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幸运的一天
万年之前神魔在大战中殒身,开出天、冥、凡三界,天界掌运数,冥界司轮回,凡界则四季变更,人修与妖族在此共习武技道法,相处融洽。
三千年前太母山大修悟天机、登仙位,升入天界,留下四名弟子各自开宗立派,一时掀起修仙狂潮,大陆百宗齐放好不热闹。妖族不甘落后,效法修炼,却因天生少了一魂难以登顶,开始噬生魂吞|精魄,扰得人族不得安宁。
其中有位人修,集人族习剑者创立剑阁,带领修士将妖族驱逐至大陆以北,并在天裂之时降下剑门大阵以身护界,被尊为天下至善之人。
宸枫就是当今剑阁内门弟子,宗主独子天纵奇才,生来一副强健体魄,长相更是神清俊朗,与清秀出尘的大师兄离璀一同并称为“剑阁双骄”,引宗门女弟争相追求,不过,二人仿佛都只沉迷修炼,并没动过情爱的念头。
啪——
啪——
啪——
一条玄铁戒尺不停落在跪着的年轻男子背上,赤|裸的上身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麦色的皮肤潺潺流下,染红了腰间的蓝色缎袍,最后聚集在膝盖污成一摊。
“萧宸枫,你可知错?!”戒律长老吹着胡子,怒不可揭,双手一翻,捏出手决,铁尺又是重重落下——
啪!
“师兄,过了过了,别打了真别打了!再打就要伤到经脉了!”说话这人身高足足九尺,膀大腰圈,看起来雄壮无比,此时却一脸谄媚讨好,不停和操纵铁尺的老者求情。
“滚一边去!他就是被你惯得厉害,才会如此不知轻重!离璀都被他害得变成了废人,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宗主……”求情的大汉眼见戒律长老无动于衷,转头望向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头戴尺高银冠,一身满绣云纹,腰间挂着黝黑的令牌,正是剑阁宗主,跪地挨罚之人的父亲。
“清正居,缚仙绳。”宗主并未理睬,只是缓缓吐出几个字。
“不行!不行啊!宗主,缚仙绳一上,一身灵力俱废,小枫这伤撑不住的!”大汉急得跳脚。
戒律长老神色微微一动,显然也未料到事情会走到这样的局面,手中动作一缓,铁尺飞回袖中,“瞒而不报,陷同门于危难,关禁闭去吧!”
宸枫枯坐在禁闭洞里,已经整整三十六日。洞里只有千年寒冰,映得里头白晃晃亮堂堂,对得久了,眼睛都开始发疼。除了蓝守师弟每日丢进来两个馒头,提醒着世上不止他一个活人,其他时候,别说人影,就连蚊蚁都没见过一只。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宗门古训,不可过问政事,君王暴虐,一心要屠尽十方城内的百姓,我又能怎么样?人间君王术,满手血与孽,我不过一个小小修士,除妖驱鬼才是天职,凡人政事与我何干!
只是回家之后,夜夜梦见十万百姓怨气冲天,在夜里长哭,在半空盘旋,弄得他头疼得厉害,剑气打得歪歪斜斜,他才觉得,恐怕道心不稳。
哎,我吃两盏酒,听一曲戏,转过身去继续修那无上大道就是了,为什么要搅这趟浑水,为什么要让大师兄搅这趟浑水。
若不是为着自己,大师兄不会孤身犯险,意图以一己之力平十方之怨,若不是为着自己,大师兄不会躺着如同一个废人。
师兄没死,只是每日浑浑噩噩动也不动,认不得宗主,认不得长老,也认不得日日唤他的师弟师妹。
他们说,师兄是丢了魂。
人也好,妖也罢,生死命陨魂魄俱离,才可进入冥界,这跑丢的一魂,只会在凡界漫天游荡,又该如何去寻呢?
他们说,腰间铜铃是我命定之物,上古灵宝,名聚魂,铃响之时,魂兮归来。古籍载名铃,却没告诉我,现在的灵宝只是个废物。
绕着师兄摇了几个时辰,一点动静也没有,痴人依旧躺在床上,睁着一对蜡黄的眼空望。
宸枫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废物铃。
宸枫掏出铜铃。
光滑的铜壁没有纂刻一丝图纹,只是微微流淌出陈旧古物的暗淡光泽,看起来平平无奇,简朴至极,若不是长辈们说它寻来时如何惊天动地漫天云霞,金光闪闪破空而下,他都要怀疑宗主老爹拿了假货糊弄自己——毕竟和其他宗门相比,剑阁穷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铃为什么不响?老物件就是毛病多多,上古奇宝出毛病了,该要去找谁修理,老屠那糙汉想来没这本事,炼器大宗灵渊阁修得好吗?
宸枫伸出手指向铃下探去。铃铛这样的东西,无非是几块铛片悬在那里,晃动起来相互一撞,自然就能发声,不过聚魂铃却大不相同,铃下细细碎碎的蕊芯摸起来同花朵一样,难怪怎么也摇不响。
花蕊似乎动了一下。
“嘶……”宸枫一阵生疼,龇牙咧嘴抽回了手指,仔细一看,指尖还留着一滴血珠。
上古灵宝竟然生出灵识一样,还会咬人,真是闻所未闻!
他满是疑惑,盯着面前的聚魂铃,只看见铜铃吸了口血,浑身悠悠颤颤晃了起来,一圈血色云纹攀岩上璧,绽出幽红诡异的光亮。
铃——
铃——
铃声大震,尖锐刺耳,充斥整个山洞,直直震入脑中。
好吵,真他妈吵,难受死了……
云雾深处,有水榭楼台,琴声阵阵,仿若仙乐飘飘。一名男子面带笑意,身着白衣端坐案前,自顾捻搓挑轮,琴前剑光落下,重重叠影之间隐约可见蓝衣穿梭其中,身法之快,只见残影。琴声清悠绵长,如潺潺溪涧幽泉,长剑招招破空,如簌簌山谷夜风,琴剑合鸣,白衣抱琴而起,随剑而舞,洋洋洒洒漫天花瓣,飘落满地……
场景一换,到了宽阔的比武场上。二人对战,蓝衣一剑破空直下,白衣手旋花瓣凝做一锥自下对上,双方相持,竟然谁也无法逼退对方一分,演武场外呐喊声声振聋发聩,二人分开径自站定,相互躬身垂首作揖,又不约而同轻抬对视……
呼地再是一转,伏山而傍的村村寨寨到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二人围着篝火而坐,手捧海碗酒溅四溢,豪饮而尽放声高歌,大约是嫌这碗饮不够过瘾,蓝衣拎起酒坛对头浇去,一旁人儿连连拍手称赞……
好长的梦,好真的梦。
宸枫轻轻摇晃脑袋,举起巴掌接连对着脑门拍打几下,面前的聚魂铃依然安安静静杼在地上,铜璧光洁如镜,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醒了。”
有人?宸枫抬起头来。
一名年轻男子卧着半个身子,墨眉微挑,漆黑发丝垂落在耳畔,浅茶双眸清澈水灵,唇如花瓣微微上翘,圆润唇珠上还蘸着滴酒渍,一只纤手慵懒挂在胸前,小指勾住酒壶微微晃荡。
红衣似火,把男子一身雪肤衬得越发洁白,腰间缠绕着流光溢彩的骨鞭,淡蓝锦囊伴着璎珞流苏垂挂之上,锦囊上头绣着只粉色蜜桃,看起来十分特别。
“出来办事,路过此地,它在叫我。”男子指指铜铃,粲然一笑,带着些少年意气,“后山护阵,破阵不难。”
那双浅眸里好像拘着汪清澈的潭水,望上一眼,便会一波波荡开。
一股火莫名地从小腹之处腾了出来,这男子,未免太过好看了,那种,一点也不正经的好看!
“给我好不好?”男子笑靥如花,舌尖轻舔,抿了抿唇,酒渍没了。
给什么,给我的命吗?
“答不答应?”
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滚入宸枫怀中,男子撑起身子,手臂在胸前紧了紧,小声嘟囔道,“这里怪冷的。”
是啊,这里好冷。
这里有点热。
宸枫感觉有好多话从四面八方一齐涌了上来,堵在心头,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开口。
你是谁,师从何处,家住何方,可曾娶亲……
一个梦做了这么久,难道还没醒来吗?
几口烈酒入喉,身子逐渐暖了起来,宸枫强装镇定,一本正经,“这是聚魂铃,是魂器。”
“普通的玩意,我才不会要。”美艳男子撑着小臂,歪过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叫他心里忍不住又慌了神。
宸枫垂下眼,认真解释,“它认了我作主,你拿不走的。”
“总会有办法。”
“它是个废物。”宸枫有些局促不安,美人想要聚魂铃,美人知道这铃一无是处吗?
“你不想给。”美人向前一仰脸庞,嘴角勾起坏笑,“你舍不得。”
不是不是,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什么都愿给你!
“真是废物,聚不了魂。”宸枫挪动身子,急急凑了上去,举到男子跟前,用力一摇,“你看,响都不响。真的,我不会骗你,我还指望过它救人呢!”
“救人?那人失了魂?”
“应该……是吧……”
大家都这么说,师兄的魂丢了。
“哪里丢的,哪里找回来不就得了。”
“你陪我去找,好不好?”他望着美人,升起一丝期待,又害怕初次见面就这样要求会遭到拒绝,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
“若实在找不到,可不能怨我。”
“找不到就去别处,天下之大,总会遇到。”
一起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