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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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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四皇子带着三千精兵杀进宫了!”周福半带哭腔,连滚带爬地摔进内殿,帽檐歪向一侧半扶半抱着,脸上早已没了身为御前总管的稳重,满是惊慌。

    抬起头时也不知是不是泪花了眼,恍惚瞧见明黄内帘处陡然闪过一抹玄色袍角。

    周福微愣片晌,听到身后传来宫门被人推开的嘎吱轻响,又哭着扑到了龙榻前。

    萧武帝靠坐在榻上不时咳两声,咳得面色愈发苍白,他没去看榻前服侍多年的老公公泪涕横流,微微侧目,瞥向带着一身凌冽杀气,未经传唤便堂而皇之走进来的四子,萧然。

    这个无论长相、脾性都最神似他的孩子,如今却手提染血长剑,等不及地要来送他殡天!

    “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丞相,还是太师……咳咳咳……”萧武帝突然激动起来,话音未落就又猛咳几声,忙用帕子捂住嘴,间或朝内帘划了一眼。

    萧然并未察觉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又或者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没什么可怕的了,眼底渐渐漾开笑来:“无谁,只是朕,也想效仿一下父皇,9年前,您不也是弑兄上的位么。”

    既然他可以弑兄上位,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弑父上位。

    “这就是你谋害太子老三他们的理由!”萧武帝用力扣住床舷,眼眶微凸,目眦尽裂。

    短短几年间,他的六个儿子接连暴毙,如今就剩他和最小的六子萧彧,那孩子又从小体弱多病难登大宝,唯一能继位的只剩眼前这个。

    谁知他,竟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急着要他老子的命。

    面对萧武帝厉声斥责,萧然不以为意,举起长剑,声音倒是一贯地温和有礼:“既然父皇如此思念大哥他们,那儿臣现在便送您过去,父皇到了那儿,记得……帮儿臣问好!”

    重音落下,长剑直指萧武帝胸膛,周福见了惊呼一声“皇上”,心一横眼一闭地扑上去挡着,心想:反正这把老骨头也没多久可活了,倒不如先下去等着皇帝。

    只是他等啊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预料中长剑刺穿身体的疼。

    悄然睁开眼,四皇子的剑就停在他半指之外,腹部却插出来一把滴血利剑。

    “……还是您亲自下去跟他们说吧。”

    耳后蓦地吹来一阵寒风,不等萧然回头,来人便迅速抽出刺穿他身体的剑,热血被带着一并飞溅而出,落了几滴在来人脸上和银白的发丝上,给那张漠视一切的脸添了些许邪魅。

    萧然没有死但也不远了,倒在血泊中侧着半张脸死死瞪向来人,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咬着牙一字一顿:“南,流,景!”

    “难为殿下还记得臣,”南流景却连半个眼角都未施给他,玄色衣袍晃过满地污血,提剑朝龙榻走去,像是说给萧武帝,又像说给地上的人,只见她朱唇微启,音色有如初雪消融下潺潺流动的泉溪:“启禀皇上,叛贼已被全部拿下。”

    直到这时,挡在萧武帝身前的周福才反应过来,之前并非他眼花,真有一人藏身内帘后,而那个人竟是她——南越当朝国师,南流景。

    周福似找到主心骨般,瞬间泄了淤在喉咙里的那口浊气,收手退到一旁凝望着她。

    这位国师大人当真了不得,九年前不过垂髫之年,就让刚夺取皇位的萧武帝心甘情愿册封她为国师。

    犹记得,面对群臣反对,满头银发的孩童赤/裸双足,毫不怯馁地站在金銮宝殿上与他们打了个赌:三年内,南越国土扩两倍,否则自动请辞国师一职。

    这种任凭谁听了都要笑一句大言不惭的话,无人真会当真,多数都等着看笑话,但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三年间,南越国土不仅是扩张两倍有余,甚至在赋税未增一厘的情况下,扩充了近六倍的国库,之后更是毫不夸张地说,以一人之力将南越送上七大强国之一。

    这下,没人再敢小看她了。

    经此一赌后,国师南流景彻底名扬天下,但同时也被更多的人所忌惮,更有不少人在背后骂她是个怪物,是妖。

    毕竟那时她才十岁,要是寻常人家十岁的小姑娘,恐怕还在娘亲跟前撒娇,而她已经开始令人闻风丧胆。

    但是随着权利日益增大,弹劾的折子也跟着摆满萧武帝案桌,说她奢靡成风、豢养男宠、杀人如麻……

    萧武帝看也没看就都让他们扔火盆子里去当柴火,可最后还是被南流景给发现了,似乎自那以后,国师大人就渐渐淡出了朝堂。

    群臣激愤尚未彻底爆发,便被她退一步的举动压制得连丝火苗星子都没掀起来。

    谁能想到六年后,她竟又在这关键时刻宛若救世主般忽然现身。

    “不过六年未归,南越就变样了啊,”南流景慢条斯理地擦拭长剑上的血,丝毫没有因为杀的是皇子而感到慌张,扭头半带不羁半认真地问萧武帝:“怎么样?要不还是把皇位给我好了,反正最后的也在那儿了。”

    南流景到底还是施了个眼角给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看得萧然遍体生寒,挣扎着就要从血泊中爬起身,只是在连试三四次后始终没能如愿,眼前也已开始涣散,只以为她就站在跟前,伸手要去抓她的衣袍。

    结果……都只是一场空。

    萧然到死都睁着眼,眼底倒映着那张冷情冷心不为任何事动容的脸,一如九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确认人已死透,南流景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角,却见听了她这番话的萧武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咳着笑出了声,本就虚弱的声音再次放轻,顺着她的话半带宠溺地点头:“是啊,也许,就只能交给你了。”

    萧武帝这话并非玩笑,说完就要将置放在身旁的玉玺交给她,将这偌大山河也一并托付。

    谁知这时,垂首立于一侧的周福却突然出声,小声提醒:“皇上,还有一位。”

    “彧儿身子孱弱,交给他最后也是这个结果,”萧武帝不以为意地轻哼,再次看向南流景,“朕最后只有一个要求——善待他,好赖让朕最后一个儿子能得以善终。”

    南流景盯着他那张多年未见愈发苍老的面容看了会儿,正欲点头应好,周福又在旁边急道:“还有一位七殿下!”

    皇宫西北角的一座宫殿,早已入夜却迟迟未掌灯,透过殿外亮光依稀可见处处结满蜘网,漆黑的老鼠不时从一头跑到另一头,没寻到任何吃食,停顿片刻又匆匆掠过。

    落了灰,残缺半角将掉未掉的匾额上隐约还能看出“掖庭”二字,只是掖字左半边的漆早已剥落,只剩下一个“夜”。

    而这里却比“夜”要暗得多,寻常也甚少有人路过,叛军在未被南流景带人拿下前,横扫东西六宫时看都没往那处看,更没想到荒凉到堪比冷宫的殿内一隅,居然还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屈膝抱着腿,袖子可怜巴巴地挂在臂弯处,露出的半截手臂冻得隐隐发紫,许是冷,浑身都在不停抖动抽搐,紧闭双眼,唇角甚至因缺水裂开了道道豁口,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喊着“老师”。

    “萧七,没有南流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一个妓/子所生,是不是先皇的种还不一定呢。”

    “现在外面站了一堆替南流景讨公道的人,您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帮您!”

    ……

    萧七猛地睁开眼急喘粗气,呼吸声震耳欲聋,呼出的气都尽数变了白。

    等他好不容易喘匀,抬眼见殿外洋洋洒洒落下漫天飞絮,衬的那方天地亮如白昼,像极了他被绞死之前最后透过窗棂看到的几朵迎风而下的琼花。

    萧七无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些什么,后又立刻收回来,呆呆盯着这双细小无力的手,瞳孔慢慢睁圆至不可置信。

    这究竟是噩梦一场?还是他,真的从建元七年回来了!

    梭巡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宫殿,这个宫殿他记得很清楚,住了足有九年,却在天圣9年的一个寒冬彻底迎来转机。

    四皇子弑君谋反未果,反被国师一剑刺死,之后便会有两名穿玄色侍卫服的人出现,要带他去朝阳宫。

    原因无他,皆因他是皇帝唯一健全尚在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是在那场噩梦里,他因害怕,直至皇帝驾崩都没去见一面。

    当然,“害怕”只不过是他找的托词,他对皇帝,对他那没见过几面的父皇其实是恨的。

    明明也是皇子,却被理所当然地遗忘在深宫中,如果不是因为其他皇子死的死病的病,他就算在这荒凉的宫殿内冻死也无人问津,只因——他母亲出身风尘,被皇帝酒后临幸才有了他。

    这件事对皇家来说总归是不光彩的,在秘密生下他之后,母亲就被当场处死了,混着一丝肮脏血脉的他被扔到深宫一角自生自灭,好在还有个老太监时不时地接济一下,才不至于早殇。

    这样的遭遇,又叫他如何能笑着说“我不恨”?

    但在皇帝驾崩后,他便被扶持为了南越新皇,直至被带去金銮大殿才知,先皇临终前给他指了位帝师——是个女人,满头银发,很漂亮,比他在宫里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漂亮到他无法用粗浅鄙陋的言语去描述。

    名字也好听,叫南流景,是他识字后第一个写下的名字,听其他人说,“南流景”是禁忌,所以也只敢私下里偷偷写。

    但他其实有些怕这位只比他大三岁的帝师,那双黑沉的瞳孔似乎从未变过,也从未见她开心笑过。

    萧七很肤浅也很天真,不明白有吃有喝有床睡有被盖,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因为在他看来,有这些就足够了,更何况她还被外面那些人封为了神,那不是更应该嘚瑟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却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去苦恼,自从当上皇帝,过上富庶的日子后,以前明里暗里打骂过他的太监宫女,现在也只需轻轻一抬手,就有人将他们通通推出去杀了,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心。

    没人再敢反抗他,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除了帝师南流景,他做任何事都要来横插一脚,甚至当着他的面,杀了上一秒还在陪他玩闹的太监。

    当温热的血溅到脸上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南流景”是禁忌,一个如同鬼神般令人畏惧的禁忌。

    渐渐地,开始疏远她,厌恶她,所有事都想跟她反着来,见她眉间微蹙扶额微叹,终于不再板着一张死人脸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可他那时并不知道,南流景也对他攒够了失望,在前朝公主这个身份曝光后,异常冷静地踏进刑场,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先出,甚至甩飞了一只鞋匆忙跑去刑场。

    终日没有笑脸的那个人,脖子上拴着草绳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冲他笑了。

    他很笨,至死都没明白那抹笑容背后的意义,是终得解脱不会再看到他这个昏君的脸了,还是她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萧七现在再想,倒是更倾向于后者。

    帝师死后不过三个月,南越便丢失了大半城池,终日备受战火困扰,在南流景手中建立的帝国因她离世瞬间分崩离析,而他这个早已做了别人手中傀儡的皇帝,也被打着“清君侧”旗号的人绞杀于华清宫。

    想到最后的结局,萧七突然冷地发抖,即便紧抱双膝也无法缓解,只得死死扣住手心,掐得掌心鲜血横流感受到疼了才从这样的噩梦中稍微缓过来些。

    “七殿下,皇上请七殿下过去一叙。”

    萧七倏地白着一张脸抬头,两名尚未褪去满身肃杀的侍卫已悄然走到殿外,与他们主子脸上的神情别无二样,一样冷漠。

    既然无法避免梦中的事,萧七咬牙撑着墙垣慢慢起身,抵着毫无知觉的双脚一步一步慢腾腾地挪过去,哑声道:“走吧。”

    再去见一见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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