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冯立仁点了点头便出去了，几盏茶的功夫便折了回来，见冯立仁脸色异常难看，采薇赶紧奉上茶“爹是怎么呢？罗侍郎说了什么话？”
冯立仁抬头道“你陆伯伯陆姐姐一家在山西遇见山贼，全部死于刀下。”
什么？采薇听了慌得打翻了茶杯，
“怎么会？好好的怎么会遇见山贼。”
冯立仁也红了眼“那山贼神出鬼没，以为你陆伯伯在帝京为官，钱财无数，所以早早埋伏山口。”
“陆伯伯两袖清风，众所周知，怎么还有人听信这样的胡言乱语。”
冯立仁思索片刻道“他们当真狠毒。”
采薇也瞬间了然，是呀，连皇上都敢毒杀，更何况一个被贬之臣呢。两人哀痛没多久便听得禀报说皇上宣大将军进宫。
冯立仁叹气道“我此去也可能凶多吉少，这封信你一定要看好才是。”
冯采薇红着眼点头道“女儿明白，只是爹一定要保全自身才是。”
冯立仁拍了拍采薇肩膀，便拿着官帽进宫去了，采薇赶忙回到厢房，先是找来针线，将书信缝在内衣内，然后又叫来文嬷嬷和琥珀道“现在要精简府里的人事，除去值夜看门，做饭的之外，全部遣散回去吧。”
文嬷嬷和琥珀知道采薇是有主意的，便回了是了就去遣散府中之人，这一遣散，府中七层仆婢便都不在府内。一面看着屋里的杏花图缅怀陆凝碧，一面焦急地等着冯立仁回府，奈何一直到半夜冯立仁才带着宫中人马进府，那人尖着嗓子道“杂家是受皇上和太后之命，特来抄大将军的家。请大将军带路吧。”
冯立仁面不改色地领人到了正堂道“此处匾额乃成帝（孝帝之父）所赐，后面祠堂供奉的是为国捐躯的我祖辈牌位，这两处请公公勿动，其他地方，任由公公差遣。”
那公公笑道“那是自然”然后做了一个手势，身后侍卫便执戟四处搜查起来。采薇听得动静慌忙穿好衣服过来见冯立仁，冯立仁做出莫慌的手势。采薇便顺势站在冯立仁身后。搜了半天，一队队人马跑来悄悄禀报，那太监脸色严肃，过了一会儿就见人搬着装了银票的箱子或一些金银首饰过来。
那公公笑道“这些东西杂家可就要搬进宫里了。”
采薇指着那些孝帝所赐之物道“这是先皇孝帝所赐之物。”
公公走进那些首饰指了几样东西“这几对耳环和手镯便还给姑娘吧，至于这个项圈。”那公公一个眼神一旁的侍卫直接将项圈掷在地上。“兰妃娘娘说，这东西不配在姑娘身上。”
采薇顿时一阵无语，“大将军请跪下接旨吧。”
冯立仁和采薇便齐齐跪下。“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一等公将军冯立仁因涉嫌结交逆党，以权谋私，试图谋逆皇上，理应严惩，量冯家世代尽忠，特批，抄冯家所得，去一等公爵位，贬为庶民，流放吴中。钦此”
冯立仁磕头道“罪臣叩谢皇恩。”
起身接过圣旨，那太监道“太皇太后仁厚，特向皇上求情，部分细软字画可留给将军，待到明日巳时出发”
“太皇太后仁慈，罪臣冯立仁谢过太皇太后。”
那太监满意地领着众人回去，采薇便赶紧将冯立仁扶到一旁坐下。“怎么突然就抄家了，那些罪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走，整个帝京便是他们的天下了。那信呢？”
采薇见四下无人才道“被女儿贴身藏着。”
“很好，明日遣散众仆，我即可去吴中。”
“那女儿呢？”
“现在将军府如此，我想向陛下求情，让你回安乐村。好歹比吴中好些。”
“爹说的什么话，哥哥走之前就让我好好照顾爹爹，如今你被贬吴中，我岂有不去的道理，难道我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只是，我担心去那边会让你吃苦。”
“哥哥已经不再爹身旁，难道也要丢下女儿不成？”
“你如此孝心，我们就一同去吴中，也好有个照应。”
府中这么大动静，大家皆是睡不安稳，一到清晨，采薇便让文嬷嬷和琥珀召集众人。
采薇道“现在将军府已经不是将军府了，各自拿了自身卖身契回去吧，这剩下的银子，每人分一点，文嬷嬷，你负责分发一下。”
众人拿着卖身契和银钱含泪告别，文嬷嬷文泰还有琥珀是最后走的，文嬷嬷和文泰跪下道“老爷和小姐要好好保重身子，若待到将军府恢复那日，老奴还愿回来伺候老爷小姐。”
琥珀也跟着跪了下来“琥珀也是。”
冯立仁道“你们的忠心，我是知道，若真有缘再回帝京，我自然会找你们，你们去罢。”
此时将军府早已空荡荡，冯立仁和采薇走在门前，看着士兵将封条贴上，冯立仁叹了口气便上马去了。采薇也跟着上了一匹马跟在冯立仁后面，正行在街上就听得锣鼓之声。
只见士兵护着街道两旁，中间是红衣锦服，抬着十里红妆，当真煊赫。
旁人道“天子娶皇后，果然好阵仗。”
“是呀，又是一个赵家皇后。”
昔日朋友如今成为皇后，而自己却要流放吴中，心中忍不住感慨几分，两人骑马来到城外早就见一辆马车横在路边，采薇一瞧赶紧下马“于瑶，娇茜，你们怎么来了？”
于瑶含泪拉着采薇“采薇姐姐，我也是清晨才听说这事儿，碧姐姐已死，想不到你也要去其他地方呢。”
采薇抱着于瑶赶忙安慰，然后对着罗娇茜道“今日可是你表姐进宫之日。”
罗娇茜点头“我知道，可是你就要走了，我还是想过来送送你。”
采薇握住了罗娇茜的手“你有心了，可惜，碧姐姐和我都不能饮婉柔姐姐的喜酒呢。”
罗娇茜听得心酸，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卷画“这是我表姐让我送给你的。”
采薇展开图画才发现是陆凝碧画的夏日赏荷群芳图。“这——”
“陆府抄家之后这画便被带进宫里，我表姐看见之后便求了这画，想着有空的时候送还给碧姐姐。奈何碧姐姐已故，又想着你和碧姐姐是至交，原本打算有空再给你，不曾想你又要去吴中，她要嫁进宫中，所以才将这画给了我，让我再你临别之时送给你。”
采薇握着画脸色复杂，半天才道“替我谢过婉柔姐姐。”
几人说了几句话，采薇见日头渐上便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二位保重。愿他日重聚”说完便登马而上，跟着冯立仁消失在一片尘烟之中。徒留于瑶和罗娇茜含泪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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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倒是比马车快，二人骑马三天就到了吴中，吴中属江南地段，民丰物阜，并一般的流放之地所比，冯立仁解释道“这里的知府官员皆是赵家人，他们我们放在此处，就是方便监视。他们在陆兄那里没有找到这信，抄将军府时也没有找到，所以将我们放在自己的管辖之地，探出这封信的线索，到时候信被查收，我们便趁机被做掉。这样远离帝京，就不会招来非议。”
果然阴险狠毒，“那我们岂不是如履薄冰。”采薇有些担心。
“别怕，我早年的时候认识这里的一些江湖人士，他们行踪飘忽不定，官府也查不到，到时候我会借助这些江湖人士的力量与瑞王联系，同时打听六皇子的下落。”
采薇颔首，然后又道“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这里有一处房产，虽比不得将军府，倒是能住下你我二人。跟我走吧。”接着冯立仁便骑马朝东走去。采薇也跟在后面，行了一会儿，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处远离街市一两里，四周房屋稀疏。而屋子不过是只有三间小屋配了小庭院的房子罢了。虽说不如将军府，但见房屋结实牢固，并不如想象的破败不堪
两人进了屋，环顾四周，“爹，这房子虽说少了金银玉器，但也算雅致，我们打扫一番住着也好。”
冯立仁抚了抚胡子“恩，也只有如此，现在我们盘缠不多，日常节俭些。”
“爹放心好了，我一向针线活很好，平日里做些绣品可以换钱。”
见采薇如此乐观，冯立仁也一扫被抄家的烦闷“你爹我懂武艺，做个武艺教习也不错。”
“那这样，咋们也不愁吃喝呢。”
于是两人在吴中安定下来，虽说经济不如在将军府时富裕，倒是生活得也有滋有味。这日采薇刚送完绣品，便去买菜。菜市场熙熙攘攘，采薇精挑细选，买了青菜和猪肉正往回走，听得树下两人闲谈。
“听说了吗？皇上赐了汉中王和巴蜀王，这两个王爷不过小童而已。”
“圣旨都下了，谁还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孩儿什么身份，居然能获得封地称王？”
另一人道“听说是某个王的后裔，此乃宫廷秘辛，甚少人知道？”
“听你口气，似乎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过是道听途说。”
“苍蝇不叮无缝蛋，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儿，你倒是说说，这两个小儿身世到底如何？”
只见两人低声耳语起来。
采薇听了立刻明白，这两个王应该是吉祥和平安二人，或许太后勾结皇后是因为皇后允诺给禹王儿子封王封地的条件吧。
回到家里，采薇便将这事儿讲给了冯立仁听，冯立仁道“我在做教习的时候也听到这个消息了。看来赵皇后与太后达成协议，太后辅助赵氏拥立二皇子，二皇子登基之后便扶禹王后裔称王。不过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爹为何这样说？”
“你不知道，以前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一心想要禹王成为太子继任大统，奈何孝帝继任太子之位深受成帝器重，因此不敢有所觊觎，当初禹王谋反时，由于出师无名，乃谋逆之罪，太后只能隔岸观火。现在不同了，赵氏拥立的二皇子本就是逆天而行，待到禹王二子长成有了兵力，加上她知晓赵氏谋反之事，到时候可谓是出师有名，一呼百应。”
“好深沉的心思。”
“朝廷斗争一向波云诡谲，更何况这皇权之争。”
“那现下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六皇子才是，至于太后与皇后的阴谋我早已让人传给了瑞王，只有找到六皇子，才能重翻孝帝一案，扶六皇子继位。不过，在没找到六皇子之前，也要将赵氏和太皇太后势力瓦解一番。”
见冯立仁成竹在胸，便知有了主意，采薇并没再追问下去。
吃过饭，采薇回到自己厢房，拿着凝碧留下的杏花图和夏日赏荷群芳图发呆。缅怀了一阵好友之后，采薇便从妆台拿出几封书信来。
在吴中也有月余了，安乐村那边倒是来了两封书信，信里写着家里一切安好，而罗娇茜和于瑶也各自来了一封，不过薛玉梅却没给一点问候。想到此处，采薇有些伤心，虽然罗娇茜信中一再为薛玉梅辩解，说薛玉梅已经定亲赵广茂，所以无法得空书信。果然，人在低谷才能看透人心呢，采薇将伤心赶忙抛诸脑后，铺纸研磨提笔，开始认真写着回信。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一般度过，冯立仁与采薇在吴中过得平淡，但朝廷中却变得不太平。
宫里赵太后生气地拂袖，然后坐到凤坐上“哼，已经给了他们王位，这太皇太后还不知足，居然想染指兵权”
流云赶紧递茶“太后别生气，如今朝中皆是赵氏一族，太皇太后的权利也比不过您。”
彩霞捧着金盆道“可不是吗？如今整个周朝可都是赵家说了算？太后您何必惧怕呢”
赵太后抿嘴笑道“她不是欲壑难填吗？我让她族人都参她一本，看她怎么办”
翌日，罗尚书便上书：新立汉中王和巴蜀王乃罪人禹王余孽，孝帝在时已经贬为庶人，若现在封为王的话，就是对孝帝不孝。因此要继续贬平安吉祥为庶人，并迁出帝京。
后宫的太皇太后听到之后一脸愤恨“荒谬，这罗尚书居然参本，好，好，他女儿如今成了妃子，居然连哀家的都不管不顾，只管巴结赵氏。”
红袖姑姑也一脸焦急“这该如何是好。”
“是你们不义在先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吉祥和平安留在帝京。红袖，你过来。”
这边吴中的冯立仁依然一边做着教习一边打听六皇子下落，傍晚时分，采薇正闲步走在园子中，突然两个黑影刷刷——落了下来，惊得采薇大叫了一声“谁？”
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见采薇欲逃走便喊住“冯姑娘”
居然知道自己，采薇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扯开面罩。
“六皇子——怎么是你？”
六皇子喘着粗气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
采薇赶忙将二人引到自己房内，六皇子将另一人扶着进了屋，另一人面罩一拿，居然是候瑾玉，不过此时的候瑾玉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采薇先是捧了茶过来，六皇子也不顾及形象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等六皇子喘匀了气采薇才问道“六皇子，我们一直打听你的下落，你怎么突然就来这里呢？”
六皇子道“我见我娘亲被人戕害之后，就知道自己也会难逃一死，所以在瑾玉的帮助下逃出了宫。原本我们是要去瑞王那里，想不到那一路早就有人埋伏，我们只好改道欲回帝京找大将军，奈何还未到帝京又听得冯将军被贬吴中，但是想着吴中颇大，这里又是赵氏所管辖的地方，因此只能在附近地方打听你们的住所。还好在江湖人士那里听到冯将军的住所，也知道冯将军一直在找我，为怕万一，我们只好说知晓六皇子下落，那几个江湖人士便想带我们来吴中找你们。不曾想还是遇见赵氏的兵马，那几个江湖人士和我们互换衣服引开，临走之前将你们居住的地方画图告知我们，我们才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还好找到你们呢，至于瑾玉的伤，他为了护住我，被那士兵刺了一刀。加上一路奔波，失血过多，便晕厥了。”
看着候瑾玉一脸的风霜，采薇便忍不住心疼。“我即可去叫我父亲。”还未等出门，就听得外面闹哄哄的一片，冯立仁听得动静便先过来看采薇，没成想看见了六皇子和候瑾玉，冯立仁本想多问几句，但听得门外喊道“开门搜房”
冯立仁站在门前问道“不知是谁查房？”
“我们奉知府之命，近日来了外贼，为了防患未然，所以特来搜房。”
冯立仁赶紧对采薇道“快将他二人藏起来。我去拖延时间。”
说完便开门与外面士兵攀谈起来。
采薇看着受伤的候瑾玉还有疲累的六皇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这时看见了旁边的大浴桶，于是赶紧将二人弄进浴桶，自己又解了衣裳坐在浴桶内。
六皇子知道情况紧急，但是见采薇衣不蔽体，有些许不自然。
采薇赶忙安抚道“六皇子，你先委屈一下，现下情况非比寻常。”
六皇子红着脸道“我，我不委屈。”
这时门外听得厢房外有走路的声音，采薇赶紧抱紧两人将他们的头按下去。
门突然被打开“啊——”
那士兵也是慌了神，“这——”
领头的士兵似乎司空见惯，便叫两个女子进来搜屋，那两个女子搜的及其认真，采薇按捺住心中的焦急，一面要装作平静。水底下的六皇子似乎有些憋不住，只能紧紧地握住采薇的手，终于，两人搜好了便出门禀报。那些士兵一走，采薇赶紧穿好衣服将两人扶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