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梁母更觉莫名其妙:“晚晚,你这是魔怔了不成?”说完,她忙忙地抽了手帕给梁桑晚拭汗,眼里带上了一抹担忧,连正和叶宜臻发脾气的事都忘了。
梁桑晚不耐烦地伸手挡了,快速道:“娘,我没事!是叶大人!”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是叶大人来了,正在正厅里等着,说要见嫂嫂!”她双眼亮晶晶的,脸上不知是累的还是兴奋的,浮着两团红晕。
“什么?”梁母不可置信道,“哪个叶大人?”
还能是哪个叶大人?梁桑晚翻翻白眼:“嫂嫂的兄长——叶世诚叶大人!”
这回轮到叶宜臻莫名其妙了,原先没有这一出啊!她那兄长,当年是在她出事后病重之际来过一回,并问过她是否要随他出梁府,可当时她心如死灰,对谁都有怨气,她那兄长又是那样一张不耐烦的冷脸,她哪里会理会?如今她并未出事,他为何会在此时来访并提出要见她?
梁桑晚才不会管叶宜臻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她怎可能放过?她使劲拖了叶宜臻的手,都来不及管梁母的反应,带着叶宜臻急急地往正厅赶去。
到了正厅门口,梁桑晚一个急刹止住了脚步,她理了理衣襟和袖口,又用帕子在鼻翼两侧仔细按了按,连声问着叶宜臻:“嫂嫂,快看看我,我头发乱不乱?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掉?”
仔细看了她一圈,叶宜臻抿唇笑道:“没有,很好看。”
梁桑晚总算放了心,亲热地拉了叶宜臻跨入了正厅。
厅上一人正背着手站在花架处,望着上面的一簇盆栽出神。听见动静,他回过头来,顿时这满屋陈旧古拙的陈设都似焕发了新生似的熠熠发起光来。正是叶宜臻的庶兄叶世诚。
“世诚哥哥~”一道甜腻腻的嗓音响起。
叶宜臻不觉抖了抖,抚了抚身上刚起的一片鸡皮疙瘩。她敛衽施了个礼,规规矩矩喊了声兄长。
梁桑晚丝毫不觉第一次见面这么称呼不妥,只半侧着脸含羞带怯地对着叶世诚施礼。大家都说她左脸长得更秀美,这样应该能让世诚哥哥看到她的美好了吧?梁桑晚心里又羞又喜,心脏怦怦跳的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叶世诚看都未看梁桑晚一眼,只皱了眉神情严肃地对叶宜臻说:“我有话同你说。”这是要让人回避的意思。
“兄长随我来!”叶宜臻说完,当先一步跨出了厅堂。
叶世诚毫不犹豫地跟着跨出门槛,留下梁桑晚一个人脸上红红白白的,又尴尬又羞耻,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叶宜臻引着叶世诚走到院中的紫藤花架下。花架下摆了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四面空旷,倒是个可以说事的地方。
引着他坐了,叶宜臻才轻声开口:“兄长怎的这个时候来了?可用过膳了?”
叶世诚愣了一瞬,对面的叶宜臻意态闲适,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我以为你出事了。”叶世诚语气冷沉,配上他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很难把他这句话跟担心之类的情绪联系起来。然而细品起来,却又觉得这句话说的甚是僵硬,仿佛只是不知怎么表达关怀而已。
联系到她死前那次见面,再看眼前这人一番作态,叶宜臻忍不住扯开了嘴角轻笑出声:“兄长何以认为我出事了?”
看着笑得一脸柔和的叶宜臻,叶世诚竟有些局促地咳了咳嗓子,掩饰了心里难得浮起的尴尬之情,勉力回答道:“我任职督察院……”说完,他又顿住了,似乎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如何出口似的抿紧了唇。
叶宜臻却明了地哦了一声:“所以,兄长是发现了素笺的尸首才认为我出了事?”督察院负责监察百官,既是以为她出事,必定是发现了梁府有什么不同寻常,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个。
只是,大家大户死了个奴婢这种小事,怎么也不会引起督察院里如此高级别官员的关注,除非他是特别花了心思在梁府的。梁府只是一个新科探花郎的府邸,能有什么让人特别关注的?除非是她这兄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包括她死前那次,也许也是因为他发现了不妥,才上门来要带她走。
思及此,叶宜臻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
叶世诚未料到他只吐露了督察院三个字她就猜到了关键点。他诧异地看了叶宜臻几眼,而叶宜臻也仿佛看透了他似的,感激的、真诚地微微笑着回看着她。
他转开了目光。
沉默了片刻,叶世诚才回道:“是。不仅是你那个丫鬟,还有一具男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府里的仆从。”叶宜臻毫不心虚地编道,“素笺也是跟了我多年,原来只道她天性烂漫,却不想最后竟是做出了那样的事,犯了夫君的忌讳,才……哎,不说了!”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表情隐晦,这就很能把人往素笺和男仆偷情败伦以致被打杀的方向带了。
“多谢兄长关心,我无事。”叶宜臻浅浅笑着给叶世诚添了回茶水。
叶世诚皱了皱眉头,叶宜臻的话有无纰漏他一听便知,可她现在摆明了是不用他多管,他自然不会擅自有所动作。他冷冷开口:“既无事,我便回去了。”说完,人已经迅速站了起来。
叶宜臻扶额,伸出一手迅疾地扯住了叶世诚衣袖:“等等。”
盯着被牵住的袖口,叶世诚慢慢瞪大了眼睛。
“时辰不早了,兄长不若今日就留下用膳吧?就我们俩人好不好?”叶宜臻笑得很甜。
“嗯。”叶世诚勉强维持着他的高冷,淡淡应道。
午膳就摆在了叶宜臻现在居住的洗墨居。洗墨居原先只是个客房,现如今叶宜臻暂住着。
梁家在渭南也只是普通人家,后来梁芝庭靠娶了叶宜臻,家里才做了绸缎生意,然而叶家没落得快,梁家也没攒下多少根底。到了京城后,还是叶宜臻贴了嫁妆才置办了这座宅邸。京城居不易,因此梁府地段并不是很好,居住也很是逼仄,洗墨居当然更不会好到哪儿去。
环顾了一周用来摆膳的狭小外间,叶世诚眉间的褶皱更深。
叶宜臻只作不察,亲自给兄长添了饭,又盛了汤。
食不言寝不语,兄妹俩用餐礼仪都极佳,轻嚼慢咽,姿态很是优雅。
午膳用到一半,梁芝庭匆匆走进。到了桌前,他双眼放光地对着叶世诚郑重施礼道:“听闻兄长来了家里,我便匆匆从官署赶了回来,未能好好招待兄长,实是失礼之至。”他满脸歉意,那表情再诚挚不过。
咽下了口中的饭食,叶世诚才慢慢起身,对着梁芝庭拱了拱手,却是没有回话,场面一时有些冷。
见状,叶宜臻微笑着问道:“夫君匆匆而至,可用过午膳了?”
这是继那日事发之后,梁芝庭第一次见叶宜臻,此时看来,她似乎又变成了他熟悉的样子,温柔体贴,怎么看都是个称职的好妻子模样。他却不自觉地垂了双目,微微与叶宜臻错开了点距离才回道:“尚未。”说完,他连忙转头吩咐澄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添碗饭来!”
如此一来,倒是摆脱了和叶宜臻直面的机会,可不免让人感觉粗鲁。
叶宜臻仿若无觉,自顾自地又用起膳来。叶世诚则目光闪了闪,低头无话。
加了个梁芝庭,原本和谐的气氛登时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梁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吃饭的时候更习惯于边吃边聊上几句,虽则入京后梁芝庭为了融入上流社会改了很多,可此时他见到心中偶像,难免兴奋,也就一时忘了餐桌上不可随意说话的规矩。
梁芝庭一共和叶世诚说了两句话,每次叶世诚都是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饭菜,以巾帕拭完嘴,将筷子搁在筷架后才端端正正接话。叶世诚第二次回话的时候,梁芝庭才猛然意识到问题。以前叶宜臻也是这个做派,他们家都嘲笑她没落千金穷讲究,可现如今看着叶世诚做派,却令他窘迫得脸上发红,再不敢多话。
饭毕,叶世诚提出告辞,梁芝庭殷勤相送。
“玉衡如今在翰林院做得可还习惯?”叶世诚居然一扫刚才的冷淡,颇为随和地挑起了话头。
梁芝庭连忙回道:“回兄长,我虽在翰林院做得不久,可上官清正,同僚和睦,且翰林院内士气浓厚,风气极佳。”
点了点头,叶世诚又问道:“你的上官可是侍讲学士邹逯?”
不知想起什么趣事,叶世诚笑了一声才道:“我与他倒是颇有些交情……”说着,把邹逯被人蒙骗,将一块南红印纽料子当成顶级鸡血石,又因爱石心切典当了身上的定情玉佩,回家被老婆打了的事当成笑话说与了他听。
原来平常不苟言笑的上官还有这一面!梁芝庭瞠目结舌。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梁芝庭竟觉和叶世诚十分投契,一声声兄长叫得更是亲热无比。
临别之际,叶世诚忽然收了笑意,神色严肃地压低了声音问道:“玉衡,你跟我说实话,宜臻为何搬到了洗墨居居住?她说是因为正房风水的缘故?”正房改风水之说还是他和叶宜臻一路往洗墨居去的时候她提到的。
梁芝庭猛然抬头,只见对面之人面色沉沉,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他心脏狂跳,面上的惊惶害怕之色一瞬压都压不住。
“可是因为宜臻尚未诞下子嗣的缘故?无论如何,宜臻是我唯一的妹妹,望你善待她!”叶世诚语气强硬道。
梁芝庭剧烈狂跳的心脏瞬间平复,他郑重对着叶世诚拱了拱手:“兄长放心,宜臻乃我正妻,我自当珍之重之!”
复又审视了他片刻,叶世诚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上了车,叶世诚沉声吩咐属下:“去查梁芝庭,事无巨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