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阿祾家的故事67
夜色昏沉，连月光都略显黯淡。
罗州城周边的游牧部落纠集于此，骑兵压阵，对罗州城形成压迫之势。
夜风呼啸，吹动战旗猎猎，带不走的是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的气势。
城下大军中，冷冽寒刀立在贤王的脖子上，罗州城上的众人内心皆是提心吊胆，生怕对方真的会对老王爷痛下杀手。
罗州兵营统帅陈将军下意识看向魏琂，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示，却发现魏琂的目光停留在梁世子的身上：“豫王殿下？”
“若是不想他死，就立马打开城门！”
城楼下，叫阵的吼声随着夜风钻进了每一个人耳中。
洪亮。清晰。
就在这时受制于人的贤王“啐”了一声，脖子一梗就要往刀上抹，反倒把挟持他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了他。
“想开城门？别做梦了！”贤王破口骂道，“我就是死在这里，也决不让你们踏进罗州城一步！”
以为用他的命就能威胁到豫王他们了吗？孰重孰轻，他那侄子还是分得清的！只是——
老贤王的目光上移，借着黯然的月色他见到了城楼上梁恒的身影，眼中满是愧疚之色，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瑜啊，请原谅老父吧……
城楼上迟迟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每一个人虽然内心焦灼，但都在耐心地等待魏琂的指示。
“罗州城周边本身就有这么大规模的游牧部落吗？”魏琂忽然问向陈将军。
“本来是分散的一些小部落……”陈将军望向对方的阵营，这才觉出不对来，“什么时候能这样的规模了！”
魏琂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陈将军，注意周围部落的动向也是在你职责范围内的吧。”
一听这话，陈将军急得直冒汗，连忙俯身请罪：“是属下失察，还请殿下责罚！”
“现在责罚有什么用，想法子解除眼前的危机才是最要紧的。”魏琂沉吟了一会儿，招手唤来刚赶到城楼不久的薛昊，交给他一枚印信。
温润白玉所雕制而成的印信，底部刻着魏琂的名讳。
“这是我的私印，带着它去向附近延州的节度使军帐求援。”魏琂面色沉重地嘱咐道，“务必要快！”
这一枚小小的白玉印信，是罗州城上下所有人性命之所系。薛昊猛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报！东门处敌人兵力较为薄弱，有突围的可能。”
正在此时，斥候来报。魏琂点头，安排薛昊带领一队骑兵从东门突破，一路快速赶去求援。
薛昊急急领命而去，魏琂又看向陈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在薛昊带援兵回来之前，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保住罗州城！”
“殿下放心，微臣这就去部署！”不过，陈将军觉得豫王殿下这话既像是说给他听的，好像也是在说给那位梁世子听。
“以我号令为准。”
魏琂回过身，正想从旁边的弓箭手那取箭搭弓时，却被另一只手挡了下来。抬眼望去，那只手的主人不是别的人，正是魏瑜。
看向魏瑜，魏琂的眼中也布满了愧疚：“阿瑜，我们现在——”
不等魏琂把话说完，魏瑜自己将他手中的弓箭抢过，挽弓、搭箭，直对准了对面大军的首领。
对方看清魏瑜的举动之后，冷笑道：“年轻人，你试一试到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单于。”魏瑜也毫不示弱地开口，声音清晰，“如果你现在放开贤王，我就只当您是偶遇贤王用心招待，今日是送他回城的，到时候谁的面子上都好看。对您部落的困难，我们也不会视而不见。但若是您执意以贤王性命相要挟，那就只能希望您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魏瑜的这番话，清晰有力，不见丝毫的恐惧之色。魏琂对这位堂妹不由多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没想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她不仅面不改色、反应迅捷，甚至还有几分狠心。
此时被敌人威胁的贤王，她的亲生父亲是真的命悬一线啊！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威胁谁呢！”
“怎么能算是威胁呢，不过是把后果和您讲清楚罢了。”魏琂也搭腔，“您手上的那位是我朝陛下最为亲近宠信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若是真有了什么意外，就算您此次侥幸活下来，我朝陛下也定不会饶过你去！”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您的性命了，就是您的部族是否还能存活于世都不好说。”魏瑜厉声道，“选择权可是在您的手中。”
城楼下的贤王极为惊讶，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女儿一样。那个会软绵绵地叫他父王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那个他印象中安静慵懒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转而变成了在这样的危机之下有几分果决狠厉的人。
贤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为女儿的成长而感到欣慰，还是要为那个会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女孩的消失而感到伤怀。毕竟，就在魏瑜挽弓前的一瞬，他还在想他的小姑娘会不会因此号啕大哭，为失去他这个父亲悲痛欲绝。然而实在料不到，下一秒她的箭就指向了对方的首领。
但是他不会因此而怨恨女儿，因为这才是永朝魏氏一族的子孙，是在天下群雄问鼎逐鹿的乱世中立朝开国的魏氏一族的子孙。
永朝魏氏一族的子孙中，决无孬种！
贤王奋起，猛力挣脱出身后人的束缚，被缚住双手的他，用脑袋把人猛的怼在地上。敌军阵营中产生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单于正要命人抓住贤王时，忽听到有破空之声，一回首，利箭已然直直向他刺来。
而就以方才魏瑜放出的羽箭为信号，早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众守城士兵将夜叉檑连于绞车之上，投向那些已经奔向城墙的骑兵群中，发动绞车。
在这个迎接新年的除夕夜里，罗州城的主城门处正式拉开了一场守城之战。
每个人的心里都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敌人越过这堵城墙！
战争已经打响，观察着眼前的战局，魏琂对这位堂妹说道：“这样的事我来做就好。”
魏瑜一听，知道是刚才没有顾念她父王安危而挽弓射箭的事，只淡淡言道：“如果你射出那一箭之后我爹有什么好歹，我在感情上恐怕很难接受，哪怕我心里明白眼下的境况便是需要做出这样的抉择。”
“那你又何必呢？若是我们能顺利救回贤王，他会怎么想你刚才的行为？”
“我自会向他解释，我是抱着为他抵命的觉悟射出的那一箭。”魏琂的语气淡然，口吻却是最坚定不过，“我们父女二人的性命如果能换来罗州城的平安，那便再值不过了。”
魏琂闻言不由为这位堂妹鼓掌：“明安当真可算得上巾帼英雄了！”
“英雄不敢谈，不是狗熊就不错了。”魏瑜转身就要走下城楼。
“不一起上阵杀敌吗？”
魏瑜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那点子能力不适合打仗。你们在前方守好城门，我去找州牧安排一下后方人员避难的事情。万一城门真被攻破，总要想办法让大家尽量都活下来。”
听魏瑜的这番话，魏琂深深感觉到自己在这位堂妹面前还是有些思虑不周之处。他也不顾二人之间的长幼尊卑之别，郑重地向堂妹的背影深深一揖：“拜托了。”
此时的豫王府上已经紧闭门户并安排侍卫把守，林若晗将府上所有的女眷聚集在一处，闭紧正房大门，不得随意出入。正房之外，又安排了小厮拿着简易版的武器——比如说厨房里的刀斧和负责保护林若晗安危的江湖人士共同守卫府中女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有人用力叩门的声音。
林若晗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是城门被破，那些人进城洗劫的话不会还这么讲礼貌敲别人家门吧？
不多时，就有侍卫来报——赵州牧家的女眷来了。
“放她们进来。”
很快，州牧家的母女二人带着几位侍女匆匆走了进来。
“拜见王妃。”
林若晗示意她们二人起身，将她们迎入正房中坐下：“二位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妃娘娘！”
赵家小姐突然跪倒在林若晗面前，反倒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呢？”
“娘娘救救我们母女吧！”赵家小姐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现在这种状况下说实在话她能不能救得了自己都很难说啊！林若晗无语，连忙将赵家姑娘扶起：“你先别急，事情也不会就糟到那种地步了。有王爷他们在前线守着，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可我实在是害怕啊！”一想到罗州城有可能会被攻破，自己最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很难说。赵家姑娘是越想越害怕，边带着母亲一起来到豫王居处，请求豫王妃的庇护。
说实在话林若晗其实也不是特别想收留这对母女，毕竟前不久她们还想和魏琂搭上线来着。但如今情况特殊，再赶把人赶回去这活儿又确实有点缺德，林若晗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把她们留下来吧。
“那就先在我这里待着吧。能不能护你周全真不好说，但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赵家母亲连连感激称谢。见此情状，早就被魏瑜支来此处避难的梁恒皱了皱鼻子。心说这赵家小姐真是胆小，现在罗州城还没怎么样呢就吓成这样。同样是闺阁女子，豫王妃和那才一点点大的小姑娘也没吓成她这样啊。
正想着呢，梁恒就见眼前有张开五指的手掌在晃，不解地看着林若晗：“你干嘛？”
“你别用那么好看的脸做那么丑的表情，明安看到会生气的。”趁着州牧家母女拭泪，林若晗凑到梁恒耳边悄声说。
说起魏瑜，梁恒也气哼哼的，小声抱怨道：“她不假思索往前线跑的时候想过我了没有，还让我想着她？”
林若晗闻言深深看了梁恒一眼：“担心就直说，别在这儿拐弯抹角行吗？”
梁恒一脸郁闷：“我直说她也得听进去才行啊。不过我也想好了。”梁恒的表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随着一起去了。”
“……”林若晗牵着阿祾一下拉开与梁恒的距离。
对不起，这种时候她真的不想和一些负面的情绪与想法离得太近。不然，她也会哭的。
就在这时赵家姑娘忸忸怩怩的，说是想去更衣。林若晗便派了一个侍女陪她同去。没过多久，就见赵家姑娘和侍女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说是听到院中有动静。
林若晗不疑有他，立即带了一两个人江湖人随她同去看看情况，然而整个院中静悄悄的，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
“没有人呀。”林若晗正四下张望，忽然被赵家姑娘一把拽着绕道屋后狭小的夹道去了。
“我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有吗？”四周黑黢黢的，林若晗站墙角也看不清，便独自往里走了几步，“会不会是你太害怕所以出现幻觉了？”
林若晗一边说话给自己壮胆，一边继续往里走。而在她的身后，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赵家姑娘正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毫不犹豫地向林若晗的脑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