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两人又携手去尼姑庵，先是禀了师太，师太就唤了一个小尼姑带二人去见赵菀柔。
赵菀柔因地位颇高，所以便独辟了禅房供她诵佛念经。两人跟着小尼姑行了一会儿便到了赵菀柔禅房。
“两位施主，这就是净虚师父的禅房，请二位自便。”
采薇和罗娇茜双手合十“谢过小师父。”
道完谢两人便朝禅房走去，还未进门，就听得赵菀柔木鱼诵经的声音“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那声音仿佛一口枯井，没有一点情感波澜，蓦然想起以前赏荷宴菊花宴时的口吐莲花，雕文织采。采薇叹了口气，便与娇茜进去了。
“表姐！”看见赵菀柔一身素衣，不着衣饰，持着木鱼，一副老气横秋之样，看得罗娇茜心疼万分，便一把抱住了赵菀柔“表姐，表姐”
赵菀柔放下木鱼，也一把抱住罗娇茜哭喊道“娇茜！”
采薇看着二人情形，忍不住转过头哭泣起来。
“娇茜，你怎么来看我呢？”
“我是求太皇太后的旨意特来探望你的。表姐，你还这么年轻就要出家，老天也太不公平，虽说是赵姨夫有错，但你不过是闺阁女子，为何也要受此罪。”
“我们赵氏一家罪孽深重，我能保得性命留在此处，已经是皇恩浩汤。”说着赵菀柔便看着一旁采薇，那眼神似乎别含深意。
赵菀柔用衣袖为罗娇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别哭了，咋俩好不容易见上面，只顾着哭干嘛？”
罗娇茜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恩，是呢。”
“我现在住在这庵里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我爹是何时行刑？”
“明日午时”
赵菀柔木然看着眼前的檀香“我们父女一场，居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娇茜，如果你还认我这个表姐，明日替我去目送我父亲，也不枉昔日的情分。”
“恩，我知道的，明日我一定会去。”
“那我的哥哥有何时启程呢？”
“五日之后”
“娇茜，你也替我送送我哥哥，然后告诉他恕妹妹不能亲自去送呢。”
罗娇茜含泪点头“放心吧，我会去送广茂哥哥的。”
“唔，如今我已无牵挂了，娇茜，你出去一下，我有话与采薇说。”
见罗娇茜一走，赵菀柔便对着采薇作揖“妹妹昔日去吴中，没能去送妹妹一程，是我毕生遗憾。”
采薇浅笑“不过是小事，婉柔姐姐何须挂心上。”
“采薇，你今日过来看我怕是有话要问吧。”
“婉柔姐姐一向聪慧，想来你也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
赵菀柔对着佛龛作出合十之状，眯着眼，接着转头看着采薇“你想问凝碧的事情，我可否之情。”
采薇点了点头。
赵菀柔缓缓走到一旁问道“若我说知情，妹妹是不是打算恨我一辈子。”
采薇思虑许久才道“我不敢想。虽说凝碧与你感情尚浅，但到底是姐妹一场。若你真参与密谋杀害凝碧姐姐一家，我也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或许我会恨，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会恨多久”
赵菀柔并不在乎采薇的回答，自顾自地讲述起来“有一天，我在家看完书，想去给父亲请安，不巧在门前听得父亲与朝中大臣商量事情，原本我想过一会子在去请安，忽然听得说起陆颂平和凝碧姐姐的名字。我好奇站在墙根听着，没想到正听到他们要派杀手杀死凝碧姐姐一家，那时我惊得碰到窗棂边，父亲听见声音便开了窗，发现是我在偷听。原本以为我会被重罚，没想到父亲看见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可有念完书。我回答过之后，父亲便吩咐我回屋，在屋里，我一直惶恐不安。当天晚上父亲就带我去家里祠堂跪下，给我讲了赵家先祖之事，还将赵家密室打开让我进去参拜。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作为赵氏嫡女的使命，我试着反抗，我试着向父亲求情，可是，若你赵氏女子，若拥有了背负一身的使命，你会怎么做？”
“我也不知。”
赵菀柔继续道“是呀，我当时也不知道，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当得知凝碧一家死于非命，我也很痛心。”
“那当日你买下赏荷图送给我？”
“自从凝碧死后，我日日难安，后来偶然在宫里见这赏荷图，便求了来，看着以前的景象便更加自责。我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此图，所以我才将这图交给你。现在事情来龙去脉讲给你听了，你是不是很怨恨我。”
“婉柔姐姐，我一向将凝碧姐姐视作知己，虽说你我情分并不比我与碧姐姐的情分，但到底一起玩耍。虽然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但是一想到你看着碧姐姐一家惨死，我就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你。”
“我从来没乞求凝碧还有你去原谅我。我这一生，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若有来世我宁愿做个贫家女子，永远不进入这帝京城中。”说完赵菀柔便朝房柱撞了上去。
赵菀柔这一撞太快，等采薇反应过来时，只见婉柔头上汩汩流着鲜血。
采薇惊叫一声，赶紧扶起赵菀柔。而罗娇茜听见声音也赶紧推门而入
“表姐，表姐”罗娇茜也扶着受伤的赵菀柔。
“你这是何苦呢？”采薇心疼地看着赵菀柔，然后又叫人唤大夫过来。
“如今我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被赵氏的枷锁束缚。我还记得咋们夏日赏荷的情形，一起念诗作画，‘恨无知音觅，不如看而今。’仿佛若昨日一般。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呢。”
采薇止不住地安慰“回得去，我们今日就下帖，让玉梅她们来，我们在做一场赏花宴。你坚持一会儿，大夫立马就来。”
“可是，我等不了了。”话音刚落赵菀柔便撒手人寰。
罗娇茜和采薇守着赵菀柔的尸体，看着一旁尼姑为其整理衣冠，看着师太将她放入棺椁之中。
师太对着采薇娇茜道“净虚师太已登仙境，在不属于凡尘中人，两位请勿过于伤心。”
娇茜对着师太行礼“谢过师太宽慰。”
“稍后贫尼会上书给太皇太后乞求示下，至于如何停棺下葬，得需太皇太后旨意。”
采薇俯身“那边辛苦师太呢。”说完双手呈上一副图，“此物记载了我等与净虚师太曾在一起的时光，劳烦师太将它放入棺中，也算寄托一下我们生人的哀思。”
师太双手接过画作，“此乃小事，贫尼一定妥善处理。二位自便吧。”
采薇和娇茜行礼之后便一起出去了。罗娇茜一路上止不住地流泪，采薇一直安慰也无法止住泪水。
“我知道你伤心，我又何尝不是。我在想，要是我今日不来，或许婉柔姐姐也不会自杀吧。”
娇茜擦了擦泪，不知如何回复，这时一个小尼姑后脚跟了上来“两位小姐留步，我们在净虚师太房中搜到一封信，仿佛是给二位的。”
采薇接过信，见信上写着“娇茜采薇亲启”
两人赶紧打开了信，只见信中写到“娇茜采薇：拿的此封信时，我已不再人世，自从得知家中获罪的消息，又见姑母在我眼前自尽，我已不再贪恋人世。虽时光荏苒，来去匆匆，要让我在此处了却残生，我是万般不愿，但愿我们之间情意如旧。采薇，我对不住你，黄泉下我自会向凝碧请罪。赵菀柔笔。”
采薇见得此信，可谓是五味成杂，思绪万千，她想过千百次去质问婉柔关于碧姐姐的事情，可是想不到的是换来的确实如此结果。此时的采薇早已没了些许恨意和怨气，想着昔日朋友一个个阴阳相隔，采薇的眼眶也跟着流起泪来。
娇茜看了信便忍不住埋怨“表姐怎么这么傻，活着的话，或许等到皇上有一天赦免罪行，她就不用待在庵里呢。”
“家破人亡，婉柔姐姐的心早就死了。我们还是走吧，等到太皇太后下旨，我们再一起送婉柔姐姐一程。”
娇茜点头表示赞同。
采薇又道“不过婉柔姐姐的死先别告诉赵尚书和广茂哥哥，我怕他们受不了，待到合适的时间咋们再说吧。”
娇茜觉得有理，便回应“好。”
回到家中，采薇用手托着下巴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回忆起才来帝京时与帝京中小姐们欢愉的时光。才不过三四年而已，却仿佛过了几场不一样的人生。
这时琥珀见发呆的采薇便好奇问了一嘴“小姐这是怎么呢？看起来似乎不高兴。”
采薇摇了摇头“没事，只觉得心烦。”
“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告诉琥珀，或许心里好受些。”
见琥珀这么热心，采薇便道“你说，为什么世事无常，之前日日见的人，为什么一眨眼就再也见不着了”
琥珀走近宽慰起采薇“琥珀曾说过，当年因灾一路逃难，那时候常常见到死人，明明昨日还和你说着话，眨眼就再也起不来呢。这人呀，或许就是这命。与其过于哀痛，还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是呀，既然之前的好友接连不在人世，得更加好好看重眼前的人和事。采薇慢慢释怀，过了几日。采薇和娇茜等人一起送赵广茂。
广茂穿着一身布袍青衣，脸色郁郁，已无以往的意气风发。而一旁的薛玉梅穿的单薄素雅，挽着妇女发髻。头也不戴任何珠钗，那里还像当年那副千娇百媚的模样。
采薇别过头只得默默哀叹。这时候瑾玉和薛成章对着赵广茂诉说几人兄弟之情。虽说薛丞相与赵尚书在朝堂上已经闹掰，但是薛成章与赵广茂二人却感情不减。
“我知道你前几日还向你父亲说替我家求情的事儿”赵广茂看着薛成章道。
“奈何我父亲不允，是我没用。”薛成章拉着赵广茂一脸歉疚。
赵广茂拉着薛成章的手臂“你这份情我永远记着。”
候瑾玉拍了拍赵广茂的肩“到了那边给我们来封信，好歹报个平安。”
赵广茂点了点头。
而采薇这边罗娇茜先是抱了一匣子珠宝首饰“玉梅姐姐，这是我和采薇一起给你置办的首饰，去了那边少不了用银两，这些算是应急了。”
薛玉梅接过匣子，泪水盈眶“谢过两位妹妹。”
“我们前阵子去了宫里，看见你庶出的姐姐呢。虽说拘禁在宫，倒是不缺什么。”
“唔，你们有心了。”薛玉梅看着采薇，像似有千般语言在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采薇妹妹，我——”
采薇笑着拉着薛玉梅的手“薛家姐姐要说什么，采薇知道。只是，我一直记得刚来帝京时的生疏，要不是薛家姐姐的帖子，采薇也不会在帝京中生活得快活。这份情，采薇永远铭记于心。”
薛玉梅嗫嚅道“只愿妹妹还当我是姐姐。对了，也不知道婉柔那里是怎么个情形。两位妹妹可有去探望。”
采薇和娇茜先是看了对方一眼，采薇才道“看过了，如今婉柔姐姐在庵里吃斋念佛，虽是清苦，但到底还是好的。”
薛玉梅不疑有他“那就好，恕不能在相见，若你们得空再去看婉柔，替我捎上一句话吧。让她万分珍重才是。”
采薇赶忙点头应下。几人说罢，那边的薛成章便想和自己亲妹子道别。采薇和娇茜识趣地站到一旁。
告别之后，几人挥手看着赵广茂和薛玉梅。见人远去，送行的几人便一路朝城中回去，在路上，候瑾玉悄悄地站到采薇一旁低声问道“我昨日在皇上身边伺候，听说赵家小姐的事呢。这事儿你没给薛家小姐说吧”
采薇小声道“自然不能说，你呢，可有给赵家哥哥说。”
“这事儿若说呢，怕广茂受不了，他父亲昨日才行刑，今日若听了妹妹自尽的消息，我真怕他跟着做傻事。”
采薇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问“那关于婉柔的丧事，皇上和太皇太后是怎么个意思？”
“太皇太后得到消息也颇感惋惜，好歹以前也宠着赵家小姐的，如今这么早就走了，太皇太后觉得可怜便擅自请旨说是按照一般小姐的丧仪安葬。”
“那皇上呢？”
“皇上似乎不赞同。”候瑾玉面有难色得回答着。
“皇上是因为太皇太后越权，还是因为婉柔是赵氏子女。”
“都有吧，不过，皇上似乎更讨厌赵氏子女的身份。毕竟要不是他们，皇上嫡母就不会惨死。”
采薇也觉得对，但是想着婉柔不过小小女子对当今天子并没有大不敬，连死后最后的体面都不给，心中便觉得当今皇上是一个睚眦必报，心胸颇狭隘之人。
见采薇双眉紧蹙，候瑾玉安慰道“放心，皇上会答应太皇太后的要求。如今皇宫里的情形你也是知道。”
“恩，我知道。对了，你日夜伺候在皇上身边，小心些，毕竟六皇子已成皇上，地位自然尊贵。可别像以往一般。”
候瑾玉听出采薇弦外之音，怕自己太过亲近皇上惹皇上不满，毕竟天子心思难以揣测，自己若不小心当差不当，怕惹来杀身之祸。“你总是为我着想，放心吧。等皇上这边安定了，我就递个折子，让皇上赐我一个闲职远离帝京如何？”
采薇浅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别陷在这繁华之地舍不得离开。”
候瑾玉见着心爱之人笑容如花，忍不住手痒想拉手。奈何刚要碰到手，采薇一脸娇嗔“这是外面，小心些。”说完也不理候瑾玉，赶紧跟上前叫着罗娇茜。两人拉着手一起进了马车，徒留候瑾玉一脸羡慕罗娇茜能亲手拉着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