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禁闭
用来关禁闭的小黑屋，吴一北再熟悉不过。
师父的其他弟子，为了不被关禁闭，总是很听师父的话，唯独吴一北，倒像是特别想在小黑屋里常住。
师父回来了。
回来自然要喝茶。
所以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吴一北便被“请”进了小黑屋。
师父姓施名海晏，吴一北他们自然是以师称之，师父的朋友便叫他为施兄。老一辈的人对此当然已经没什么反应，恐怕是年轻的时候已经笑够了，所以并不介意这个称呼可能会引发的误会。不过年轻的弟子们自然还是对此津津乐道，说什么“师兄”啊“师兄”的。
“毕竟年纪小，喜欢大惊小怪。”师父本人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从没管过弟子们拿这事来开玩笑。
在很多事情上，施海晏都是个很仁厚的师父，不过他在某些事上要求也非常严格，如果弟子们没有办到，就要受罚。
此时吴一北便进了小黑屋，而他连师父的面儿还没见着。
也不是师父故意不见他，只是他起晚了。
昨晚贪看昙花，他很晚才睡，谁知第二天还没睁开眼，师弟们便进来把他架走了，他还没睡醒，就进了小黑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黑屋门开了，施海晏从从容容走了进来，脸上不见丝毫怒气。
“师父，弟子未能迎接师父回来，望师父恕罪。”吴一北见状立刻跪倒。
师父两手往后面一背，脸色仍是淡淡的，说道：“这倒不妨事。”
所以要紧的是其他事。
吴一北赶忙道：“师父，不知师父将弟子关进来是为了什么事？”
施海晏道：“你师弟们没跟你说明？”
吴一北道：“不曾说明。”
施海晏道：“那好，我问你，我要你何时采茶？”
吴一北一愣，知道大事不好，忙道：“九月之前。”
“你是几时采的？”
“九月之前。”
“撒谎！”施海晏一掌拍到墙上，整个屋子为之一震。
“师父，真的是九月之前采的！”
“全部都是？”
“这，师父，有一小部分是九月初一采的，可弟子实在有苦衷——”
“住口！”施海晏道，“我要你在这里好生反省！你可听清了？”
“是，弟子领罚。”
傍晚时分，施亭云送饭来了。
吴一北不满道：“你们也真讲义气，来抓我，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师父尝出茶的味道不对。”
施亭云道：“你以为是我们不想与你说？是爹要我们不能告诉你，只管把你关进来，他要亲自问你，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况且本就是你误了采茶的时机，现在还要来怪我们不成？”
吴一北自知理亏，便道：“你们就是告诉我，我也还是得被关到这里，我不怪你们。”
施亭云的脸色好一些，说道：“我们已经把案子的事跟爹说了，求他早些放你出来呢。”
吴一北道：“那师父打算何时放我出去？”
“爹没说，不过，我们跟爹说明后，我看他有些心软了，应该不会太久。”
“多谢你们。对了，师妹，师兄还有个忙想叫你帮。”
施亭云道：“啊？又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屋里桌上摆了盆昙花，你明日送回沈府去，还给沈小姐。”
听到沈府两个字，施亭云的表情立刻变了：“沈沈沈沈小姐？这花要我给沈小姐送去？”
“这昙花本来就是她的，我现在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好师妹，你就帮帮忙给她送去吧。”
“那，那我去了沈府怎么说？”
吴一北不想把自己关禁闭的事告诉沈如衿，可他已经想了一天也没想到别的理由，只好说道：
“你照实说就是了，就说我也不知道师父何时才能放我出去，等我出去了，一定向她当面道谢。”
“太好了师兄，”施亭云开心地说道，“我还从没和沈小姐说过话呢！多谢师兄！”
吴一北哭笑不得道：“你谢我，我却高兴不起来。”
施亭云只当吴一北是因为被师父关禁闭心里烦恼，忙道：“师兄，你别不高兴，你帮衙门破了人命案子，我想师父一定很快就会放你出来的！”
吴一北道：“好了好了，你明天别忘了就好。”
第二天傍晚，师妹又送饭来了。
吴一北道：“沈小姐的花你可送回去了？”
施亭云道：“你放心吧，我今天中午就送回去了。”
吴一北皱眉道：“怎的中午才去？”
施亭云道：“我一大早就去了，只是，只是一想到要见沈小姐，就，就……所以……”
所以在沈府门前站了好久都不敢去叫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敲门了，却被府里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出去的小星抢先开了门。
吴一北道：“沈小姐他怎么说？”
施亭云道：“她看到是我时，先愣了一下，好像有点难过，也可能是有点惊讶？我分不太清，然后她就一下子笑得很好看，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
施亭云讲得很啰嗦，恨不能当下就铺开白纸把当时的情形和沈如衿的反应都一笔一笔地画出来，不过吴一北却不嫌她啰嗦。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说，我师兄被师父关了禁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就让我来送还，还说等爹放你出来了，你一定会去道谢。”
“她回了你什么？”
“她说谢谢我专程送回来，然后问我我爹为什么关你禁闭。”
“你跟她说了？”
施亭云点点头：“说了。”
“然后呢？”
然后，沈如衿就来找施海晏替吴一北求情了。
“他来了？”
施亭云道：“跟我一起回来的。”
“师父见她了吗？”
“见了，然后她就替你求情，说你是为了查案子才误了采茶的期限。”
吴一北心里一热，低声道：“她竟亲自来了。”
施亭云道：“沈小姐真是个好人，是不是，师兄？她听我说完，立刻就要跟我一起回来，来了以后，才想起自己没打招呼就要见我爹，我爹见他时，她还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那你就该拦着她，不叫她来，”吴一北道，“师父兴许又不高兴了。”
施亭云道：“可是，可是沈小姐一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回来跟我爹求求情，我总，总不能拒绝她。”
吴一北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师妹这小孩子怎么那么喜欢她，又问道：“那师父说什么了？”
施亭云道：“师父对沈小姐很好，不过还是没有说要什么时候才放你出来。”
吴一北道：“师父的嘴也太灵了，我不过是误了一天，他都能尝出我采的茶里有九月份的。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秋去冬来，一晃已是腊月。
等吴一北从小黑屋出来，天上已经飘雪了。
他本想先找个合适的理由，可这个时节昙花早就不开了。若说他只是为了谢沈如衿送昙花的好意，也不必这么急匆匆的。
还未出门，忽听得师妹又在说沈小姐云云，他便停下了步子。
施亭云正在跟施亭林说话。
施亭林道：“范公子是范员外的儿子，他和沈小姐有约，你是如何知道的？”
施亭云道：“我亲眼看见的呀，就刚才在街上，我看见他们约定好，今年元宵节，还要一决高下呢。”
“什么一决高下？比武招亲吗？而且为什么专挑元宵节？”
施亭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姐姐，我看范公子和沈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也只有范公子这样的人能配得上沈小姐……啊，师兄，师父终于放你出来了？”
吴一北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小黑屋里待了太久的缘故。
他只是点点头，便踏着雪走了。
吴一北这次拜访，就像沈如衿上次去拜访施海晏时一样急急忙忙。沈如衿得知他来了，也是又惊又喜，立刻迎了出来。
方才听了师妹的话，吴一北心里只是有些发酸，现在见了她，各种情绪顿时一齐涌上来，刚才的事他也给抛到脑后了。
他顾不上奇怪自己为何单是见了沈如衿心里就高兴得发疼，只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其实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过去的，走过去，跑过去，又或是跳过去。
他们两个都不记得了。
还是沈如衿先反应过来，说道：“吴公子，施先生终于放你出来了。”
她这话实是出自肺腑，没有任何调侃之意，却让吴一北顿觉面儿上有些过不去。
他原是不在意被别人知道这种事的，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他自然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
吴一北道：“关了我三个多月，我都怕师父是把我忘了。”
沈如衿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酒菜，吴公子请。”
吴一北此时却不想喝酒。他本已不太清醒，担心喝了酒后，把不能说的都给说出来。
他这一迟疑，沈如衿便道：“吴公子可是有别的事？”
吴一北忙道：“没有没有，是你请客，我怎么会有别的安排？请。”
这话一说，吴一北才感觉找回了自己的嘴，两只脚也终于落回了地面。
上了楼，吴一北看见窗边的架子上摆着盆昙花，正是三个月前沈如衿给他送去的那盆。
沈如衿道：“这花摆在花园里，开了也没人看，我索性便拿进屋里来了。再开花，就得等明年了，放在这里之后，竟一直忘了再搬回去。”
吴一北心想也是，虽然自己刚见这花被摆在屋内，心里竟莫名激动。自然是如沈如衿说的那样，只是忘了将它搬到楼下去，而不会是因为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他却怅然若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