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隙间

    余舟将荀秋的照片和视频通话中的男人比对了一下，确定这的确是同一个人。

    这样看来，绑架者特意给荀秋留下他公司出产的报警器，背后似乎有什么更深的含义。

    越发艰难的呼吸提醒着余舟，摆在他们面前的首要问题还没有解决。

    2号正在指挥荀秋尝试完成那个机关，取得了缓慢的进展——一旦错了任意一个步骤，所有的机关会恢复原状，一切重来。考虑到荀秋目前的状态，每次尝试都会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余舟也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纪苻的建模推算上。她仔细观察着规律，在一旁推进了几步进程。当她们困在某个步骤无法突破时，5号给出了帮助——她注意到了某些机关挪动的不同声响，由此指出了正确的道路。

    当纪苻那边的推演结果出来时，她们已经解出了大半个机关的正确路径。

    这期间，3号显得有些焦躁，每次破解机关失败，一切返回原点时，他都会不断地看向上方的影像和自己的光脑屏幕。看得出他一直没有放弃断开通讯的想法。只是因为每次破解推进都明显有进展，才按捺着没有动作——或许4号时不时扫过来的审视也是一部分原因。直到余舟按照推演结果，迅速而果断地指挥荀秋将一块块机关拼入合适的位置，一次都没有出错，他才渐渐放松下肩膀，沉默地等待机关完成。

    喘不上气的静默中，荀秋摸索着，将最后一块机关嵌入了圆环。

    箱盖弹起一条缝隙，新鲜的风吹了进来。因为憋气而嘴唇逐渐发绀的众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空气的可贵。

    荀秋的处境比他们难过一点儿——他的嘴还被堵着呢。

    通过报警器附近的扬声器，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感谢你在我被父母训斥时假惺惺地替我说话，亲爱的弟弟，我会展示一些怜悯来回报你的虚伪。你可以休息半个小时。看看你那些能干的员工们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你。”

    视频通话被切断了。

    余舟倒在椅子里，等待缺氧造成的头晕缓解。她的指南针再次开始规律地旋转。

    她看到了纪苻发来的信息。

    [船长，无法锁定视频通话的地址。报警器本身自带的定位系统被破坏了。追踪通讯信号来源的结果很奇怪，直到通话中止前为止，它一直在高速无规律地变动。等到第二次通话，我或许能找出其中的关键。]

    她回复道：[幕后的绑架者叫荀秋弟弟，检索一下荀秋的家庭成员信息，重点关注他的哥哥或者姐姐，最好包括现状和过往生活经历。]

    [正在进行筛查，还需要一点时间。]

    [收到。]

    几分钟后，闯关者们纷纷从缺氧的症状里恢复过来。3号最先打破了沉默。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说，脸颊上烧伤的痕迹跟随他的表情拉扯变化，显得有些狰狞，“哪怕是冒出来一头怪物，至少还能选择是打是跑，打不过死了也认命。现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算什么？咱们就坐在这里，隔着屏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命挂在一个陌生人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机关箱上，解不开就等死？”

    他站起来，看着其他人，说：“下一个视频通话，我不会再接了。所有异常都是从接通视频通话开始的。这次是那边还没打算下死手，才设置了解开的机关，下一次未必会有这么幸运。”

    “我们要不先去把那个人救出来？”1号说，“工作手册上写了，报警器可以定位，那边还有一艘航天器，速度应该很快吧……你们有人会开吗？”

    “我在全息模拟游戏里开过，多少懂一点。而且航天器有自动驾驶系统。但目前有一个问题。”4号说，“刚才我根据手册上的说明使用软件查询了那个报警器的定位，没有收到它的信号。定位装置应该是被提前拆卸或者破坏了。光脑里也有追踪通讯信号地理位置的程序，还没运行多久，那边的通讯就切断了。按进度推断，至少需要再保持二十分钟的视频通话，才能追踪到对面的位置。”

    不止二十分钟。余舟心里想道。

    根据纪苻的说法，追踪出来的位置是一直在变动的。如果按部就班地调查，下一次视频通话远远不是结束。

    2号左看右看，试图缓和气氛：“不然我们趁这段时间先休息一下，也找找线索？说不定这段时间里会有什么发现让我们又改变主意了。按那边的说法，可能半个小时后还会有视频通话，我们在二十五分钟的时候集合，投票看看大家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接视频怎么样？”

    “这很好啊。这段时间也可以用来说服立场不同的人改变想法。当然，我保持中立。”5号表态道。

    3号大约也意识到了现在他可能找不到多少支持者，说：“行，到时候再投票表决，我没意见。”

    说完，他起身直接向1号走去，在她身边弯下腰，好声好气地说：“劳驾，您听我说说我的看法？”

    “不好意思先打断一下。”余舟出声说，“和大家分享一个刚刚发现的情报。我找到被绑架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了，他叫荀秋，是这家应急救援公司的创始人。”她说出了那张照片在光脑里储存的位置，从桌前站起身，对1号和3号点点头，礼貌地说，“你们请继续。”

    光脑方面的搜索交给纪苻，她打算去彻底检查一下附近的环境。

    指南针显示这里属于安全地带，但也不能就此放松下来。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或者后面有用的道具。

    顺便，找机会和某些人谈谈心。

    时间不多，她得抓紧。

    墙上的地图显示，这里的布局很简单。仓库位于西边，是占地面积最大的部分。最东边是一条南北方向的走廊。走廊和仓库之间，由南至北依次连接着值班室，办公室，休息室和盥洗室。

    将地图记下，余舟走出办公室。走廊的窗外，栽种着矮矮的绿植。现在是副本时间上午十点半，无人打理的植物沐浴着正好的阳光，肆意生长。有不知名的小鸟成群结队地飞来，落在上面，无忧无虑地嬉闹着。这幅温馨普通的场景和刚刚生死一线的险境，令人无端生出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走廊尽头的大门锁着，余舟暂时没有向外探索的想法。

    她检查了值班室，这里积灰比办公室还要多。有一组沙发和一张沉重的大木桌。椅子和茶几不见了。原本应该放有光脑的位置空空荡荡，还有不少应该在这里的器具也都被拆卸走了，只留下一个个突兀的空当。

    除了桌子上贴着的一张写满了咒骂公司拖欠工资话语的纸，她没有看到其他奇怪的东西。

    余舟扫了一眼休息室，把它留到最后检查。

    盥洗室分为男女两边。她先检查了女盥洗室。谢天谢地，看来前员工们基本素质还是有的，尽管有一段时间没有机器打扫，这里也并不是很脏——只是卫生卷纸都不见了，留下空空的杆子。水电依旧在正常供应，能够临时使用。

    余舟一无所获地出来，正好看到从男盥洗室走出来的4号。她问：“里面有人在吗？”

    “没有人。这里没什么——”4号说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着余舟和他点了个头，经过他身边，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男盥洗室。

    他下意识地跟了进去，失声叫道：“喂！这里是男——”

    余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我知道，外面有图标。”

    “那你还——”4号气道，耳尖飞上了一点红晕。他这时候看起来才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了。他强调道：“这里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可注意的东西。”

    “不同的视角，也许会有不同的发现。”余舟一边说着，一边挨个打开检查着隔间，并且好心告诉他，“如果你很在意这个，女盥洗室那边没有发现线索，不用去看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4号严正声明。

    关闭最后一个隔间门，余舟下了结论：“你说得对，这里确实没什么可注意的东西。”

    “所以我说了……”4号说着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好吧，你一向很坚定。”

    “我们先出去吧，这里不适合说话。”余舟走到外间，仔细洗了手。

    哗哗的水声中，她问在另一边洗手的4号：“刚进入副本时，你问了我几个问题，现在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她有些奇怪，4号对此相信得未免太快了，表现得也太淡定了一些。

    “我知道。你‘想拥有一艘宇宙飞船’，是吧。”4号关闭水流，说，“说实话，我一开始以为这就是小女孩的美梦。但你确实是认真的。恭喜你，得偿所愿。”

    啊，他不知道那个愿望的后半段。这就说得通了。

    “你得到的信息不完整。”关掉水流，余舟纠正道，“我的愿望是‘我想拥有一艘宇宙飞船，去探索辽阔的星空’。”

    4号的动作僵硬了。他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余舟，就像在看一个未知的怪物。表情一点点凝固下来。

    “——那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全身紧绷地后退了两步，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