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反杀
常言道，生死有命。
可总有人死于非命。
罗夏心中的恨，犹如翻江倒海。如若不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神鬼，她的家人根本不会死于非命。
但她也明白，此刻必须先离开。
白无常语速极快，压低声音道：“快离去，我们给你拖住半炷香，你去后，要远离刑天。他此番夺舍了你哥哥，再不似你爷爷那般五神不全，不能修炼，若他动手，你的肉体就会死亡。”
白无常此前明知爷爷已经被夺舍，还敢将她留在地府之中，可能就因为看出了爷爷五神不全，无法修炼，又有还未被夺舍的罗秋在。那时罗夏还未到神魂境，不过一个小小的第六层聚神境，他只是见猎心喜，想让这没有神眷的人来地府逛逛，根本没放在心上，哪怕她真的肉体死亡也无妨。
可如今他或许是将希望放在了她身上，就不能让她出现意外。
罗夏最后看了一眼刑天，满腔愤恨，只能点头答应。
心里暗暗发誓，此仇，以待来日！
她想离去，蚩尤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虽有山字令旗在前，但白无常着实状态不佳。
就在她正欲苏醒之际，蚩尤化为了好几个分身，不管不顾，朝着罗夏所在猛然攻来。
此前分身聚合为一体不是他们四鬼的对手，没成想来了一个刑天，却是帮了他的大忙。
蚩尤每个分身都手持大斧，原本只出现在头顶的神火，霎时间遍布全身。
这神火爆发之猛烈，比上次爷爷所动用强烈无数倍。
一眼看去，七道燃烧的蚩尤，朝着黑白无常冲杀而来。
这是打算拼着不要这些分身了！
神火燃烧，加持了分身的力量，两鬼正与罗夏说话，虽然时刻防备着，却不想蚩尤如此做法，这是打定了主意，宁愿拼着几道分身不要，也要做最后的尝试。
白无常正欲动用生死之力，奈何他损耗极大，三道燃烧的身影，刹那就形成包围之势。
想是那些神火轻易沾染不得，黑白无常束手束脚疲于应对。就在此时，远处一道细小的红芒转瞬而至，二鬼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罗夏心有所感，神识探出，惊觉不妙！都还未来得及去想那是什么，那红芒就瞬息落入了她的身体。
白无常疲于应对，但也时刻关注着罗夏，可他身周有三个蚩尤分身的掣肘，没有在红芒出现的第一时间察觉。
待发现之时，红芒已近。
千钧一发之时，也顾不上蚩尤分身的神火，急忙朝着罗夏抓去，手中凝结了一道阴风，想要阻止。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是蚩尤趁乱降临的意志！
刚才他化整为零，不惜损耗七道分身，制造混乱，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
待红芒入体，那七道燃烧的分身，似乎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纷纷自火焰中化为虚无。
刑天冷漠瞥视了一眼，回头又开始揍牛头马面。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罗夏只感到一股不舒服的气息融入了她的身体，一股陌生的气息在她的具现体中翻腾，最后侵入她的脑海。
顷刻，强烈的生死危机袭来！
眉心言欢所处之地，陡然挤进来了一道身影。
正是蚩尤！
“我道是为何，原来是有人先于我鸠占鹊巢，想必也是你抹杀了我的意志吧？你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言欢沉默不语。
罗夏只感觉一阵恍惚，此刻的蚩尤，在她的眉心之间，恍若参天巨人。
而言欢与她，则如同蝼蚁。
身体渐渐无法左右，那些被开启的穴窍之中，竟然缓缓变为蚩尤的力量，而那些力量竟然反向侵入她的五神之中。
还是躲不过被夺舍的命运吗？
这才明白何为鬼神不可敌！
蚩尤与那些小鬼全然不同！
丝毫抵抗的心思都无法生起。
她有些认命了。
那蚩尤也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完全占据整个眉心之地。
爷爷哥哥……
也是如此吗？
忽然，她心中的不甘、愤恨、对亲人复活的执念……这些情愫越来越明显，渐渐掩盖了她刚才所想。
“不！我不能死！该死的是你们！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她的愤恨点燃了五神之火，火种沿着身体传递。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外部精神力吸纳的时候，调用身体内五神之力。
那些受蚩尤所控的穴窍，火种所过，其精神力竟然被其同化为蚩尤的力量。
她不知道人体穴窍究竟多少，位置于何。只能通过火种所过之处，看到此前开启的穴窍，多位于脏腑附近。
穴窍无法穿行，便无法行成九幽炼魂诀之中所述大周天。
可来不及过等她细想，随着她这次喂养，那些穴窍之中反向侵入五神的蚩尤之力越来越多。
运转九幽炼魂诀吸纳精神力入五神，再由五神炼化，五神之力如同火种，开启周身穴窍。
可此法不通！
“没想到你竟然从未用过烙印炼化精神力，倒是令我意外。”蚩尤顶天立地俯视着她。
罗夏强迫自己冷静！
敌人占据主导，若自己还被情绪所支配，则毫无翻身的余地。
她看着蚩尤，脑中却想着，目前所有开启的穴窍都为蚩尤所控，而蚩尤意志引导精神力蚕食她。
若想反败为胜，或许只从意志动手。
可意志位于精神力运转的最后一步，脑海之中。
若是精神力想要入脑海，则势必会经过已经开启的穴窍。精神力入那些穴窍，反而会助长蚩尤的力量。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此前她就在想，五神或许是作为身体的力量源泉，可以储备力量。那如无底洞一般的五神，在忘川之中不知吸纳了多少精神力，随着她每次开启穴窍，她能调用的五神之力就越多。人体有七百多穴窍，已经开启的穴窍只在脏腑附近，占极少之数。
穴窍开启，她能调用的五神之力就越多。
若是如此……
咬牙将火种绕行脏腑，直奔四肢而去。
此法也不知可不可行，罗夏只能将火种散布于四肢，胡乱施为。
随着火种散布，四肢之上一盏盏小旋涡如明灯般被点亮。可入脑海时，却依旧受其阻，尽数被蚩尤吞噬。
随着这些精神力被吞噬，蚩尤的力量越来越多，也慢慢向着刚刚开启的穴窍入侵而来。
精神力所意志所主导，不破眉心处的蚩尤，她只能被其慢慢蚕食殆尽。
罗夏下定决心，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还是蚩尤给了她灵感，原来那些小旋涡穴窍，也能储备力量。
她试了试，果然，刚开启的穴窍里也有精神力。
强忍着不适，将所有归她此刻还能掌控的穴窍之力汇聚一地，冲入五神。
顿时，五神一阵翻江倒海，罗夏忍着剧痛，调动所有五神之力，一鼓作气，直入脑海。
既然无法通行，还会被吞噬。
那就横冲直撞直取源头！
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量变如果不能引起质变，她或许只能饮恨在此。
成败在此一举！
因为倒转运行之法，此番调动的五神之力，更为汹涌澎湃。
罗夏不知道那些藏于五神之中的精神力，没有经过周身大小穴窍，直入脑海会不会造成什么损伤。
此刻，就算有损伤，她哪里顾得上。
蚩尤夺舍在即，若是有用，可以击退蚩尤。
若是无用，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也可。
此番极为粗暴的冲撞，自下而上，一往无前，狂暴的力量入眉心的一瞬间，罗夏只感觉自己头脑欲裂，意识仿若被撕裂。
言欢的意志也化为点点流光，随着这股狂暴的精神力，撞向了蚩尤那巨大的身躯。
蚩尤被这股力量冲击，那高耸入云的身躯，竟然崩为节节。
成了！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受控于蚩尤的穴窍，在蚩尤被击溃的瞬间，失去了主导，没有再侵入五神和其他穴窍。
也就在这狂暴的力量冲击下，罗夏看到了自己脑海深处的一道影子。
是蚩尤留下的烙印。
那烙印与此刻入体的蚩尤分身遥相呼应，竟让蚩尤短短瞬息就占据了她大半身躯。
可恨的是，蚩尤分身虽化为节节，但那烙印却安然无事，深深印在那里。
罗夏也不顾言欢此前所言，什么人类没有针对鬼神的手段，她偏要试试，人类究竟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你鬼神可以以人为食，我人亦然。
想到此处，将这股狂暴的精神力运转，飞快冲击那些被蚩尤所掌控的穴窍，所过之时，将其力量当做来源，运转九幽炼魂诀，疯狂吸收。
眉心处，蚩尤重组身躯，却是比刚才小了许多。
忽然一股霸道的吸力传来，他的力量顿时随着那股吸力而去。
不由大惊失色：“什么？！”
这一幕岂不是跟神域之鬼神，同类相食极为相似。
神域也好，众鬼神也好，都是由信仰之力所构造，信仰赋予他们全部，给予他们身躯、神力、权柄。
信仰由人而生，信仰所构造的一切，其根本就是精神力。
他们吞噬人，吞噬同类，就是在吞噬精神力。
如今，有人竟然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神！
这是亵渎！
这是渎神！
此时此刻，蚩尤开始慌乱。
众所周知，人类不可能伤害到鬼神一丝一毫。
他们在人类的信仰之中，就是无法匹敌的存在。
可罗夏却心神一阵清明。
待蚩尤回过神来，想要运转力量，却发现根本没有力量供他调用。
那些被他控制的穴窍，被狂暴的精神力冲得七零八落，个个黯淡无光。
由于她从未动用过神引，也没有经由烙印一次次熔炼精神力，是以蚩尤没有第一时间夺舍成功，也未第一时间掌握全局。
此番这般横冲直撞，罗夏本就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
她在冲击自己的穴窍之时，将蚩尤的力量当做外来精神力吸纳，在眉心蚩尤溃散的一刻，力量无人主导，只能任由她施为。
蚩尤的力量渐渐减少，身躯也越缩越小，此消彼长之下，罗夏渐渐恢复了身体全部的控制权。
至此，此番危机，算是度过。
眉心处，短短时间从参天巨人变为同罗夏大小的蚩尤极为暴躁，色厉内荏：“蝼蚁！你竟吞噬我的分身！”
罗夏皱眉，力量分身是精神力所化实体，这个聒噪的身影，却是意志所化。
她吸收不了！
似乎也没有丝毫办法抹杀他。
难道要让放任他留在这里，或者任由他离开吗？
言欢似乎看出了她的思虑，温和笑道：“交给我吧。”
罗夏顿时想到了本源神魃，那时候言欢就吸收了本源神魃的意志，虽然他说这本源神在神话中没有力量。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当时的话。
原来言欢一直都知道，所谓神鬼界，其实就是人们构造的香火神国。
那本源神魃在神话故事中，力量尽失，只有身处之地，干涸遍布。
罗夏看着言欢，看着他如谪仙般的容颜，有些出神。
那些宛如蜜糖般的记忆，那几日的梦境，所见之人给她的感觉。言欢分身也好，意志也罢，再没有那种感觉。
越来越觉得言欢的笑，跟哥哥的假笑相像。
哥哥的假笑只对外人，那是他的面具。
言欢呢？他是否也有面具？
她没有往深处想，收摄心神。
言欢能听到她在此处的心声，也能随时听到她在外面时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语。
但她无法探知言欢所想。
自上次遭遇元家小姐后，总感觉与言欢再没有往日那般亲密。
她不由叹息，或许是事情太多，亲人接连离世，心情沉重根本无暇他顾。
蚩尤意志在眉心所在空间里左突右支，直搅得罗夏头疼皱眉。
“好！”她说着，退了半步，准备看看言欢如何作为。
言欢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一点，一道光芒划过，便将蚩尤拘来身前。
蚩尤大惊，失声大骂：“哪来的宵小之辈，还不报上名来！”
言欢笑了笑，笑容却是格外冰冷。
“我自虚无中诞生，名为言欢，本源为魇，聚而为魔。”他这话，似乎也是说给罗夏听。
说完之后，不顾蚩尤挣扎，一口就将蚩尤吞了下去。
罗夏哑然。
伸手想说些什么，在言欢目露问询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言欢知她所想，给她做了一个捧着水壶仰头喝水的动作。不过嘴角咧开，再没有谪仙之姿。面目随着那豁然裂开的嘴，变得狰狞可怖。
罗夏猜他是觉察到了自己刚才所想，生气所为。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魇魔。
只是怪他，明知这些，却从未告诉过她。
半晌，她垂目笑了笑：“言欢，我还是喜欢初见你时。”
蚩尤被言欢吞噬后，那道烙印再不出现，隐入了眉宇之地深处。
罗夏知道那烙印已被言欢本源消了意志，也不管他，意识从眉心之地而出。
此间之事，说来话长，其实外界也就一瞬之息。
待她睁眼，只感觉浑身难受，腹腔之中隐隐疼痛。想来是因为穴窍被自己冲击，又反向运转精神力所致。
便见白无常身上沾染着神火，神火燃烧着他的身躯，而他的手里凝聚了一团阴气，似乎正是此前用来对付蚩尤的生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