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琴说往事
一听说能出门远游, 周珠英立马就把千机教、梁空什么的都抛诸脑后。
“去江南,是江都、金陵、苏杭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度蜜月旅游?!
虽然要等千机教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才能出发,可, 正好方便她做攻略啊!
萧心月看得出她很激动,笑着说:“是。”
“为时多久?”
萧心月迟疑了下, 道:“这个想看你玩多久。”
“那不能玩太久,把心玩野了就没心思干正事了!”
“教主还有正事?”
“你别小瞧人了, 除了缝纫机, 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做出来的呢!到时候做出来就卖给云溪阁, 然后我俩再五五分账, 就有更多钱了!”
教主这认真畅享未来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忍心说泼冷水的话,她笑吟吟地问:“教主掉进钱眼里啦?”
“我不能总在蓦山派蹭吃蹭喝的嘛,长久以往, 我对蓦山派一点贡献都没有,会有人说闲话的,所以赚点外快补贴家用是很有必要的。”
教主对这事热情高涨, 回到房里后便一边从萧心月那儿了解她们要途径的地方,一边琢磨攻略。
淮扬她还是比较熟的,可那都是另一个时空数百年之后的地方了。哪天等她从书里穿回现实了,她完全可以出一本《我在数百年前的淮扬旅游》。
这回换她写写划划, 萧心月帮她研墨了。
萧心月站在旁边, 一边磨着墨条, 一边微微歪着头,注视着周珠英的侧脸。她既希望这样宁静的日子能继续下去,又盼着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完整的周珠英。
她想得入神, 连周珠英停笔抬头看她, 她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圣女姐姐?”
“嗯?”
“你想弹琴吗?”
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上面来了?萧心月不答反问:“教主想听?”
“想。圣女姐姐弹琴, 我去煮茶,一边赏梅一边弹琴饮茶,岂不美哉?”
“既然教主有如此雅兴,那我奉陪。”萧心月说着,搁下墨条,走到琴桌前。
她忽然注意到琴上似乎干净了许多。
指尖轻轻拨弄,未见有灰尘飞扬,——照理说她把琴搁这儿许久未动,理应有灰才是,可这琴连弦上的灰都掸不出来,可见有人早就将它擦干净了。
萧心月的书房从来都是她自己打扫的,除了她跟教主之外并无别人可以入内,因此这琴是谁擦干净的就不言而喻了。
那么,教主可看到了底下的字?
“教主。”萧心月回头唤了声。
周珠英应道:“嗯?”
她睁着一双好奇又茫然的眼睛,这双清灵的眼睛仿佛大开的门窗,能让人一眼就看得透彻;可它又似乎蒙上了一层纱,触摸不到最深处去。
萧心月把原本的话都放回了肚子里,只微微一笑:“帮忙搬桌子。”
“好。”
二人搬动琴桌、凳子置于院落梅花树下,随后周珠英去准备煮茶的工具,萧心月则拿来熏炉熏起了香。
香烟袅袅,恰有梅花自枝上脱落,花萼卡在熏炉镂空的盖上,乍看之下,像是香烟熏出了一朵花。
萧心月捻起梅花,置于鼻尖轻嗅,一股馨香钻入鼻中,分不清这是梅香还是香烟熏出来的香。
周珠英无意中看见这一幕,顿时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心脏,叫她呼吸一滞,随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女主太美了!
闻香的这一幕,在她心间悄然勾画,只怕此生难忘!
“教主,发什么呆?”萧心月转头唤道。
周珠英赶紧过去,摆起了炉子烧水。
煮茶得用现烧的水煮才能将茶叶的滋味发挥到极致,虽然最终也还是要泡茶,但投茶量、泡的时间长短都有讲究。
周珠英泡得认真,萧心月也不打扰她,而是收敛心神,轻抚了一下琴弦检查它是否有松动或是变音。
都说书画寄思,琴箫寄情,周珠英今日便听一听,萧心月寄了谁情。
虽说她似乎不懂乐律,然而萧心月抚琴时,她却恍惚看到了一道重影。
——
萧心月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往西行,她不敢走官道,因为追杀她的人一定会派人在官道各个关口处守着。她负了伤,实在不宜与这些人硬拼,只能选择难行的山路。
只是这么一来,马的负重会增加,而她马不停蹄地赶路,也才一日一夜,这马就开始放慢速度,口吐白沫了。
无法,她只能找个地方先处理伤口。可伤口在后背,她无法仔细上药,只好拿金疮药往背部瞎撒。
处理的手法很粗糙,但她还未脱离追杀的险境,连医馆都不敢轻易去,只能忍着伤口越来越明显的疼痛,继续往西行。
走了半日,她翻过了山,远远地看见一条村子。她想过去讨碗水喝,最终却是体力不支,给晕倒了过去。
她虽晕倒,却未晕死过去,中途察觉到有人碰她,她下意识出手,但被人轻松挡下。还有声音在她耳边响:“哎,这招还挺有劲的,我接着都能感觉到虎口发麻。”
“要不咱们别管她了?”另一把声音说。
这时萧心月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发丝被人拨向两边了,她有心抵抗,奈何浑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任由那人发出了调戏一般的发言:
“哎,这么美的人儿搁山路上不管,只怕会被禽兽叼走。要知道有些禽兽,甭管活的还是死的,只要是个女的,尸体还没凉都能脱下裤子……算了,这样儿童不宜的内容,我就不跟你们这些未满十八岁的说了,要不扫黄打非能把我给扫进去。”
另一人道:“恩人你说的到底是禽兽还是禽兽如不的畜生?”
还有一人匆匆跑来,叫道:“你们俩还有闲心思讨论这些,快把人抬回去啊!”
萧心月被人背了起来,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了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只闻到身上有一阵馨香。接着,她便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回可是彻底晕死了过去,待她悠悠转醒时,她已经趴在了一张散发着霉味的破旧的床上。
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得疼,她刚一动身,便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她也抽了一口冷气。
似乎听见了声音,有人掀开了帘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你醒了。”
这把声音跟萧心月昏迷时听到的其中一把声音很相近,本以为是一个相当放浪形骸、没个正经的女子,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唇红齿白、一身玄衣的绝色女子。
她简单地梳了个单髻,面上并没有什么粉黛装饰,衣服上以银丝为线,绣着白莲花,胸口还有一个大字“我”。
萧心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挺没个正经的了。
不过她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并非这儿的村民,她走路十分稳,可又没有脚步声,可见是个练家子。
只是观她样貌,还有些稚气未脱,分不清是敌是友。
萧心月在清醒的时候不会把后背留给别人,于是不管伤口的拉扯带来的疼痛,她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这个走过来的女子。
女子道:“你伤口发炎了,我帮你上了药,还缝了针线,别这么大的动作,伤口重新裂开的话,可有罪受了。”
萧心月听得却是一头雾水,上药她听懂了,可是发炎是什么?
她问了出来,女子愣了下,尬笑了下,解释:“忘了这会儿的中医还没有发炎的说法。发炎就是伤口红肿、疼痛,甚至流脓。然后还引起了发烧……也就是风寒。你这一烧,可烧了一天,温度高得差点去见阎王爷,还好我出手救了你!”
萧心月从未见过哪个江湖人物救了人后会向她这么炫耀出来的,不过救命之恩,她铭记于心:“多谢,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我日后必定报答!”
“日后?”女子面色古怪,“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想这么污秽不堪的内容呢?”
萧心月:“?”
见她这副茫然的模样,女子又清了清嗓子,假装污的人不是自己。
她道:“我叫周书人,你呢?”
萧心月在江湖中未曾听过这号人,所以她想,要么用的是假名,要么真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或隐士。她刚要答,又顿了下,谨慎道:“云溪。”
“云这个姓罕见,不过这名字倒是挺美的。”周书人给她倒了碗水,“喝一口吧,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嘴唇都是干的。”
萧心月本也不敢随便喝陌生人的水,只是想到对方若真是冲着她来的,未必会救她。可她被追杀的时候,感觉得出那些杀手手下留情了,似乎本就无意伤她性命,只想活捉她?
她摇摆不定的时候,周书人却明白了她的顾虑,笑道:“生性警惕,看来也是走惯了江湖的,电视剧都这么演的嘛!”
说罢,一口干了这碗水,然后再倒了第二碗。
萧心月没想到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对怀疑救命恩人的行为进行了反省。她接过碗,捧着它,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她确实已经很渴了,这碗水喝完,她感觉背上的伤口的痛感都降低了不少。
“多谢。”
周书人把碗放回桌上,道:“云溪姑娘,你这伤口比较严重,还是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另外,也别躺着睡觉了,在伤口好之前,只能趴着睡,或是侧着身子睡觉了。”
萧心月却下床来,她道:“今日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待我——”
“行了,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台词我都会背了。”周书人道。
“啊?”
这时,又进来几个女子,她们的年纪看起来跟周书人差不多,一口一个恩人地叫着。萧心月沉默了下,寻思周书人莫非是专门救人的侠士?否则怎么有那么多被她相救的女子?
不过萧心月也没时间想这些,她打算趁早离去,免得被那群杀手追上,牵连了无辜。
她提出要离去,周书人也没拦着。
待她出门去后,便听见其中一个女子问周书人:“她的伤还没好,恩人怎么不拦着她?”
“我拦她干嘛?我又不是开慈善基金的,管不了那么宽。再说了,腿长在她的身上,我拦管用吗?”周书人道。
萧心月听了,脚步一顿,对周书人的身份打消了不少质疑,不过她还是没打算停留。
又赶了几天路,她的伤口开始痒了。从离开周书人后,她这伤口就一直没换过药,估计伤口又发炎了。——她莫名其妙就记住了周书人的这个说法。
正当她准备停下来找个地方拆下纱布时,她看见了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地驶来,周围还有七八匹马随行。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小姐出行,然而萧心月认出了赶车的正是与周书人一伙的女子之一。
马车停了下来,周书人掀开帘子,趴在窗口处跟她打招呼:“云溪姑娘,好巧哦!”
萧心月:“周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去哪儿,随便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云溪姑娘呢?”
萧心月险些以为对方是跟踪自己来了,她道:“我去浔阳探亲。”
“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阳?不过阿酉,浔阳在哪儿?”周书人问驾车的女子。
“江西。”
“喔,你老家。”周书人说完,又问萧心月,“浔阳路途遥远,云溪姑娘怎么不乘船,或是骑马?”
萧心月道:“没钱。”
“那很可惜,我也没钱。”周书人遗憾地说。
萧心月:“……”
她相信周书人穷,因为之前离开时只是匆匆一瞥,她就看见周书人那件衣服的背后就是绣着“穷”字,前后两个字连起来就是“我穷”!
正聊着天,忽然听见一阵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这声音的情况来看,少说有十几匹马。
萧心月一凛,准备躲起来,然而原本神色轻松愉快的周书人也是脸色一变,眼神锐利了起来。她立马道:“你们先藏起来。”
其余几个女子纷纷策马躲了起来,为由驾车的阿酉跟萧心月没有离去。
萧心月猜是那群杀手追上来了,她正要让周书人躲起来,却见一支箭破空而来,直接刺向她。
萧心月的刀出鞘,一刀挡开这箭,却有更多的箭密集地射了过来。
“过来!”周书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上马车。
箭雨不停地从身边擦过,有些刺穿了马车的车厢,萧心月道:“马车跑不快,他们要追上来了,你们别管我!”
“危难时刻,怎可扔下你不管呢?”周书人道。
阿酉这会儿还有心情翻旧账:“恩人你不是说你不是开慈善基金的吗?”
“情况不同。”
“有何不同?”
周书人语塞了,她回头看了眼,却险些没被一支箭给戳到眼睛,好在她一把抓住了那支箭。
她恼羞成怒道:“这群家伙,还敢追?找死!”
说罢,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离马车最近的那杀手的马上,她只一掌,直接将这杀手击飞,而且一口血喷得像下了一场急雨,那人直接咽气。
“好厉害的掌法!”萧心月咋舌,她问阿酉,“你不去帮忙吗?”
阿酉道:“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过去只会给恩人添乱。”
萧心月默然,但阿酉可以冷眼旁观,她却不行,毕竟这群人是冲她来的。所以她让阿酉停了马车,自己则提刀奔了过去。
然而周书人的武功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一些,等她赶到的时候,周书人已经解决了一半的杀手。剩下那些要逃,反倒是周书人不让他们逃了:“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既然这么喜欢穷追不舍,那干脆留下来吧!”
“来得正好,借刀一用!”周书人从萧心月的手中夺过刀,也没有追上去,只是浑身突然爆出一股连萧心月也难以抵挡的气势,她的刀在周书人的手中,像是变得有千斤重。
周书人奋力一挥,一击刀气从刀中飞出,像水波晕开一样,朝前划去。
然而它远没有水波那样温柔,反而带着一股凌厉又无情地气势,所过之处,树木皆被截成两段,连人都上下分离了来。
这里十几个杀手,不过一刻钟,竟全部命丧周书人之手。萧心月也为止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功法?如此霸道又凌厉。
“这刀不错,喏,完璧归赵了。”周书人把刀还给了萧心月。
萧心月从惊愕中缓过神来了,她接过刀,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到底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恩人这般功力呢?
阿酉等人见到没有危险,又回头来了。周书人指挥着她们:“去收尸,咱们的路费就看能否搜到好东西了。”
萧心月想起什么,也跑过去搜他们身上是否有什么信物。
周书人缀在她后边,道:“杀人你不积极,捡尸体倒是挺积极的。”
萧心月:“……”
她也想积极,可周书人给她机会了吗?!
算了,看在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的份上,她不跟对方一般计较。
不一会儿,阿酉搜到了一份地图,她跟周书人凑到一起嘀咕:“这什么?”
萧心月闻言,拿过来一看,旋即便拧起了眉毛:“这些做了标记的是官道的各个关口,还有渡口。”
周书人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难道他们追杀的其实是你?”
萧心月干脆地承认:“自然是我,难道恩人以为……”她也察觉到了周书人那话的异常。
“没有,我什么都没以为,他们就是冲你来的。可你是怎么招惹上魔教的?”
萧心月内心掀起了波澜,她一直不清楚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追杀她的,甚至还有能力追踪到她。
原来竟是魔教吗?
可是理由呢?难道跟萧家的事有关?
萧心月的心头还有一个疑惑:眼前这个能一眼便认出杀手是魔教弟子,武功又高强,出手又狠辣的女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