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夜晚的灯光自各家的门户亮了起来。
成百上千的电灯点亮了昏沉的天空,犹如闪耀的群星。
这似乎就是内城区与外城区最大的区别。
瓦尔塔瑞斯辖区的居民为了维持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就算极度贫困,也被区政府要求一定要在夜晚点亮家里的电灯。
这样的局面在两百年后才有所改变。
想到这儿,埃伦诺突然有些发笑。
他还记得当时的瓦尔塔瑞斯辖区区长是怎么死的。
亲爱的光明教皇斯温德勒,甚至吝啬于给对方任何一句辩解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用他新改造的机械手臂将区长撕成了碎片。
罪名好像是……对神不敬?
应该吧。
埃伦诺看着面前的斯温德勒,啧了两声。
真是残忍的不行。
libertangobar是在五号大街上最不显眼的一件酒馆。
埃伦诺带着斯温德勒在人群里穿梭,在拐进巷子并下了两次台阶后,一闪一闪的浅白色灯牌才映入他们的眼前。
这和外面的环境并不匹配,古典的大提琴和钢琴奏鸣曲顺着周围的音响飘进人的耳朵里。
笑容自埃伦诺的嘴角洋溢。
他摸了摸斯温德勒的脑袋:“我要见个老朋友,一会再进来,嗯?”
斯温德勒点了点头。
他本来对这些也并不感兴趣,更何况他脑海一片混乱,充斥着的都是埃伦诺刚才和他说的话。
生日。
他的生日。
埃伦诺走到吧台前:“要一杯‘dawn’。”
酒保停下了手里擦拭酒杯的动作。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埃伦诺,目光糅杂着显而易见的探究。
等到音响里的古典音乐跳到下一首,对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往里屋走去。
“我觉得我应该不认识你们,门口站着的小朋友不让他进来吗?”
之后从里屋走出来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性。
他看起来比斯温德勒大不了两岁,莫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银色的短发被黑色的橡皮筋束在脑后。
惹人注目的是,从衬衫袖口伸出的右手并不存在,而是一片闪亮的金属骨骼。
这是一个改造人。
“一会再进来也不迟。”
埃伦诺说:“刚成年的小朋友总是要做一番心里准备才能踏进酒吧。”
他轻轻地笑了笑:“我的‘dawn’好了吗,卡弗斯?”
盯着对方的瞳孔,他嘴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卡弗斯·纳尔迪诺。
和他隔了三百年的好朋友。
本该死在夏日祭典前的街头火拼的,外城区的恶魔。
当然,埃伦诺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他也是在麦尔斯提到“纳尔迪诺”时,才在心里多了这样几分探究。
回到过去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曾经委以信赖的好友,在现在也不过拿他当做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卡弗斯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标志的微笑眼在此刻闪烁的全是凝重与探究,埃伦诺听见了枪上膛的声音,离他很近,两点钟方向。
“来者是客嘛,卡弗斯,不要这样对你的客人啊。”
埃伦诺抽出吧台上的空酒杯,推着往前凑了凑。
他很乐此不彼这样吓唬人的方式,无论面前的人是不是他的挚友。
卡弗斯,你也有这样被吓到的一天。
“瓦尔塔瑞斯的枪支管理可是很严苛的。”
埃伦诺说:“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上军事法庭。”
卡弗斯冷笑:“或者阁下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腰背上插着的是什么?”
“玩具,是玩具啦。”埃伦诺摆摆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昂贵的打火机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并不怎么明媚的火光。
是薛定谔的玩具。
“我对纳尔迪诺怎么死的可并不感兴趣,对你的身份也一样。”
“如果你相信的话,”埃伦诺眨着眼睛,“我是来给小朋友准备生日礼物的。”
“如果我不相信的话——”卡弗斯目光灼灼。
“那我也是来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的。”
埃伦诺把口袋里的一个小方盒子推到卡弗斯面前。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布莱伦,你应该在智脑里见过我。”
卡弗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接过那个方盒,但也示意藏在角落里的同伙放下了举着的枪。
布莱伦大主教。
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和克莱恩的合作让他吃尽了苦头,卡弗斯并不想跟这一群光明神殿的疯子扯上关系。
尤其是……“纳尔迪诺”已经死了。
卡弗斯忘不了克莱恩当时找上他。
用所谓的“内城区公民id”,换来了他的一门好手艺。
卡弗斯是一只纯血恶魔,自然不会光明之力。
但是如何把光明禁咒这样的法术附着在一媒介上,却是他的强项。
浓郁的火药味在北外城区弥漫。
那是晚上十二点过五分。
克莱恩为了杀他以绝后患,不惜出动了一支私人小型军队。
刺目的火光从枪口迸射,映亮了昏暗的城区。
爆炸声此起彼伏。
那就像是永远走不出的困境,沉重的喘息与局促的心跳构成了一曲送葬的交响乐。
r-21小型炮弹的爆炸炸断了他的右手。
在整片城郊都基本被夷为平地后,他用身上零星的利佛尔,和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金属材料拼凑出了这样一只金属手臂。并且凭借着被光明神殿看上的手艺,勉强得到了第五大道统领者的关注,堪堪开了这样一间酒吧。
克莱恩是个冷酷无情的疯子。
他觉得埃伦诺也是。
“martis”卡弗斯的声音冷了些,“送客。”
似乎是知道卡弗斯在想什么,埃伦诺有些失笑。
“东西我留下了。”他指着桌面上的盒子,“这是我的见面礼。”
没有再看卡弗斯的神情,埃伦诺走出了屋门。
斯温德勒依然在门口站着。
他的警觉性并没有因为在这样没有人的地方而有所消弭。
埃伦诺环顾周围,赫然发现斯温德勒把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监控盲区。
“不用这么畏惧。”
埃伦诺说:“不会有人杀死你。”
斯温德勒摇摇头。
他并没有揪住埃伦诺话中的问题不放,只是说:“习惯了。”
“那就改掉这个习惯。”
埃伦诺的手轻轻扣着斯温德勒的肩膀。
他说:“我不喜欢。”
站在通往libertangobar的那个楼梯口,埃伦诺又掏出了一支烟。
在连续三次的火苗都被风吹灭后,打火机终于发出了迟来的抗拒。任凭埃伦诺再怎么拨弄上面的火轮,也没有半点火星冒出。
“宝贝,借个火。”
埃伦诺抽走了斯温德勒腰后的那把手|枪。
枪是上着膛的。
危险得要死。
埃伦诺啧了一声,摇摇头,冲着天空开了一枪。
借着枪的余温,他顺利地点着了手里的烟。
埃伦诺把枪又插回斯温德勒的后腰,不经意地说:“一会跟我一起进去?”
他说:“今天还没有结束呢。”
从尾椎骨涌起的战栗顺着皮肤缓缓上移。
斯温德勒面色阴郁。
那红得有些发黑的瞳孔,在此刻却像是阴寒的沉冰。
他摁住埃伦诺的手,薄唇轻启。
“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布莱伦阁下?”
这可算不上什么威胁。
埃伦诺目光平和。
对着斯温德勒的眼睛,没有任何闪躲。
“为什么呢?”
他笑道:“我就是知道了。”
“6月29日是个好的日子,所以我知道了。”
斯温德勒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太冲动了。
他想。
埃伦诺面对他时的脾气,实在太好了。
刚才的酒保再度出现在埃伦诺面前,说:“阁下,卡弗斯先生邀请您喝没喝完的那杯酒。”
埃伦诺点点头。
他拉着斯温德勒,感受到对方磅礴的情绪。
埃伦诺说:“我不怪你。”
他说:“下不为例。”
埃伦诺不会怪斯温德勒的。
因为在和对方对视的那一刻,他从斯温德勒的眼眸里,汲取到了一种哈维教皇从来不肯袒露的情绪。
斯温德勒在自卑。
这太致命了。
曾经的宿敌就像是破碎的犬类,佯装狠戾,却依旧脆弱。
两杯相同的“dawn”摆在吧台上。
卡弗斯看着埃伦诺,问:“阁下,您想要什么呢?”
埃伦诺深知这是对方同意了他的请求。
卡弗斯不会不知道他递出的那份“见面礼”所价值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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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从原主教身上找到的液体芯片,被他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卡弗斯。
埃伦诺诚意十足。
不单单是为了斯温德勒的礼物。
他要拉拢卡弗斯。
彩色的酒液随着玻璃杯子的转动折射出别样的光芒,埃伦诺捻住杯脚,轻轻摇晃。
他不会允许卡弗斯和克莱恩那个家伙同流合污的。
埃伦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这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是一颗漂亮的红宝石。
“或许你会想要一只漂亮的红宝石义眼吗?”
埃伦诺安抚地摸着斯温德勒的脊背。
“看得更远,也会更加方便得多。”
他确实在征求斯温德勒自己的意见。
但是埃伦诺知道,他会同意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斯温德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想要什么?
他追求什么?
力量,权利,声望……
他追求着所有人追求的一切。
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牺牲。
但是这些都是教皇的信徒所不知道的事情。
就像没有人知道教皇的肋骨里埋藏着可以戳破人心脏的机械伸缩钢刀一样。
斯温德勒没有想到,埃伦诺说的生日礼物,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一层薄红附上他的面颊。
他隔着面具,碰了碰自己的眼球。
莫名的兴奋感自他的心头而盛开。
这样骇人听闻的礼物,在他耳中却宛若天赐。
能够受到自己操控的义眼。
换上以后,没有人会从他的眼中窥探到他的情绪。
他可以目视千里,使用各种需要特殊设备才能用到的技能。
他会一步步地,改变自己的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