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野心
闻人策闻言失笑,放下了杯盏,与棋月对视。
他面上神情平和,眸中浅光淡淡,“都怪在下近日事务太多,不能陪夫人一同前往南璃看望亲人,心中属实有愧。”
棋月摇头,“郎君这说的是什么话。”
便听他又接着言道:“待去过千鹤寺,到那时日常应该会清闲许多,再不会如现在这般繁忙。之后再陪夫人回南璃探望岳母,顺便小住上几日,夫人如何?”
回南璃小住?
她还从未考虑过要顶着这副面容回南璃的情况,毕竟谢栩然与长公主相处已有多年,倘若她回去了,保不齐第一面就被人发现了疏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的事态愈发不可掌控。
她整理着措辞,想要开口拒绝。可思索了许久,始终没能想到一个不回家省亲的借口。
见她不语,闻人策便以为她是同意了。
笑挽她起身,道:“夫人不必担忧,时辰不早,还是早些歇息吧。”
二人更过衣,又于榻上躺下。
棋月尚想着如何再说几句,犹豫地转过脑袋,却见枕边人已闭上了双目,胸口规律起伏着。
睡着了?罢了,既然如今药效已经发作,此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闭上眼睛,棋月抛去重重心事,逐渐沉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天色转明,又是新的一日。
清晨一早便有侍女前来传话,言道是大夫人唤棋月前往凝香院,想同她聊些体己话。
棋月微感诧异,草草用过早膳,连忙动身前往大夫人的院子。
如今天色尚带些灰调的雅青,外头风势不小,隐隐有落雨的预兆。
绕过庭院外头,大夫人院子外头的门微微敞开着。
见到棋月,几个侍女面上带笑的上前迎接。
为首的侍女是花语,她笑着躬了躬身,嗓音甜甜地道:“夫人日安。”
棋月礼貌的颔首,接着跟随她一同往屋子里头走去。
屋内正点着檀香,踏入房中,一阵浓烈的香风迎面而来,差点没将她熏得鼻子失灵。
“来了?”
纱帘之后传来一声轻唤,着一身华衣的大夫人半卧在美人榻上。身前摆有一只琉璃小案,看样子好似正要用早膳。
见到棋月,她忙直起身来,朝人招了招手,态度十分热情道:“然儿,来娘这边坐。”
棋月依言上前,坐到了美人榻的另一侧。
“然儿吃过早膳没有。”她笑容明媚,面上瞧着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棋月如实答道:“回大夫人的话,儿媳来前已经用过了一些。”
“再吃几块甜糕填填肚子也无碍。”大夫人的热情丝毫不减,又令花语上前为她添了一只银花小碟。
挽袖亲手夹了一块甜糕放置到盘中,她笑容极度和蔼。
“今日唤你过来,本意是想同你聊些体己话,不必拘谨。”
棋月闻言只得提起玉箸,夹起甜糕,象征性的尝了一口,“多谢大夫人。”
大夫人笑着颔首,接着又为她夹了几快糕点,直到碟中再放不下了,才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娘瞧你身段有些太过纤瘦,要吃的再丰润些才好为闻人家开枝散叶。”
棋月垂眸,只作羞赧状应了一声,算是应付。
“不说这个了,娘今日还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说。”她眼神朝身侧投去一瞥,一旁的花语识趣的福身行了个礼,领着众侍女往屋外去了。
门房合闭住,棋月不由得也感到有些拘谨,“大夫人请说。”
大夫人背靠软枕,笑着挽住她的手,道:“那娘就不绕弯子了,我与长公主未出阁的时候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这然儿一定知道吧?”
棋月点了点头,闻人府的大夫人与南璃长公主是深闺密友,二人的友谊十分深厚,因此才有了这一段两家儿女的跨国姻缘,以示二人关系之好。
虽然这俩儿女皆不是她们亲身所出的就是了。
“然儿当然知道,家母时常提起您。”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娘问你,长公主曾经可与你说过关于资助芒州兵马的事情没有?她还有什么其他的表示不曾?”
棋月一懵,并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大夫人面露疑惑:“难道她没有与你提过么?先前她在书信中答应过,会给我答复。”
棋月迅速在脑海中组织起了语言,“这,离开南璃已久,儿媳一时还当真是想不起来了。不若大夫人再修书一封,差人送到母亲那里再问个清楚?”
大夫人放下手中的玉箸,面色颇有几分沉重。
“真没有?那也只能这么办了。”
棋月咬了口甜糕,故作镇定道:“既是已经约定好的事情,母亲定然不会食言的,大夫人因何缘故这般着急呢?”
她饮了口茶水,叹道:“此事我本是不该急的,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娘的心实在难以安定。”
言罢,她又微微侧过首,以目光轻瞥了一眼棋月,笑道:“如今你既已是自家人了,娘也实话同你说吧,另外还想请你再帮娘一个小忙。”
棋月连忙端正了坐姿,恭敬道:“娘请说。”
“朝堂风波不断,异姓王嬴殷野心不小,他打下了南边的两座城池,现在锋芒直指芒州。”
第二句话在嘴边顿了半晌,才出:“而策儿如今也被他拉入到了麾下,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此话一出,棋月顿时心神震荡,只觉得脑袋有些咣咣的。
关于闻人策这些天事务繁忙的原因,于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然而她面上却不敢露出异样的表情,只得装作平和的望着大夫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芒州地大物博,如何是这般好拿下的?”大夫人摇了摇头,面上显出颇不赞同的神情,“嬴殷到底给策儿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还真跟着他瞎胡闹?”
“一个异姓王,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欲要凭蛮力坐上金龙殿的至高位,与朝廷作对,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策儿跟着一道造反,若是成了还好说,可若是败了呢?那岂不是也连累了家里人,惹来杀身之祸?”
乍一听,棋月觉得这些话都十分在理,大夫人是个考虑周到的大家长,当真是为了闻人家的未来而时刻殚精竭虑着。
“娘是提前得知了他们欲要攻取芒州,才想着劝说你娘资助芒州的兵马,最好是能狠狠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叫他们明白先前能打下两个小州不过是运气罢了。倘若再不肯收手,与天家作对,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大夫人神情郑重,道:“百年世家的名声最是禁不住糟蹋,娘希望你能劝劝策儿,早日归顺朝廷,回头是岸。”
这句话一出,棋月险些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
归顺?
棋月不确定地将二字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如今他们已打下了两州,若说造反那也已是事实,回头当真还有岸可上吗?况且这种话由她这个才相处了几日的妻子说出,那能有用吗?
怕不是狠狠得罪了夫婿,一纸休书直接被连夜送回南璃。
她当后娘的都不上前去劝,尚且要绕一个大圈子来劝阻闻人策,如何就让儿媳来说这些难听话了?
出发点可能是好的,但她棋月绝不可能当怨种,此事也只能轻飘飘的一笔带过去了。
“大夫人说的是,儿媳很想帮您劝阻郎君,然而妾身恐人薄言轻,郎君不一定会听妾身所言……”
目光微动,她笑道:“儿媳有个好主意,不若大夫人现在派人去请郎君过来,我们二人一同劝劝,说不定郎君就能明白大夫人的苦心,回心转意再不做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棋月目露关切之色,神情言语皆是十分认真。
大夫人面色一僵,张了张嘴唇,半晌才回绝道:“娘考虑不周,此事说来到底伤人情面,也不好叫你当面与他说。算了算了,策儿如今正忙着处理府邸中的事情,还是别打扰他了。”
又回首仔细观察了一番棋月面上的神色,有些不悦道:“你既不愿帮忙,那便算了。此事我会派人去做,你日后也不许与他提。”
这又是何意?棋月不解,但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垂首自顾自的吃着糕点。
大夫人举杯饮了口茶,静默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问道。
“对了,昨日听老爷说,他将墨玉令给你了?”
棋月点点头,“是的。”
“那枚墨玉令你好生保管着,除了你的夫郎,千万别落入他人手中。”她轻轻啜饮,目光与棋月相对视。
“这块墨玉令是闻人世家的传家宝贝,是用来统率铠甲卫的信物。当然,策儿未来是闻人世家的新当家,便是没有那块令牌也是可以随意支使铠甲卫的。”
棋月又是点点头,言道:“都听大夫人的。”
“虽是如此,但这枚玉牌仍是十分重要的。我问你,他可曾跟你讨过这玉牌没有?”
棋月闻言摇了摇头,答道:“郎君从未与我说起过墨玉令,也没要过。”
大夫人皱起了眉头,目光怀疑:“当真?”
她又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瞧她。
“……”
大夫人挥了挥手,聊了许久,她面上显出几分浓浓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