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最后的幸存者5
谢君宁弯着腰, 手撑在洗手台上,从镜子里看了眼安疏的背影,随后摘下眼镜放在水龙头下, 冲洗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在水声哗哗的背景音里开口道:“安警官,你不知道吗?外科医生的手, 是要随时保持干净的,这是习惯。”
“是吗?”
安疏偏过头,注视着他的侧脸,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你这幅恨不得把手都搓掉一层皮的样子,不太像只是习惯。”
更像是厌恶。
她忽而偏了偏头, 使自己的目光能更好地观察到谢君宁的正脸, 轻声道:“你杀过人吗?”
谢君宁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眼镜——镜片上沾满水珠, 血迹却只冲掉了一半,另一部分因为停留的时间太长而凝固在了上面, 深红色的血刺入他眼底。
谢君宁伸手, 拇指沾了水,抹去了那一片刺目的血色, 然后放到水流下, 修长的手指搓揉慢捻,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偏生被他做出了几分涩气。
他仿佛感觉不到她的视线一般,神情自然得无懈可击,眉眼垂下的弧度带着几分逶迤:
“安警官是觉得,我杀过人吗?”
安疏看了一眼他的动作,耳根莫名有些热。
“……只是问一句。”
谢君宁缓缓歪头, 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就这样一个面对镜子、一个背靠洗手台,一扭头却相距不过咫尺,目光直视间能清清楚楚地看进对方的眼底。
安疏没想到他会转过头,与他对视两秒,眼睫颤了颤。
谢君宁忽然笑了笑:“那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他戴上眼镜时还有几分斯文的书生气,笑起来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摘下眼镜时眼里被压抑的情绪依旧沉闷,只是看着却好像更深邃了些,五官棱角都带了些戾气。
安疏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后仰了半分,扣住洗手台边缘的手一紧,察觉到自己莫名紧张了又眯眼,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语气却依旧平淡:“你杀丧尸时候的样子,和我之前抓过的一个变态杀人狂杀人时很像。”
谢君宁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而是移开目光,若有所思道:“杀人狂也会和我一样嫌弃杀人脏手吗?”
安疏听见自己平静地回道:“杀多了,自然也麻木了。”
不同于谢君宁的似笑非笑,她脸上一直没什么情绪,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轻易露出喜怒哀乐的模样一般。
谢君宁唇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不是杀人杀多了所以麻木,而是被人将一颗心伤得遍体鳞伤、伤到最后心灰意冷,所以对谁都没有感情了。
比如记忆中的这一世,没有他的存在,安疏上楼去救人时会耽误一段时间,进屋后为自保解决了许父,结果打开房间时,许母已经异变了,但是安疏并不知道她是淋雨异变的,还以为她是被许父咬了。
最后安疏把这两个都杀了。
若是从前还在历经轮回的安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会解释、劝阻他们上楼,但换做现在的谢君宁——
他选择按照原剧情走。
没吃过白眼狼的亏,怎么能成长呢?
但他知道许父异变了,却不知道对方就藏在屋里,原本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许父自己跑了,结果就被许父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许母没有被咬,所以不会异变,才会默认将她带回车上。
然而事实证明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哪怕拥有这一世的记忆,他插入安疏原本应有的剧情线时,就已经改变了接下来的事情,蝴蝶效应一旦引发,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原剧情里安疏和许宕还没有来得及来到b区,天就已经黑了,后来的事情和现在的运轨也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也证明,他拥有的记忆并不能保证接下来经历的事情里他们一定会安全。
话说回正题,即便是上一世和安疏过了一辈子,他一开始也只是本着“这是他自己”的目的去接近安疏的。
他的确是爱安疏,可说到底,他爱的也只是自己。
谢君宁并不觉得这种爱是爱情,因为它无法言喻,却又刻在骨血中。
可是即便不是真的爱,演
了一辈子,也变成真的了。
他从前为别人鞍前马后,但此后却只想为自己而活。
许久之后,谢君宁注视着她的瞳仁才微微动了动。
他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将咫尺间的呼吸都拉远,朦胧暧昧的氛围刹那间消散而去,眸子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雨,仿佛把眼底的所有情绪都遮掩了,令人看不真切。
唯有唇角的笑似真非假。
他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镜,抬头时将手也一并举了起来,停在耳边,动作和笑意一样懒散:“好吧,安警官觉得我是杀人犯,那我就是吧。”
“……”
安疏指出:“你很敷衍。”
谢君宁好像有些诧异般挑了挑眉:“有吗?那要不要我现在去杀个人证明给安警官看看?”
“……算了。”
安疏被他盯得不自在,转头移开目光:“我不太会说话,你就当我随口乱说的。”
她顿了顿:“别放在心上。”
谢君宁眼底的情绪凝结半分。
“我检查了一遍超市,没有其余感染者。这里面积不大,总体分为两部分:对外开放的售货区和锁上了门的后院。”
安疏很快转移话题:“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我刚刚喊了几声,里面只有丧尸的吼声。应该是超市老板住的地方,有可能是丧尸闯进去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昨天淋了雨呆在里面,异变后被人关着锁上了门……我不建议硬闯。”
谢君宁停了一下,顺手关了水龙头接话道:“外面的售货区要是有被子有食物,也不必要一定要闯进去做什么。”
安疏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那傻小子呢?”
安疏看了一眼外面:“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吐完跑到一边去了,自己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君宁风轻云淡道:“也许是偷偷在哭。”
安疏沉默了一会儿:“是我的错,不该把她带下楼。”
谢君宁知道她说的“她”是谁,轻笑一声:“没人怪你,别自己揽责任。要是说有责任,我的最大。”
安疏抿了抿唇:“……那
要怎么办?”
“丧尸都已经扔下车了,能怎么办?”
谢君宁摸出口袋里的那包纸,朝外面轻轻抬了抬下巴,“还给他吧,自己估计都要哭成傻子了,还把纸给别人。”
和安疏一样傻。
安疏接过这包卫生纸:“……我去?”
“不然难道我去?”
谢君宁回身脱下白大褂,一边低头寻找褂子上的血迹,一边哼笑道,“安警官,你不忍心说的话做的事,我都说了做了,坏人由我来当,总不能现在还让我去做这种安慰人的事吧?”
她捏紧了这包纸,默默转身走了。
谢君宁搓揉褂子上血污的动作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而慢了下来。
他抬起眼皮看向镜子里的男人,掠过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忽而又低低笑了一声。
“哗啦”一声。
一捧水花溅到了镜面,模糊了镜子里男人清隽的脸庞。
谢君宁又低下头,敛下脸上剩余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已经天黑了,安疏打开了超市里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找到了躲在货架角落的许宕,听着他“呜呜呜”闷声哭的声音,才知道谢君宁说的确实没错。
还真是躲着偷偷哭来了。
她犹豫了很久才缓步过去,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即使她的动作已经足够温柔,许宕还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哭泣声戛然而止,豁然转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还没来得及收敛表情:“安……安疏姐?”
安疏看着他满脸的鼻涕泡,默默收回手,将另一只手上那包纸递过去:“给。”
许宕愣了一下,从她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不大整洁,于是慌忙接过这包似曾相识的纸,正要拆开擦鼻涕时忽然道:“这……这不是我给谢哥的吗?”
“谢医生说还给你。”安疏声音平静,“想哭的话……不用躲着。这件事是我的错,有什么”
许宕胡乱把纸在自己抹了一通,打了个嗝,一直到擦干净了脸才有些窘迫地攥着那包纸,眼眶还是红的:“没有,安疏姐你不用自责,你们和我
原本又不认识,辛辛苦苦救了我,还又去帮我救人,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我就是想自己缓一会儿。”
“我知道谢哥说的没错,我妈感染了,只能……这是没办法的事。我难过,不止是因为我爸妈,还是因为我自己。”
安疏安静地听着,闻言便恰到好处地开口接话道:“因为自己什么?”
“……因为自己没用。”
谢君宁听见这句话时,脚步停了下来,白大褂的衣摆飘出一片轻盈的弧度。
货架两米高,而他站在货架后,从中间的排挡间看向对面的角落,看见两个人都蹲在那里,面对着面低声说话。
“我就是觉得,”许宕低下头,声音又哽咽起来,眼泪一滴滴掉到黑色长裤的膝盖处,浸湿了衣料,“我真是太没用了……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拖后腿,还要你们担心我。”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慌了神。谁能一下就适应好好的世界突然变得满地丧尸、还要你拿刀去捅人这样的事?”
安疏拍了拍他的背,嗓音轻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更何况你经历的打击不止这件事。”
没有当场崩溃已经算不错了。
许宕抬头,鼻音浓重:“可是……”
“可是什么?”
许宕茫然道:“可是为什么你和谢哥就能这么快地适应?”
不止是适应,甚至连行动部署都这样熟稔自然,就好像演练过无数遍的默契一样。你说往东我就往东,你说往西我也跟着你走。
安疏顿了顿:“大概是因为我们俩都不正常吧。”
许宕:“?”
作者有话要说: 又没赶上!!![捶地痛哭]
感谢在2021-04-16 19:58:11~2021-04-18 00: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偶尔生活需要一点抽搐 2个;去摘青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nch line 125瓶;我坚信我是攻 40瓶;夕下 15瓶;偶尔生活需要一点
抽搐 6瓶;楚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