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吾名无名
“我认识你吗？”
就在他俩走入一条无人的乡间小道后，老头甩手就把他的脖子松开，自顾自走起路来。
于是他才有机会问出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
“现在别问这些蠢问题！”老人没好气地答，他一边想着“果然被骂了”一边乖乖闭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两人穿过道路来到一座低矮的山脚洞府前，圆形的门洞和低矮的门扉比起之前他见过的似乎要更加华美精致一些，
“山姆！”老人高声喊道，“山姆！过来开门！”
然后老巫师还拿拐杖低端使劲儿敲了敲紧闭的院门，把装帧精美的圆形木门砸的哐哐响。
“来了！”
那个叫山姆的人突然就从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之间钻了出来，这是个微胖的小个子，模样看起来憨厚老实，他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院门，一边动手一边紧张问：“怎么了甘道夫？为什么突然这么急？是弗罗多老爷出了什么事儿吗？这……这位是……”
“就是个初来乍到需要帮助的外乡人，”被叫做甘道夫的老人终于松开了他拍拍他的肩说，“可以招待一下吗？”
“哦，当然当然。”山姆眨着眼迟钝地点点头，又问，“那弗罗多老爷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宴会还没结束呢，只不过我需要暂时借用你家客厅而已。”甘道夫满不在乎地说完，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山姆麻溜地上前开门，站在门边看着他和甘道夫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我给两位倒点儿茶，”山姆搓着手说，“花茶怎么样？还是……”
“不用了。”
甘道夫和他异口同声。
“你去干你的活儿吧山姆，”甘道夫此刻变得和颜悦色了，他摆摆手催促道，“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会叫你的。”
“我就在外边花园里，随叫随到。”
山姆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弯着腰站在桌边的陌生人，这才扭头关上门出去了。
“好啦，坐吧。”甘道夫说着自己先走进餐厅在长桌边坐下来道，“在这种屋里站着不觉得累吗？”
累！相当累！
他赶忙跟进了厨房，一进去就被满屋子的粮食储备惊呆了。
“如果有时间，你还有很多机会了解霍比特人。”老人说着取出烟斗，“先自报家门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我——”他舔舔干巴巴的嘴唇，决定强答一波，“我忘了。”
甘道夫的嘴角似乎抽了那么两下，表情渐渐僵硬。
他自然也知道这种情况很尴尬，可事实就是无论怎么努力他就是想不起。
“所以你失忆了？”
“嗯……”
“能想起来多少东西？我在试图帮助你。”甘道夫摊了摊手说。
于是他抱着胳膊，相当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我到底记得什么？
失忆前那潮湿昏暗的房间他记得，有个身形模糊的人影曾经来看过他，可具体是谁他没有印象了。
除此之外，他暂时是什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是那副鬼样子，为什么会在一堆古怪的篝火边醒来，还有更多疑惑和不解，他都没有头绪。
这可太难受了。
“唔，”甘道夫砸吧砸吧嘴，又吐出一口袅袅娜娜的圆形烟圈说，“你这个样子很难让人放宽心友善对待啊，懂我意思吧。”
“……我不是有意隐瞒，”“外乡人”不安地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
于是甘道夫干脆开始大咧咧上下打量起他来。
这人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呢，老巫师眯着眼抽着烟心想，瞧瞧这金丝引线织就的罩袍，哪怕蒙尘也无法遮掩刺绣纹样的繁复华丽，更别说这近乎夸张的盔甲层层防护，再看一眼他盾牌和直剑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徽章图纹，甘道夫简直可以立刻断定此人出身权贵。
除非他这一身装备本来不属于他，但毕竟板甲这么合身，极有可能就是量身定做的。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吗？”甘道夫眯着眼盯着无名的骑士瞧，让后者感到莫名的强大压力，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他只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从自己所剩无几的稀薄记忆中提炼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目前为止，已经丢失大部分记忆的他唯一一个有印象的名字。
那大概就是自己的名字了吧。
“无名。”他尽量用冷静的声线说，“就这么喊我吧，我想不至于和别的什么人搞混。”
嗯，这某种程度也算破罐破摔了吧，甘道夫心想。
那么问题来了。
看他这一身装备非富即贵，到底出身于哪家贵族？如今人类中最显赫的世家莫过于众王之城米那斯提力斯的摄政王一家了，人皇未归位的前提下的确可以这么说。
但甘道夫可不是没去过米那斯提力斯的人，就算是最最华丽，基本只充当仪仗排面的天鹅守卫一身披挂色彩也没有这么鲜明，而且说到底，从穿法到款式，眼前这个盔甲男跟人类王国最尊贵的战士比，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那就奇了怪了。
甘道夫非常确定眼下这个世道，除了刚铎没有哪个人类国家的工匠能造得出这样一身漂亮的盔甲，尤其是那个头盔的样式，完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就令人费解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无名突然开腔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现在真是一头雾水，霍比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至少能回答我那么一两个问题吗？”
“回答问题，当然可以无名先生。”甘道夫在陶瓷缸里敲了敲烟杠抖了烟灰说，“霍比屯在夏尔西边，你之所以引起骚动，是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你这样的大人族踏足，这里的居民全是你见到的那种半身人，或者说，霍比特人？至于我为什么帮你——嗯，这就是重点了。”
“重点？什么意思？你果然……果然知道我的来历吧！”
无名有点儿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都站了起来。
甘道夫挑挑眉哈哈笑了两声，放下了烟杆子说：“你想多了，我当时看你四仰八叉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凶暴歹徒，如果没人控制事态一桩闹剧可能就会发展成治安事件，害，那些霍比特人很久没体验过什么叫刺激了，你怕是得有大/麻烦，瞧，你是个武器精良的‘外乡人’，解决麻烦恐怕难免……得动点儿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就顺手帮个忙咯。”
“……那还真是谢谢你。”无名口气难掩失落，“我想我应该告辞了。”
“这么急？”刚到发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说，“你不是还有一肚子问题？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反正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甘道夫捏着已经不冒烟的烟杆沉默了片刻，对无名道：“既然你要远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无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人还能帮别人忙？
“……你说吧。”无名忍住了拒绝的冲动应了。甘道夫笑得眼角皱纹都揉成一团：“其实很简单，我要拜托你调查一件事，不知道你在来到夏尔之前有没有见过一种……奇特的篝火？”
无名愣住了。
……篝火？
他说的是……那种篝火吗？
“什么篝火？”无名决定姑且先装个傻，“什么样的？”
于是甘道夫比划起来：“大概是这样，上面斜插着一把螺旋状的……剑？我觉得那应该是剑，堆起篝火的不是木材，而是骸骨和骨灰，人骨清晰可见，你应该不会轻易忘记。”
是的，他没有忘记。他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哔剥作响的篝火，由白森森的人骨和灰黑的灰烬堆砌起来的篝火。
奇怪的是，他居然丝毫也没觉着这样的篝火令他感到不适，甚至还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和归属感。
他直觉这篝火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中略作思忖，他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些事跟甘道夫坦白。毕竟他自己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记住了，会替你留意的。”无名镇定道，话锋一转又问，“你难道是调查这个来到霍……霍……”
“霍比屯。”
“对，是为这个来到霍比屯的吗？”
“可以这么说，我本来早就打算一段时间内不再造访这里了。”甘道夫叹了口气，瞬间苍老了不少，“但这怪模怪样的篝火堆让我没法视而不见，所以打算抽一些时间多了解一些，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结果一路打听找来，没想到果真在夏尔，在霍比屯发现了那些篝火堆。”
“……你很在意这里？”
“抱歉？你说什么？”甘道夫抬起双眼直视无名，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无名努力保持冷静淡定的口吻答：“我只是想问……你说的那些篝火只有夏尔区域有出现吗？”
甘道夫挑挑眉道：“不，当然不，你说的没错，我很关心夏尔地区的治安情况，目前可以这么说吧，所以先行去夏尔确认，事实上我发现的第一个篝火堆并不在夏尔境内。”
果然……
“怎么，你知道些什么？”甘道夫擦地划着了火点上烟杆问，“想说什么就说吧。”
“不……我不清楚。”无名摇摇头说，“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不过你的委托我可以接下，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说这种话也未免太丧了点吧？甘道夫砸吧着烟斗心想。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们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吧。”老巫师说着停止腰板站了起来，长舒一口气说，“我得走啦。”
“那我也……”
“我有急事在身，”甘道夫冲他眨眨眼说，“本来回到夏尔算是个意外时间，占用了我不少时间，你急什么呢？确定不留下来感受一下霍比特人的盛情吗？”
“就刚才宴会上那种吗？还是算了。”
“说真的，多了解一些你会喜欢上霍比特人的。”
甘道夫扭头微微一笑，打开房门。
随着他的动作有什么朝他们身上扑下来，仿佛一大坨从马车上倾倒而下的麻袋，巫师不闪不避，而他则迅速一个后跳避开。
随后是哀嚎此起彼伏，他都看傻了。
竟然是四个霍比特人仰面朝天瞪着双腿躺在地上哼哼。
而且这四个人都还挺眼熟，他一眼认出最右边两个是他在宴会棚子里撞上的那两位。
“你们四个！”甘道夫厉声呵斥，“都给我起来！自家门外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原谅我甘道夫！”那个胖乎乎的霍比特人山姆哀求，“弗罗多老爷的要求我不能拒绝！”
“我只是——”那个叫弗罗多的霍比特人揉着屁股爬起来说，“只是太好奇了，甘道夫，梅里和皮平说你窝藏了个可疑人类，还藏在我家里，我——”
“他们说你长得……”
那个瘦长脸霍比特人嘀嘀咕咕到一半，被一旁另一个方脸的同伴踹了一脚，不吱声了。
“好了好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陪各位唠叨。”甘道夫拔高声调说，“麻烦借个光，我现在要去办正事儿了，时间紧迫，朋友们。”
“你总是这样来去匆匆，不然我想弗罗多老爷会留你吃饭的。”山姆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主人。
如此一看这个弗罗多老爷模样算是俊俏了，尤其是那一对宛如山间湖泊般的蓝眼睛，非常惹眼。而且他也比奥斯卡以为的要年轻很多，这年纪明明应该被称作少爷嘛！
“唔，我只能拂了各位美意了，我本来就是忙里偷闲来这儿参加老巴/金斯的生日宴会，我现在心里有种负罪感，这不太好。”甘道夫说着撩起衣袍走到台阶下又转头说，“再见了！尽管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许都不会再出现了，希望你们至少能想念我的烟火！”
“我会想你的甘道夫。”弗罗多神色真诚地说。
“我也会！”山姆跟腔。
“我们真的会想念你的烟火，对吧？”瘦脸说着戳了下身边的方脸伙伴坏笑道。
“等一下！”无名脱口而出喊住了老人，“我……我该如何联系上你？如果我的调查……有进展的话。”
“去跃马客栈。”甘道夫伸手往门外比划了一下说，“我会在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点，一个巫师从不迟到！”
说完甘道夫一阵风一样出了门，留下呆滞的无名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