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祾伯父的故事18
十五那日街面上花灯如昼,人群熙攘,好不热闹。各种式样或新奇或可爱的花灯随处可见,引得路人驻足欣赏一番,最后挑了自己喜欢的样式提在手中,和亲友家人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一向好清静的太子殿下是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别人阖家团圆好不热闹,他只觉得吵闹非常。如今他的生活中有了阿然,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便也觉得出来走一走,瞧上一瞧这人间的热闹也是有一番乐趣的。
见唐然欢欢喜喜地提着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兔子灯笼,笑意就止不住地从魏瑾的唇边溢出。
魏瑾一笑,就听得不远处有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又听见有几个姑娘用带着点兴奋紧张的口吻小声说道:“快看快看,那位公子好生俊美啊~”
这番议论自然是也钻进了魏瑾的耳中,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赞美之辞,更何况为了今日的出行他可是连挑了好几日的衣裳,只为了在阿然的面前展现出最优雅矜贵的自己,他甚至还把自己的“病容”修得淡了些。
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当然是希望心上人能多看看自己,可目前看来,花灯是比他好看多了。
魏瑾心中正惆怅时,就听前方有人在大声地喊“阿然”,循声而望就见原来是唐然的娘家姐姐唐桐,她的身边还立着那位沉默寡言的连襟闻泽。
听到了呼唤的唐然兴高采烈地穿过人群就往姐姐身上扑去,魏瑾连忙带着随从跟上。姐妹俩见了面好不亲热地抱在一起,闻泽规规矩矩地向魏瑾行礼,魏瑾也满面笑容地颔首回礼。
“咱们的小侄子小侄女就快要出生了,你的见面礼可准备好了?”
唐桐说到这个的时候,唐然一惊,手拍额头:“啊,阿然这几天都可忙了,不记得了。”
唐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无奈摇头,曲起手指用指节在唐然的额上轻轻一敲:“就知道你这小笨蛋会忘掉。”
魏瑾向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用自己将阿然和唐桐隔开,笑言道:“毕竟距离世子夫人临盆还有些时日,慢慢准备就是了,姨姐何必着急呢?”
“……”
唐桐又是惊讶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清俊无比的太子殿下,不知自己是哪句话得罪了他,这位太子殿下的语气怎么这么冲呢?还有他干嘛要挡在自己和阿然中间啊?她还有话没和她妹说完呢。
“阿姐没关系啦。”唐然从魏瑾的身后露出脸来,“我今天就能准备好。”
魏瑾点头,没错,今晚回去之后自然能为阿然备好。
“今天?这都已经晚上了?”唐桐声音一顿,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要去苏公子那里?”
唐然笑着点头:“嗯!”
苏公子?
魏瑾皱起了眉头,听起来像是阿然的熟识,那是什么人?
正琢磨着,魏瑾感觉有人拽了拽的衣袖,回头一看就见笑靥如花的阿然对自己说道:“阿瑾,我们去苏哥哥那里吧。”
好一声亲昵的苏哥哥!
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快与烦躁,魏瑾再次挂起笑容:“好呀。”
这位“苏哥哥”是何方人物当然要去亲自一会。
主城街道上游人众多,车马难行,魏瑾便命车夫在相对清静的巷道中等待,所以去找苏公子的这一段路就要他们自己走了。
因为怕被人群冲散,魏瑾牢牢牵住阿然不让她跑得太快或者是被其他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去看看那位苏公子。
有意思,是他所不知晓的阿然的男性友人呢,真是有意思。
“苏哥哥人可好了。”唐然介绍说,“我小时候有一次也是看花灯结果迷路了,是苏哥哥陪着我走了好久才找到阿爹阿娘呢。”
“是吗?”原来还有这种因缘呢。
“阿娘他们也喜欢苏哥哥,说他不仅长得好、人好、有礼貌,还很有才华呢。苏哥哥的画可好看啦,我打算买上一副送给我的小侄子小侄女。”
“是吗?”这些优点难道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具备的吗?
“嗯嗯,我们家每年都要请苏哥哥来画画呢,我们每个人的画像,大家在一起的画像,都是请苏哥哥来画的。我觉得他比宫里的画师都画得好呢!”唐然骄傲地说道,就好像夸赞的是她自己一样。
“是吗?”不过是一点小才罢了,至于夸成这样吗?
就在魏瑾一边随口附和一边腹诽的时候就听见唐然喊了一声:“我们到了!”随后魏瑾感到手上一空,抬眼就见唐然向一处挂着书画的小摊小跑而去。于是魏瑾缓步跟上,等他慢悠悠地晃到唐然身边时,就见一位模样清俊、衣着普通的书生递给唐然一柄画卷。
欣喜的唐然接过画卷转头看向魏瑾:“苏哥哥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魏瑾感到有一道探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向对面的那位苏公子正巧与他视线相遇。
魏瑾微微一勾唇角:“苏公子有心。”
这位苏公子名为苏天,家中几代以务农为生,早年间家境贫寒,故而常在一些重要节庆游人众多的时候出来支个小摊,卖一些山间的野货。后来有一年在元宵节灯会时帮助走失了的唐然,得了郑国公府的赏识,几年来有意无意地扶助他,家里的境况才好转起来。
按他的情形早不用再做这等营生,只是他总忍不住担心那位郑国公府迷迷糊糊的小姑娘万一又和家人走失了怎么办。因此每年的元月十五这日,他就在他们初遇的地方支上这么个小摊子。而巧的是,每一次他们都能遇见,他甚至觉得这是上天赐下的巧合。
直到,那日——
“哇——好厉害啊!”
唐然的一声惊叹唤回了苏天的思绪。这时唐然已经摊开了长卷,一副热热闹闹的迎亲场景跃然纸上。
听见唐然的赞叹,苏天面上骄傲的笑意没有一丝逃过魏瑾的眼睛。或许,这个人就没打算过要遮掩什么。
“是你成亲那日的景象。”苏天每每和唐然说话他都忍不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柔软一些,生怕惊到这个小姑娘,“我想你坐在轿子里看不见外面的样子,大概很想知道吧。”
“嗯!”唐然点头,伸手指向在长长的仪仗队伍中骑在马上的没被画到正脸的红衣男子,“快看,阿瑾是你呀。”
魏瑾瞄了一眼画卷,心中冷笑一声。这张画卷的重点全都放在了后面的那辆华贵的马车中,还特意将让画中的新娘掀开小窗,露出半张精致的面容来。
“你还画了阿然。”唐然激动,“那日阿然就只能乖乖地坐在里面,一点都不能偷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我想按你的性子肯定会忍不住东张西望的,那日一定觉得无聊极了。不过既然是画,那稍微不讲一些规矩也没关系。”
魏瑾眯起双眼。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白面书生就是在故意表现他们二人之间有多么熟悉。这个人明明知道唐然已经是太子妃,却还敢这样说话,一点都不顾忌她的身边站着个太子夫君。
这个人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他是个小心眼,见一个陌生男子这般同唐然说话,唐然会是什么样的处境吗?更何况,他这个做夫君的,心眼真的不大。
“谢谢苏哥哥,阿然会好好珍藏的!”
珍藏?魏瑾唇角的微笑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回去就想个法子给这破画烧了。
“对了,我今年秋试考过了。”苏天一边说,一边铺好宣纸用镇纸压好,拿起笔来蘸饱墨汁递给了唐然,“我想请阿然也为我提一幅字,说不定今年春试我能再得个好名次。”
还想春试得魁吗?魏瑾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操作一下让眼前这个人落榜。
眼见唐然答应着正要接过笔去,魏瑾忽然伸出手截住了,淡淡说道:“我家夫人才习字不久,贸然写了只怕会贻笑大方。不过所谓夫妇一体,想来由我这位夫君代劳也是一样的。”
不等苏天说些什么拒绝之语,魏瑾大笔一挥,极为潇洒地写下四个大字“金榜题名”。笔墨挥洒自如,笔锋遒劲有力,简简单单四个字竟有锋芒毕露之感。
苏天面上的笑意变得凝重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到这几个字中透出几分警告戒备的意味。当他再一次向魏瑾投去探询的目光,正见他笑意温和地同唐然说话。难道真是他的错觉?
“给未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送这般水准的书画也不合适,将来孩子大了说姑姑竟然送过这样的礼物,岂不是要嫌你这做姑姑的小气?”
魏瑾冲唐然身边的梨梨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那件新婚礼物收走。见唐然手上空了,魏瑾才觉着几分满意。牵起唐然,转身就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身后的苏天:“还有些日子,咱们回了东宫再慢慢挑,来得及。”
被魏瑾说得晕乎乎的唐然就跟着他走了,不过还记得转头向苏天道了声“再见”,这之后留给苏天的就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的背影了。
目送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的人群中,苏天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
他今日本不该这般无礼,也不知为什么见了她的夫君、哪怕知道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他还是忍不住像个无知孩童一样这般赌气。赌气?他又是在和什么人赌气呢?
苏天苦笑着摇头。
罢了,本也就是他痴心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