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静女其姝

    秋风吹过湖面，一池的清波潋滟。城西的灵均湖湖面宽广，即使极目远眺也望不到对岸的轮廓，岸边一片芦苇荡，风过时摇晃成一片苇海。

    风钦泽与连城玦一同用过午膳后出发，到灵均湖时已是傍晚。远处天际一片云霞点缀黄昏，斜阳的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涟涟清波如同一副画般。

    两人正打算乘船游湖，正巧遇到文庭睿一行兴尽而返。风钦泽一眼就看到了文庭睿身边的云姝，这不正是整个刑法司苦苦寻找的明华公主。风钦泽与明华公主算是表亲，进宫拜见皇后时也时常与明华公主打照面，她的模样他怎会不知。连城玦和文庭睿打招呼道:“庭睿，你们游湖呀？”文庭睿许久未见连城，再见她倒没了之前的别扭，温声道:“嗯，和同窗、几个近身伺候的一块出来散散心。”连城玦正想再说些什么，风钦泽说道:“庭睿接下来什么安排”连城玦疑惑看他，他们两人还没开始呢？这，约上了文庭睿到底是世家公子，即使前些日子在风钦泽面前如此失态，也还是淡淡说道:“等会找个地方用膳，用完就回了。”风钦泽接着说道:“如此不如一道今日是花朝节，有许多新奇玩意，女儿家肯定都喜欢，我正打算带玦儿去看看。”连城玦腹诽，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我怎么不知道。千里迢迢来这里，还没游湖呢！但他知风钦泽也许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说话。张正则首先说道:“风大人、连城将军、庭睿兄，明天回去监学还得学考，我得回去温书，你们尽兴，我先告辞了。”那么厚一本医典啊，他可不是文庭睿。张正则说罢作揖，见风钦泽、文庭睿点点头，他便转身走了。

    瑞云也说道:“公子，我和文昊也先回府，出来一天了，府里估计一堆事情等着我们。”文庭睿看一眼云姝，见她听说很多新奇玩意一脸向往，又听文昊、瑞云要回去皱巴巴的小脸，说道:“你们乘马车先回，我和姝儿同连城他们一起去看看，自己想法子回府。”瑞云为难道:“公子，哪有下人坐马车，主子自己想法子回府的道理，您在京城随处放下我们即可，我们自己想法子回府。”风钦泽见此境况，说道:“庭睿与姑娘与我们一道，到时风某定会送二人回府。姑娘无需担心。”瑞云这才福了福身和文昊一道走了。

    四人同乘一辆马车，风钦泽和连城玦一边，文庭睿与云姝一边。上马车时，连城玦见文庭睿虽看似不经意，实则方方面面细心照顾着一旁的姑娘，仔细看又觉得这姑娘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风钦泽也多看了几眼云姝，他虽知这也许就是他的表妹，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是两人仅仅是长相十分相似，自己轻举妄动，反倒唐突。风钦泽说道:“庭睿身边的姑娘倒是眼生。”文庭睿心想，我府里的人，你哪个不眼生，真是惹人嫌。

    他面上却毫无波澜道:“风大人公务繁忙，自然对我府里的人无甚印象。”连城玦只觉得文庭睿那表情，说的不是“我府里的人”而是“我的人”，再看那姑娘生的是温婉娴静，两人坐在一起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袅娜娉婷，郎才女貌甚是养眼。风钦泽继续道:“本来早就跟玦儿说要邀你聚聚，今日也是凑巧。鸿宾楼的什锦苏盘、卤煮寒鸭、熘鲜蘑十分有名，再加上道五味琉璃盏，庭睿定是会喜欢。”连城玦有些吃惊，心想，他不是跟文庭睿不对付怎的现在说起来好像很相熟似的。云姝柔顺地坐在文庭睿身旁，她之前听瑞云姐姐提起过，这连城玦与公子青梅竹马，关系很好，可是她与眼前倨傲不凡的风大人要成婚了。她偷偷看了几眼连城玦，她一身烟青色窄袖骑装，一头乌黑的长发由素色玉冠竖起，眉眼如墨，英气逼人。难怪公子喜欢她，连城将军看起来就是英姿飒爽的少年英雄，不似她，连小事都做不好，想着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在座的各有各的心思，一时间车厢内俱是无话。

    今日恰逢花朝节，街市上人山人海，还有许多新奇玩意儿，云姝和连城玦都是看得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就手挽手东看看西看看了。文庭睿与风钦泽跟在后头，风钦泽见文庭睿眼睛一直追随着那位云姝姑娘，开口道:“这云姝姑娘倒是柔顺乖巧。”文庭睿不可置否道:“风大人似乎对我府上的人十分好奇。”“这云姝姑娘与我一相熟的妹妹十分相像，因而多了几分关注。”文庭睿冷笑一声，“风大人恐怕相熟的姑娘十分之多吧。”他视线里仍装着云姝，也许是之前的经历心有余悸，对她，他总是小心又小心。“不知这云姝姑娘在府上多久了，家是何处的”风钦泽忽略文庭睿的讥讽，淡淡说道。“风大人似乎过份关心了，恕庭睿不能回答。”闻言，风钦泽却无视文庭睿的愠怒，继续说道:“如不出风某所料，这云姝姑娘是庭睿大约半月前在紫云山救下的，她当时生中剧毒，只有天山雪参才能压制毒性。但天山雪参也无法完全解毒，庭睿你一直在找云姝姑娘的亲人，找为她解毒的法子。”文庭睿震惊地看着风钦泽，几乎说不出话来。风钦泽也不看他，眼里是那个曾经嚣张跋扈现在却娴静柔顺的倩影，两个姑娘年龄相仿，在一个小摊面前拿起件首饰边看边讨论着。

    “庭睿，她中的毒叫蔓魂草，是一种南疆奇毒。天山雪参只能压制毒性，不能解毒。你研究这么久，一定知道，蔓魂草的毒要四味药材才能解，雀舌、鹿心、稚血都好找，这最重要的南海鲛珠只有琳琅阁才有，而琳琅阁是丽妃娘娘在背后主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朝皇后娘娘是我的姨娘，明华公主是我的表妹。我从小见她，不会认错。她眼角有一点朱砂，胸口处有一道疤。”风钦泽说完，也不过多解释。他了解文庭睿，他能从这些片段中猜到什么，无需说透。

    文庭睿只觉得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一个人的经历会刻在骨血中。她若是穷苦人家的女子，不可能出落得如此不卑不亢，也不可能在最卑微之时也藏着一丝矜贵。他只以为若她是小家碧玉，他会拿功名聘礼求娶她。可她，是公主，是大齐第一位公主，尊贵不凡、天恩荣宠。

    “庭睿，你对连城不是男女之情，这你知道。你只是舍不得从小到大纯粹的情谊。而云姝，是大齐公主李奕歌。蔓魂草毒解之时，中毒期间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风钦泽的眼里是一丝勘破一切的了然，文庭睿几乎要觉得，风钦泽与他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若不是连城，他们也会是这浊世难得的知己。她眼尾的一点朱砂是他第一眼见她时就看到的，而胸口处一道疤，那次她受折辱，他见她破败不堪的模样，胸前如雪的肌肤上确实有一道疤。而他很介意，他为什么知道这个。他脸色不善“如此，风大人认为，我应该如何做”风钦泽是当朝中书令，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他识人读心的本事早早就练就的。他自是知道文庭睿对公主有情，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但看明华现在这般，想必文庭睿是护着她的。风钦泽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胸口的疤，是小时候为救我所伤，姨娘怕皇上怪罪我，只自己偷偷抹了药，若是太医院医治，是绝对不会留疤的。明华是公主，也是我的亲人。”风钦泽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明早我会来文府接她，你可以考虑是否要公主救命恩人的赏赐。”文庭睿很清楚，无论他与姝儿之间发生过什么，最终都会如风过般毫无印记。他何苦讨要一个“救命恩人”名分，一旦讨要，皇上定会

    查探在文府发生过的种种，是赏赐还是诛灭还未可知。姝儿和连城玦两人已经进了一家成衣铺，花朝节人山人海，连城玦拉着姝儿一块试衣服。云姝试了一件宫缎素雪绢裙，在文庭睿面前转了一圈，问他好不好看，文庭睿笑着点头，“好看”。连城玦却对风钦泽点点头，仿佛得到了确定答案似的。文庭睿苦笑，此间发生的一切，对姝儿而言是不存在的，就连姝儿这个人，也是不存在的。云姝看着公子温润的眼里忽然染上几缕哀伤，她虽不知为何，却也为公子而难过。她想也许公子对连城将军还有情意，所以见他们两人如此默契，才会受伤。逛一圈下来，连城玦与姝儿大包小包，逛累了，吃东西也特别舒畅。云姝饿得要命，有时吃得快了，不小心呛到，文庭睿又是递水又是轻轻拍着背为她顺气，他似乎眼里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