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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五个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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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是石像吗?

    无名抬头迎着雨点望向头顶三个姿态各异的“巨人”,心想这大抵就是地图上提过的食人妖了。

    那么这片区域就是埃藤荒原了。

    听着雨声噼里啪啦打在头盔上,无名心中烦躁和希冀掺了对半。有希冀是因为至少地图告诉过他这里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烦躁是因为雨水冲刷只会给他的寻路进程制造障碍和麻烦。

    所以他在黑峻峻的石化食人妖边上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冒雨继续前进。

    在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本来清晰可见的马蹄印确实越来越淡,要不是无名发现一处被压扁的帚石楠丛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找错方向了,调整面向后无名一路摸索着上了大道。回到大道之后

    虽然地势变得开阔些,可天公仍然不给面子,雨不大但着实烦人。无名一边沿着大路闷头赶路,一边留意大道边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线索的痕迹可循,没错,他已经跟丢了。沿着大道走实在是无奈之举。

    好在天黑前他发现脚下土质越走越松软,茸茸青草也连片出现,所以推测这里离河很近,大方向上不会有错。否则无名真不知道要在这个该死的荒原迷路到猴年马月去。

    无名现在浑身湿透,满脚裹满泥泞,步履蹒跚脚步迟缓,他从大路右转直下一路笔直前行,不知不觉走入一条深深的地堑里,两侧皆是刃立的猩红岩壁。无名听见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在这狭窄逼戾的空间里一层层荡开又传回,路途比之前更催眠了。很多时候无名要使劲甩甩头才能重回清醒,雨仍在绵绵泼洒,仿佛无穷无尽,他已经受够了。

    他就这么垂着头走下了陡峭的斜坡,踏过尽头一里多的平路,猛然抬头才惊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河边。

    大概因为精神萎靡才如此迟钝,否则他早该听见水声。

    无名使劲儿喘口气,往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下走去,靠着松枝略作遮挡,然后用僵硬的手指艰难掏出腰间牛皮包里那已经湿透了的地图,小心抖开一看,上面许多线条和字迹都被水冲糊了。

    但他多少还有记忆在脑海中,于是往四面八方望了望,基本可以确定眼前奔流而过的就是响水河,地图上它还有另一个标注:伊茹能河。

    所以,这就是瑞文戴尔渡口了。

    虽说是渡口,但只有河对岸捆着艘小木船,眼下正在下雨,这河水既能浮起小船,可见至少能淹过成年人脖颈,强行渡河怕不是理智的选择,无名不想因为这种蠢原因被送回千里之外的风云顶。

    所以他小心折起地图,径直走进雨中,走进了河边朦朦胧胧的一片树影之中。

    埃莱赫要感谢地堑中不绝于耳的回音,好让他就算随意前进也不会被前面十几步远开外的不知名的骑士先生发现。

    要不是实在难以置信,他才懒得这样偷偷摸摸,从地堑入口跟到这里。毕竟那里林木还算茂盛,他打算用披风借枝叶暂时遮蔽风雨,等雨小些天色再亮些启程。

    总之当他第一次发现树下走过的个锃亮“光头”还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不惜淋雨也攀上枝头眺望一番,才确认那不是什么光头,而是头盔。

    这种盔甲制式他在中土没见过第二个人穿戴,虽然深蓝罩袍被泥水糊得快看不出原样了,他还是能确认那绝对是无名。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的?以他那需要自己一再放慢才能跟上的脚力,是怎么能跟他在堑口“相遇”的?而且他不仅脚程比人类快得多,消耗肯定也比穿戴盔甲的家伙少得多,一块蓝巴斯能打发一天甚至两天的路,他心中担心艾斯特尔所以也尽全力赶往瑞文戴尔。

    要说最浪费他时间的只有睡眠了,可难道那个盔甲男不需要睡眠,休息,进食的吗?疲累的时候也只能放慢脚步啊,竟然能在瑞文戴尔渡口附近追上他,埃莱赫是绝不相信人类有这种体力。

    艾斯特尔被同类称为长腿侠,大步佬什么的,当然是因为他在人类中行路速度可以算是其他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优秀。可要他在出发时间落后的情况下到达目的前截住一个全力奔跑的精灵,那不可能,他也做不到。

    刚开始和无名接触的时候他就发觉了他身上诸多疑点,但毕竟两人不熟,不来往的话也无伤大雅,但现在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强烈好奇和重重疑虑,悄悄跟踪无名走出猩红山堑,走进雨中迷蒙的树林。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了,背部微驼,垂着脑袋,脚步拖沓,四肢几乎沾满泥巴,走起路来衣摆随着步伐滴滴答答。厚重的靴子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样的状态下他如何能行路如飞赶上自己呢?

    他本来是真想见识见识对方超脱凡俗的脚力,然后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个疲惫不堪在泥泞中跋涉的倒霉家伙。

    因为天一直灰蒙蒙的,无名在林中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许久,然后他左看右看,干脆找了棵树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真随便啊,埃莱赫腹诽。他自己则寻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凭借灵巧的身手轻而易举攀了上去,一根结实的树干完全足够。坐稳后他裹紧斗篷,加上头顶枝叶便可抵御风雨。

    然后他低头望去,突然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

    仿佛那个瘫坐在树下,满身泥泞,一动不动的,是一具被某个骑士抛弃已久的陈旧盔甲,已经在这风吹雨淋许多年了。

    那人完全静止的时候,实在无法让他察觉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面甲缝隙把无名晒醒后,他弹簧似的直起身,崩落一层细细的灰土。

    天晴了??雨停了??

    无名站起身环顾四周,简直想要笑出声。

    有时就是这么回事,一个晴朗的早晨就能让人喜笑颜开。

    无名使劲儿剁了剁腿又抖下一层泥块,然后四处张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名总觉得响水河比昨晚看起来水流更湍急了些,总之对面那船不过来,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渡河。

    于是他决定沿着岸边走一走,同时费劲儿地掏出包里的地图,抻开一看发现线条比昨天更糊了,许多字母或者森林地区都已经变成一团墨渍,这无疑又让心情刚刚好转的无名情绪跌向谷底。

    一条大路一条河流将响水河渡口地区划分成四个区域,图标和字母挤挤挨挨地靠在一块,被水一晕染几乎看不出原来写的什么。而且这地图再详尽也毕竟是全域地图,往北看响水河沿岸光溜溜的什么标识也没有,看来没法细致到每一个可能的渡河地点都标出来。

    绝望又漫上无名心头,眼看着目的地就一河之隔了,难道还止步不前了?不行,绝对不行。

    与其瞎走,无名还是决定沿路返回渡口等等看。

    就在回头瞬间,他突然变得敏锐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了某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轮廓。

    篝火!就在林子里!

    东张西望真是好习惯啊。

    无名想着就转头往林子里冲去,昨晚雨雾蒙蒙星光黯淡,加上自己状态不佳,精神颓废才会没看见近在咫尺的篝火吧。

    跑近了一看无名发现篝火底端的遗灰已经被雨浇成一块灰坨坨了,这样还能点燃吗?

    心情忐忑的他伸出手去,靠近螺旋剑时指间竟能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温暖。

    嘭一声轻响,黏糊糊的骨灰冒出了火花,跃起了火团。

    那瞬间什么渡河,下雨,长途跋涉在他脑海中都烟消云散了,他慢慢坐在篝火前,动作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叔,心中却无比平静。

    重新从篝火边站起来的无名抬臂四望,竟发现远处对岸渡口来了几个人,正在解缆绳!

    无名忍住呼喊出声的冲动沿着河岸开始飞奔,一边跑一边时不时使劲挥动胳膊,然而那几个身材修长的灰色人影似乎在彼此交谈,没人注意他这边。无名放慢了片刻脚步,再次拔腿狂奔。

    这回他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他一样这这边岸上。

    无名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声呼喊:“埃莱赫!!等一下!”

    不得不说精灵的感官就是敏锐,他这么一喊两岸人影都齐刷刷转过视线。

    无名冲到埃莱赫跟前猛地刹住脚,稳住身形后忍不住感慨:“赞美太阳!让我赶上了!”

    赞……赞美太阳?是因为太阳的确探出头了所以……就脱口而出了吗?

    算了管他呢,无名气喘吁吁跑向眯着眼望着他匆匆跑来的埃莱赫。

    埃莱赫眯着眼瞧了他片刻,然后露出笑容道:“我之前怎么说的,我们还会再见。”

    然而一缕疑云却从无名心头升起,毕竟之前他那副刚大战狼群满身血污和凹痕的模样被他瞧见过,而且他记得这精灵小哥脚程有他两倍快,现在却被他领先一步到达渡口,他不想说点什么吗?

    最好别说,眼下关头,渡河要紧,无名心虚地想。

    “累死我了。”无名叉着腰重重叹口气,又回头望了眼身后说,“你们这是要渡河?能捎上我吗?”

    “当然,”埃莱赫答得干脆,“我想船上应该能容下三个人。”

    说完他就转头冲那个撑船过来的同胞用无名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几句,回头对无名说:“一会儿你一起上来就是。”

    “非常感谢。”为了表达自己真诚的谢意无名一手摁在胸前弯了弯腰,“我刚才一直为如何渡河发愁。”

    这个礼仪好像非常郑重?但再要细想,无名就无力深究了。

    “是你太快了,”埃莱赫勾起一边嘴角说,“若是慢些我们就能在路上相遇。”

    无名礼貌地干笑两声,笑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应该说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就是哪里不太对吧……

    可又说不上来,实在……要是能听懂精灵的语言就好了,无名心想。

    渡船撑过岸后,埃莱赫示意无名先上。无名斜眼瞧了瞧这小船薄薄的船舷,尽量淡定自如地走上前,然而跳上船的时候两腿还是不争气地打了下哆嗦。

    然后他迅速站直身体冲掌船的精灵颔首致意,对方也微笑还礼,说了句:“meagovannen!”

    ……什么啊。总之保持微笑就对了,不对,对方又看不到他的脸。

    无名努力将脑子里纷乱繁杂的忧虑赶了出去,挺起腰面向对岸站定。

    身后船身微微一倾随后迅速恢复平稳,无名知道是埃莱赫也上来了,于是头也不回问:“对面就是瑞文戴尔了?”

    “是啊,”埃莱赫叹息般回道,“希望艾斯特尔能挺过来。”

    渡河之后埃莱赫的精灵同胞们给了埃莱丹一匹早已备好的马,一位精灵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无名。无名刚刚产生了一丝欣喜的苗头,突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骑过马了。

    他倒是想推辞,反正走路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那精灵温和又坚决地用通用语驳回了他说:“我们在这儿还有一些工作要完成,一时半会走不了,你们当然可以先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无名也不好再推脱,只好犹犹豫豫地走到那匹枣红色的马身边。

    他伸手试着摸了摸马的长脸,后者打个响鼻,把他惊着了。

    太久没摸马,手感都陌生了。好在更早前肌肉形成的记忆还能帮助他凭着深入骨血的习惯顺利跨骑上马背。

    然后他执起缰绳,突然又感到哪儿都不对。

    抬起手来之后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往哪边甩,高点好还是低点好,明明脑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行动起来又特别别扭。

    于是他的马就那么甩着亮丽的鬃毛打着鼻息站在原地跺蹄子,埃莱赫在前面一回头,发现无名两手捏着缰绳直挺挺坐在马背上忍不住笑了。

    “还是不愿意骑马吗?”他大声问,“要么我们一起步行回去好了!”

    “不用……”无名梗着脖子拒绝了,“问题不大……!”

    这时有个精灵凑近在马耳朵边上嘀咕了句他们的语言,那马突然就迈开蹄子小跑起来,唬得无名打个激灵肩臂都缩了起来。马儿小跑着离开了原地,留下岸边精灵们笑声回荡在清晨凛冽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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