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祾伯父的故事6
两日后正是唐然归宁的日子。和之前被人从床上迷迷糊糊拉扯起来的不同，唐然一早就精神饱满地收拾装扮准备回家了。马车到郑国公府门前将将停下，唐然迫不及待地就跳下了马车，魏瑾听到一声兴奋的“阿娘”，刚下车就见她扑向郑国公夫人。不过还不等她碰到郑国公夫人的边，就被突然闪过的人影撞去了一旁。
“阿娘~桐桐好想您呀~”那个人影正是郑国公府的大小姐唐桐。
被唐桐撞开的唐然也挤到郑国公夫人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胳膊：“阿姐真讨厌，每次都和阿然抢阿娘。”
“什么抢不抢的，阿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娘。”
唐然想不到该怎么样反驳，只好同她姐姐做了个鬼脸。唐桐笑道：“如今看你这般精神，我就放心了。”
被两个女儿紧紧依偎的郑国公夫人呵呵笑着道：“都是我的好女儿！好啦，在各自的夫君面前撒什么娇呢，快松开吧。”
魏瑾与众人一一见过礼之后就被迎进了郑国公府中，一直跟他在旁边的唐然被女眷们围住，嘻嘻笑着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郑国公府人口简单。老国公早已去世，老夫人尚且健在，只是深居简出，颇有隐居之态。郑国公只有正妻一人，二人育有两女一子。长子唐修，现已婚配，长媳萧氏出身清流人家，饱读诗书；长女唐桐于去年出嫁，其夫在京营中担任武职，为人沉默寡言；次女唐然，正是当今的太子妃殿下。
宴席之上，因太子殿□□弱，唐家人也不敢使劲儿劝酒；大部分时候这四个男人都是面面相觑，好不尴尬，只好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屏风后女方席上传来的阵阵笑声。
就在听到那边道着“恭喜”之声时，唐然跑到了魏瑾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哥哥，我家嫂嫂有孩子啦！”
魏瑾转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唐修道了声“恭喜”，连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的姐夫闻泽也向唐修敬了杯酒。
可唐然没有放手，反而拽着魏瑾就要往院子里跑：“哥哥，阿然去带哥哥看阿然是从哪里出生的吧。”
“……啊？”
等到魏瑾看着唐然兴奋地指着院子里的一株极普通的树说她是从这棵树里出生时，魏瑾觉得郑国公夫妇挺会讲故事的。
家中的人都跟着唐然来到了院子里，唐桐看到唐然那样子扯了扯嘴角：“傻丫头就是傻丫头，都嫁人了居然还信这种话。”
“唉，可能是我和你爹当初故事说得太好了，那孩子就这么记下了。”
“……可我都告诉她那小侄子、侄女还在我肚子里，她都没反应过来？”萧氏面对此情此境也有些懵逼。
“她要是能快速反应过来，我们也不至于那么担心她了。”唐桐遗憾地摇了摇头。
“……阿娘说，当初她和阿爹两个人有一阵疏忽没能好好照顾这棵树，所以它长得不太好，结果呢，从这棵树里出生的阿然也就长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了。”魏瑾就站在那树前听着唐然讲故事，也不曾出声反驳过她，“但是阿娘说了，不一样正说明阿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阿然，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阿然说着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
看着这样得意的阿然，魏瑾又是同情又是羡慕。同情这个姑娘注定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聪慧，她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七八岁；却又羡慕她拥有极好的家人，怕她不能接受与他人的不同、怕她受伤，所以编出这样善意的谎言来保护她。
就在这时院落中宁静温馨的气氛被一个匆匆进来禀报的丫头打破了。
“禀报夫人，老夫人带着闫家母女来了。”
听到这句话，魏瑾见着唐家人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连高高兴兴的唐然也瞬间蔫了下来，没有刚才欢喜了。
魏瑾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闫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早年丧夫又家道中落，多年前带着女儿投奔来的，一直随老夫人居住在府中。”唐修悄悄为魏瑾解释道，“阿然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和闫氏的女儿脱不离干系。”
魏瑾隐隐听出了这话中的恨意。
唐桐更绝，明明听到丫头禀报老夫人要来，却在这时取下随身带着的鞭子哄着唐然道：“阿然不怕，姐姐最近练了一套鞭法，耍给你看好不好？”
“嗯。”阿然这才露出些许笑容，点了点头。
众人退的稍远了一下，留下中间宽阔位置任唐桐发挥。郑国公夫人也是出身将门，年轻时也好舞枪弄棒，唐桐从小也跟着学了个一招半式。后来又嫁了武将，唐桐在武学上更是得了指点，还不时与闻泽切磋，是以武艺精进，一套鞭法耍得行云流水，颇有几分力道。
等到老夫人带着闫氏母女走进这院子时，唐桐脚下似是故意往前凑了凑，一鞭甩去险些伤到闫氏的女儿闫若筠。
“啊。”闫若筠一声惊呼，“桐姐姐这是做什么？”
唐桐将长鞭收回，不屑道：“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明明是你自己不长眼要往我跟前凑，没看见我在给大家展示鞭法呢？眼睛不要可以送人，别委屈了它。”
闫若筠被噎了个满面通红：“桐姐姐可是公府千金，说话怎能如此粗俗。更何况……”说着瞥了眼魏瑾，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更何况是在太子殿下面前。”
“我说话粗俗与你何干，我家父母和夫君都没开口你这又在谁面前摆谱呢？哎哎哎，我刚说你那眼睛不要了赶紧送人去，这就打算送给太子殿下了？”
“桐姐姐你！”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了？！”领头的老夫人严斥道，唐桐和闫若筠才禁了声，众人一同向老夫人见礼，魏瑾只立在原地微微向老夫人颔首而已。
老夫人被迎上正堂上座，正要发话，魏瑾突然对着唐桐说：“那双眼睛太丑了，姨姐可不要把什么破烂东西都往孤这里送。”
“……”厅上众人都呆住了，唐桐又扯了扯嘴角。
这太子殿下的嘴也够损的啊。
听到魏瑾这样说，原本打算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闫若筠深受打击，眼中噙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子殿下……”
“哎呀，若筠妹妹你不要难过嘛。”萧氏不知何时凑到了闫若筠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虽然这双眼睛不够灵动，不得讨太子殿下的欢心，但好在妹妹的样貌长得是极好的。不过听说妹妹比阿然大三岁，今年该十九了吧。唉，咱们女子的容颜就像花儿一般易逝，不论现在长得多好看，终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而那一天说不定会来得很快啊。”萧氏十分伤感，却见闫若筠的脸色更难看了，好像悟过来自己这话说的不太合适，连忙赔笑道，“妹妹莫要在意，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座上的老夫人面色又沉了几分，但碍于太子殿下在此不好发作，只对萧氏道：“你如今有了身子，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祖母教训的是。”唐修挺身而出，鞠躬向老夫人谢罪，“都是孙儿平日里不够关心她，才让她这样伤感。孙儿日后定加倍关心媳妇，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老夫人被唐修这番话噎得气差点没上来。
看着讨厌的人被怼得气憋，唐然和唐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紧抿着唇瓣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见众人之间这样的态度，魏瑾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导致唐然落水高烧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是闫家姑娘，导致郑国公夫妇与闫氏母女交恶，但老夫人一直护着闫氏母女的行为招致郑国公夫妇的不满，所以母子之间、祖孙之间言语多有不协。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唐然，觉得她真的很幸运，能有那么多人护着她。
“……听说闫姑妈还没有给妹妹说亲，我朝女子到了妹妹这个年龄尚未婚配的确不多见，要我说姑妈还是要抓紧为妹妹配一门好婚事，可千万别耽误了妹妹这样好的样貌。”魏瑾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萧氏仗着有唐修相护那嘴上说得更欢实了。
魏瑾有些想笑。阿然嫂嫂看似在关心闫家姑娘，实则每一句都戳在了闫氏母女的心上。十九岁了尚未说定人家，现在又在自己面前晃荡，打的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也就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搁这儿看热闹呢。
这样想着，魏瑾没忍住伸手敲了一下唐然的脑壳。
“哎哟，”唐然捂着脑袋不解地看向魏瑾，“哥哥你做什么呀。”
魏瑾微微一笑：“就是突然间有点嫉妒你。”
唐然茫然：“什么意思啊？”
可能傻气会传染吧，太子殿下突然有点想和他傻乎乎的小娘子换一换身份。
另一边，闫姑妈实在受不了萧氏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只好铁青着脸谢过她的好意让她不必费心。而闫若筠望着和唐然说话时不自觉间流露出温和笑意的魏瑾，眼神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