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潮
随着航天器的持续上升，余舟渐渐适应了这种失重感。她放松地坐在椅子上，透过航天器驾驶位前方的大幅观察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由拥着云雾的浅蓝变为华美的深蓝色，刹那间，仿佛突破了无形的屏障，最深重的黑色降临，璀璨的星空浩大而无声地显露在她面前。
这样的景色，余舟觉得她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
重力系统自动调节，她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余舟看向其他人。
聂扬眼睛发亮地操作着驾驶台，如果不看一旁运行中的驾驶辅助系统，还是很有一种尽在掌握的高手风范的。
1号垂着眼，攥着双手，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余舟辨认了一下，感觉她似乎是在背诵工作手册上的飞船失事逃生守则……
2号坐在离观察窗最远的位置上，紧紧闭着眼睛，一只手拉着坐在她附近的5号，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椅子边，绝不肯向外面看一眼。
5号披着余舟借给她的毯子，任由2号拉着手，身体稍微向外倾出。由于眼罩遮挡，看不清神情。但她的姿态很坦然，甚至在余舟看向她时，若有所觉地将头转向了她的方向。
“5号，我们已经进入太空了。你感觉怎么样？”余舟把这当成一个交谈的邀请，出声问道。
“我喜欢这里。外界的杂音变少了，感觉很安静。”5号说。
安静？
余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奇特的形容词。
从字面意思来看，5号似乎是在说声音。因为她显然有着相当灵敏的听力。但事实上，单从声音来看，这里未必比地面安静多少。飞船运行会持续发出细微的声音。许多人挤在这不算大的空间里，也在时刻制造一些杂音。
余舟注视着5号，不期然地想起了杨安曾在知识库里写下的一段记录。
【升到4级和8级的时候，闯关者分别有一次机会增加自身的属性点。不同于自身锻炼获得的有所偏重的成长，系统给予的属性加成，是一次全方位的强化。以体质4到5为例，一名原本力量优势的体质4的闯关者，将体质加点到5时，除了会获得力量的极度优势，耐力、爆发力和恢复力也都会显著增长。
加点时，有人会选择弥补自己的薄弱处，有人会选择增强自己的优势点。
但这种看似美好的馈赠中，同样隐藏着危险。
没有事先做好准备，一味地追求属性的骤然提升，可能会给其他方面带来负担。
我曾见过几个真实的例子。
有人将智力提升到5后，接收和处理的信息过多，发生了剧烈的头痛并陷入昏迷，在及时获得救助的情况下幸运地脱离了危险。猜测是体质只有2，一时无法适应脑力的消耗导致。
有人将体质提升到5后仓促进入副本，一时无法适应增长的力量和爆发力，反应不及反而将自身送入险境而丧生。猜测如果敏捷较高，或许对此有所改善。
有人将敏捷提升到5后，说话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并容易变得急躁不安。据她所说，她觉得时间变慢了，其他人在她看来显得反应迟缓，难以忍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后果。我对此有一个猜想，快速的新陈代谢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寿命。体质偏低时，这种影响会显露得更明显。
和感知5的人交流最为困难，我很难确认获得的信息是否准确。过高的感知会吸引诡异，这导致我遇到的感知5，要么总是身处诡异带来的险境，要么就是诡异的共生者——后者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容乐观。
除去他们本身带来的危险，谈话中还包含了大量的奇怪描述。我只能大致上猜测，感知提升到5时，观察世界的方式似乎会随之发生改变。“第六感”这个词原本是基于普通人的五感创造出来的词汇，在他们身上似乎成为了切实可见的现实。我将它形容为人的“心灵感觉”。他们似乎能够感受到物品、植物、动物乃至人类的“情绪信息”，这个描述应该不太准确，但我无法给予它更确切的定义，就像天生目盲的人很难去形容色彩。
这是一个最危险的选择。无需诡异，那些人即为疯狂本身。】
这是一个人物等级范围2-4级的感知本，而4级的闯关者将获得第一次人物加点。
5号的愿望是“想回到过去”。
她有可能是一个感知5吗？
不过5号看起来既不疯狂也不危险。
说到底，这个猜测毫无根据。
所有思绪只是片刻间的事。余舟按下这个一闪而过的古怪念头，看到2号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
“我们到太空了？”她问。
余舟示意她看向窗外。
2号飞快地看过去一眼又转回头来，然后再次转过头去，惊奇地看着外面闪烁的满天群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感叹了一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在天上遇到一些可怕的东西。我超级害怕诡异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还好，能看到的就太吓人了。”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能正常联系上分部那边吗？”5号收回手，拢了拢向下滑落的毯子，问。
聂扬在驾驶台前快活地吹了个口哨，说：“没问题。我看看……在这里。”
他操作了几个按键，一侧的光屏放出投影。没有办公室里的投影那么大规模，但也很清晰立体。
只是办公室里此刻空无一人。
跟着将目光看过来的1号疑问道：“马上就到半个小时了，3号他人呢？”
聂扬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皱了下眉。他低头在操作台上找了找，按下一个按钮，说：“我把通话打开了。3号，3号，能听到吗？你还好吗？”
一阵脚步声响起，毫发无伤的3号出现在投影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光脑，表情有些惊讶，说：“呦，您几位还好？这是已经到太空了？挺好挺好，注意安全。”
“3号你没事啊。我们这边很顺利。快到下一次通讯时间了，你也小心啊。”2号说。
“嗯，劳您挂念。”3号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研究着视频通话的操作，说，“我看看，我好像可以控制您那边的摄像头调整视角，您那边看太空是什么样的？”
随着他的话，航天器里的一个摄像头转了一个方向，朝向了驾驶台前的观察窗。
“嚯，真壮观。”3号睁大眼，感叹道。
……不对劲。和前两次相比，作为即将接到视频通讯的人，3号现在的状态未免太轻松了一些。
余舟靠坐在椅子深处，不动声色地给纪苻发去信息：
[纪苻，一旦分部收到视频通讯，直接将信号劫持转移到飞船上接通，但暂时隐藏在后台，保持静音状态。同时分部那边继续显示请求通讯的画面，根据3号的选择给出后续反应。如果他接通通讯，把真实视频界面发送过去，恢复正常通话状态。如果他直接挂断通讯，给他显示挂断界面，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收到。]
扫了一眼信息界面，余舟将目光转向3号的投影，安静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如果3号遵守约定，接通通讯，她也会遵守约定，尊重他“情况不对时，挂断视频”的权利。
如果3号首先打破了约定——
余舟收敛了神色。
很遗憾。是否接通或者挂断视频，这个决定权，从来都不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