楼下看去。
妆容完整，外表正常的艾米拉将苹果派放上餐桌，抬头和探出头的余舟说：“起来了？距离七点还有最后半个小时。我热了昨晚剩下的苹果派。”
“艾米拉，昨天晚上我给你念的书的内容你还记得吗？”余舟试探地问。
她想知道艾米拉对于昨晚的记忆有多少。
“制作稻草人……谢谢你的亲切分享，那些卖诅咒娃娃的神婆更需要这门知识。”艾米拉说，“我知道你对种植很热爱了。本来以为你背个目录顶天了，真没想到你能把一整本农学书都背下来，听得我都睡着了。学校的课程都这么难吗？”
“不，这属于课外读物。”余舟纠正她的错误认知。
这样看来，似乎只有外表变化了，艾米拉当时还拥有着清醒的意识——考虑到她完全没有察觉自身的异常，这个清醒可能需要打个折扣。
余舟决定今晚再观察看看，暂时不要将这件事说破。
整理完早间事务，解决了剩下的苹果派，时间刚刚好来到七点钟。
艾米拉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说：“时间到，我走了。”
“等等。”余舟叫住她，递给她一千块钱和一把希弗拉的房屋钥匙。
“今晚的预约。”她说，“你要不要带一些必需品过来，免得来回走麻烦。我是认真想要包月的。”
艾米拉扫了一眼，露出营业性的笑容，但只抽走了那一千块钱。
“可人儿，你是个很好的顾客，但在这一行里，顾客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她通过钞票向余舟抛了个飞吻，“别管以后了，至少，我今晚的时间是你的。”
余舟和艾米拉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余舟琢磨着要如何将艾米拉拐去和她一起行动——艾米拉一个人行动实在不太安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接通电话，龙宓的声音伴随着明快有力的脚步声从中传来：“希弗拉，警局那边发生了一起事件。你现在还好吗？我正在过去和你会合，马上要到你家了。”
“我刚刚出门。你——”余舟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她已经听见由远及近的皮靴敲击地面的脚步声了。
龙宓——警察杰西卡出现在她们面前，看了一眼艾米拉，和她冷淡而礼貌地点了个头，说：“刚好，你们都在这里。请和我走一趟警局，有一起案件需要你们协助调查。”
“发生了什么事？”余舟问。
龙宓转向她，没有隐瞒：“昨天傍晚被你们送到警局的那个嫌疑犯，今天早上发现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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