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善恶难辨19
警察呆滞了一下。
谢君宁抬眼看向她, 眸色沉凝。
安母这天依旧没有回家。
不过这一次,她是因为涉嫌非法犯罪而被拘留在警局里,还有一个家暴的罪名正等着她。
安疏去不成学校了, 她给班主任刘老师发消息请了假。
刘老师上次差点和谢君宁吵起来, 谢君宁后来去道歉,她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甚至对两人的态度比从前还要柔和。
一听请假, 也没有多问,很爽快地同意了。
安疏一瘸一拐地往车站走,回身时没见到谢君宁的身影,愣了一下,随即心想:他回学校去了吧。
刚刚在警局……
谢君宁去了一趟药店, 回来时便看见安疏低着头, 坐在车站边的椅子上,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拎着袋子在安疏身边坐下:“想什么?”
安疏似乎吓了一跳, 抬头时眼里的茫然还未褪去, 就直直撞上了谢君宁的眸子。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安疏茫然心想:我以为你走了。
谢君宁伸手摁住她的肩膀,失笑道:“我也跟老师请了假了。”
安疏眨了眨眼:“可是……会耽误你学习的, 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一两天的课程耽误不了, ”谢君宁挑眉, “年级第一怕什么。”
安·曾经的年级第一·现在的第二·疏:“……”无言以对。
“还一个人回去,”谢君宁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她的脚腕,“我不去买药,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它就这样了?”
安疏自暴自弃地抬了抬小腿:“反正怎么都好不了……你干什么?”
谢君宁蹲在她面前,伸手掀起她的裤腿, 闻言头也没抬:“上药。”
安疏耳根一红:“我自己来。”
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谢君宁抬眼看见她的表情,忽而笑了笑:“怕什么?”
安疏不说话,默默接过他手上的棉签,低头把裤腿往上拉,给自己擦药。
谢君宁便收回手,并不强求。
两人打车回了小区,安疏回家清洗了一下,谢君宁去超市买了些菜,然后敲响了她家的门。
安疏打开门时还在擦头发,穿着长袖褂子和拖沓的长裤,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菜,茫然道:“你这是……”
“中午一起吃吧。”
安疏想起昨天他说给自己做顿饭,默默让开了一些:“……家里有些乱。”
其实还好,安母太长时间没回来,家里基本都被她打扫整齐了,虽然并不是很宽敞,至少干净。
安疏站在厨房门口看他洗菜,原本想进去帮忙,谢君宁却说:“说好的我做饭,你还是看着吧。”
安疏抿了抿唇,隔了一会儿低声问:“你……竟然会做饭?”
看他这熟练的架势,明显做过很多次了。
谢君宁漫不经心道:“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做饭,习惯了。怎么……我不像会做饭的人?”
安疏扯了扯嘴角:“是不太像……”
等吃饭的期间,她把头发擦干,听见窗外有雨声,站到窗前一看,上午尚且天朗气清,刚回来不过十几分钟,天色这就阴暗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噼里啪啦甩在玻璃窗上,打得人心头直跳。
屋内光线暗淡下来。
谢君宁拉开厨房门,叫了一声:“安疏。”
她从窗边转身,拉上窗帘,走过来在餐桌边坐下。
谢君宁:“下雨了?”
安疏“嗯”了一声。
她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卖相上佳,都是家常菜,拿起筷子,却盯着碗里盛好的白米饭看了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君宁摁亮了餐厅里的灯。
他看见安疏脸上还未消退的红肿,问了句:“脸上擦药了吗?”
安疏又“嗯”了一声。
她低着头,谢君宁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几分闷闷不乐来,顿了顿:“怎么了?不想吃吗?还是不喜欢吃这些?”
安疏的声音有些闷:“……没有。”
谢君宁沉默了片刻:“如果是你妈妈的事……”
说到这里,他明显看到安疏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谢君宁停了一下,接着平静道:“或许我可以帮你请个专业律师,为你辩护。”
气氛寂静了许久,安疏才缓缓抬起头,却没敢看他,视线落到他拿着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声音如落针可闻:
“你不觉得,我起诉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谢君宁反问了一句,随即道:“她确实打了你,家暴是事实。我站在理性的角度来看,你没有做错。”
安疏鬼使神差道:“那站在感性的角度来看呢?”
“站在感性的角度,她还是打了你,我又和她无亲无故,”谢君宁缓缓道,“自然是完全站在你这边。”
安疏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
她坐在谢君宁左侧,谢君宁看见她好像落了泪。
泪滴在手背上,或者滴进碗里,又被她一下一下合着米饭一起,用筷子搅得乱七八糟。
他倏地道:“安疏。”
“不要总觉得你做错了,错的人根本不是你。”
“是她做错了事,她就要接受惩罚。”
“你难道以为她是你的妈妈,”谢君宁的手肘撑着桌子,身子慢慢往前倾,盯着她垂眸敛神的侧脸,“所以我会指责你不该这样做吗?”
安疏捏着筷子的手握紧了一些,骨节泛白,眼睫上沾着泪花,尽力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我知道你不会……”
“那为什么这么问我?”
“我就是,”安疏顿了顿,微微抬头看向他,“……讨个安心。”
她眼眶泛红,眼角还有泪花,清澈的眼睛里装着谢君宁一个人的倒影:“我妈妈,从来没有管过我的死活。”
“也没有给我做过饭。”
“我从小到大,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都不知道。”
“我拿奖学金,拿贫困补助,靠邻居接济,还有……还有我爸爸入狱前留给我的一些钱。”
“我想去打工赚钱,可我没成年,没有地方收我做童工。”
“我想过很多次离开,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
”安疏垂眼,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可这些都要我有足够的本钱才能做到。但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在警局里威胁我断绝关系,恐怕也没有想过,我会直接起诉她家暴——”安疏顿了一下,低声呢喃,“这间房子是我爸爸的,等她真的进了牢里,就不属于她了。”
谢君宁看着她漠然的神色,停顿片刻,低声问了句:“你放下了吗?”
安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回答。
或许连安母都没有想到,安疏能做到这么绝。
她不过是觉得过往十几年的人生,就这样一闪而逝地消散了。
她为自己不值得。
她只是想……重新活一次。
能够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
许久之后,谢君宁伸手抹了下安疏眼角的泪花,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轻声说:
“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安疏缓了一下,小声道:“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也不怕更多。”
谢君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帮人帮到底,日子都快要好了,总不能现在抛下你不管吧?”
安疏默了一下,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没想好做什么。”
“那就慢慢想,”谢君宁往后靠了靠,“警局那边,你妈妈的事情,还有刘庆他们……我会帮你解决。你不用担心。”
“吃饭吧。”
事情很快有了后续,听说安母听闻安疏报警、起诉她家暴之后,在警局大闹了一通,消息传到安疏耳边时,她愣了一下,很快沉默下来。
方娇娇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玩着钢笔,并不知道安疏家里的情况,兴致勃勃地数着八卦:“听说刘庆和于香这对兄妹进警局了,还没被放出来,不知道是踢到了哪块铁板……”
“那多好!”吴山对着面前一道数学题咬牙切齿了半节课,一听这话,立马没了写题的心思,转过身贼兮兮道,“放出来了那不又要祸害人吗?”
“你说谁家权利那么大,刘庆他爸都捞不出人?”
“谁
知道呢。”
安疏咬了咬笔头,垂眸看了眼旁边趴着睡觉的谢君宁,心想:我知道。
谢君宁家里……这么厉害吗?
喊了她好几声没回,方娇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诶”了一声,小声道:“你干嘛偷看人家?”
安疏条件反射道:“我没有!”
吴山挤眉弄眼:“嫂子不用害羞,我们都懂。”
安疏:“……”
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晌才艰难道:“嫂子?”
“诶!”方娇娇拍了吴山一巴掌,“嫂子?你们谢哥喜欢我家疏疏啊?”
安疏脸色一白,下意识去看方娇娇的表情。
这几天的事情太乱了,她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没来得及和方娇娇坦白。
方娇娇还不知道这件事。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方娇娇却是一脸八卦:“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想撮合谢君宁和我家疏疏呢,他竟然先喜欢上疏疏了?天呐——果然我家疏疏就是优秀……”
吴山被她一巴掌拍得差点吐出来,连忙道:“嘘——你小点声啊姐姐,你想让全班都知道啊?”
安疏脸色古怪:“……撮合……我和,谢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