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失忆的鹤知
幸村精市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贺知小姐,是在救护车上。
他在院中散步,三辆救护车突然疾驰而入,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利索地卸下推车,三位昏迷的女士被快速推进急诊室。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甚至有半张脸被鲜红覆盖,但贺知小姐出众的相貌还是在第一时间抓住了看客的眼睛。
幸村精市愣住了。
上次她扭了脚,这次直接被救护车送来急救了……父母双亡,弟弟至今未醒,她全家是被追杀了么!
竟然有这么艰难的人生吗……
幸村精市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在深渊之底。虽然很对不起贺知小姐,但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了。
不知道贺知小姐怎么样了,幸村精市忧心忡忡地返回了病房。
贺知鹤知没有亲属在旁,好在现场都是熟人,她还是在富豪白鸟家的宴席上遇害的,不至于没人支付医药费。
经过数个小时的抢救和一天一夜的昏迷,贺知鹤知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敬业的私人陪护第一时间就按铃叫来了护士,随后乌泱泱地一大波医护涌过来。
确认她意识清醒、反应正常,喝水润喉后也能声音沙哑地对话后,医生十分欣慰地拨通了她家属的电话。
大概三十分钟后,身穿土黄色西式校服的少年匆匆走入病房,原本离开的主治大夫也重新回到病房中,向少年介绍贺知鹤知的病情。
“……初步恢复正常,有没有后遗症还需要再进行详细检查……”
主治医生的温和有礼的声音未能在少年脑海中留下多少痕迹,他缓缓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外翻翘起的鬓发犹如蜻蜓翅膀般微微颤动。
“医生,”他在对方话音落下后抬起右手,指向贺知鹤知,声音冷静而不乏沉痛,“您认为这叫‘恢复正常’?”
贺知鹤知满脸痴呆,口水从嘴角留下。
医生:她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这、这、这……毕竟受伤的是头部,大脑是非常精细的部件,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不同的后果……”
少年眉头紧锁,并不太想听这些没有实质意义的说辞。
贺知鹤知的手动了动。她浑身无力,头还疼,只能虚软无力地小幅度摆手,让少年靠近。
“怎么了?”少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作,朝床旁走去。
贺知鹤知嘴唇翕动。
少年附耳过去。不知道是人多嘈杂还是她声音微弱,亦或是两者都有,少年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即使是让其他人都闭嘴了也一样。
他只好不断靠近、不断靠近……
贺知鹤知弹起来亲了他一口。
迹部景吾:“……”
“她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了。”
连轴转着被推去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就算躺着她也觉得累啊。
贺知鹤知——这个名字是她在床尾的铭牌上看到的,应该是她的名字——靠在床头,由私人陪护一勺一勺伺候着喝水。止痛药缓缓地输入她的静脉,那种几乎炸裂(当然实际也快炸裂)的头痛得到了缓解,贺知鹤知终于有闲心说话了。
她清了清嗓子,中气不足地问坐在病房里看书的中学生:“小帅哥,你是谁呀?哪里人?家里是干什么的呀?”
“不要一醒来就调戏我,说点有建设性的行不行,”少年不满地看向她,“比如是谁袭击了你。”
“这我怎么知道,”贺知鹤知两手一摊,“我不仅不知道这个,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甚至,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你在开玩笑?”迹部景吾本来已经舒开的眉头重新皱紧,打量过贺知鹤知的神情,他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糕,“医生——再给她检查检查脑子!”
“哎别别别!”
该做的检查,贺知鹤知已经做了。医生的建议就是先等结果,结果出来了再考虑需不需要补。
贺知鹤知松了口气。
虽然才醒来不久,但虚弱的身体极容易感到疲惫,止痛针也让她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忽然终止,迹部景吾看过去时,发现贺知鹤知已经枕着斜阳睡去了。
傍晚橙红的日光映在她脸上,缺乏血色的面庞和口唇仿佛也不再苍白。
迹部景吾将窗帘拉上,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室外给白鸟任三郎打电话。
大约是生来就比较从容,贺知鹤知第二次睡醒,眼前又是一帮陌生人,男男女女的挤在床前看她,她居然也只有略微不适,然后便举起手跟大家打招呼:“hello,好久不见,大家都叫什么名字呢?”
一群人西装革履,白衬衫穿得比谁都板正。额前一蓬小卷毛的黑发男人冲她点点头:“失礼了。贺知小姐,我叫白鸟任三郎,是警察。”
鹤知心中猛地一跳。她犯什么事了?难道是她对好看的小朋友那不可言说的爱被发现了?难道……她以前有对别人家的小朋友有过过激举动,别人报警了?
果然过激行为只能对自己家的小朋友做。小鹤流下悔恨的泪水。
“警察先生,我可以解释的!”
“哦?你还记得?那真是太好了!”白鸟任三郎摆摆手,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迅速翻开笔记本,“犯人的名字你知道吗?外貌特征……当时断电了应该看不见,感觉身高是多少?体型呢?有没有其他特征?”
“哈?”
“抱歉,我太着急了,我们慢慢来,一个一个说。来,你都记得什么呢?”
鹤知沉默地看着他。
白鸟任三郎也期待地看着她。
“我……”贺知鹤知开始回忆。
一件事,一件被遗忘的事,就像掉落的橡皮擦,你知道它就在这里,它的一生几乎从未有跟其它文具分离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
没有一块橡皮擦是被用完的。
那它们都去了哪里呢?
贺知鹤知若有所思:“白鸟君,你小时候是不是怕鬼?”
“……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吗?”白鸟任三郎明显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鹤知摊开手,躺在床上自下而上地仔细观察他的脸,“很抱歉,我看到你的脸,只能想起这些。”
虽然期待不仅落空,还被翻起了小时候的旧账,但白鸟任三郎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十分稳得住,得体地回应:“看来您已经在好转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您就可以恢复记忆。”
一群人乌泱泱的来,又乌泱泱地走了。
“他真是长大了呀……”小鹤感叹。
鹤知洗漱后,医生来过一趟。确认她即便仍然处于虚弱中,却也具备了自理能力,便动手帮她把尿管去掉了。
emmm……医院确实是一个比较没有隐私和自尊的地方。
在陪护的帮助下清洁完身体,贺知鹤知决定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她并不饥饿,静脉输入的营养液足够她的身体需求。但人嘛,如果不吃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熬得香软浓稠的粥唤醒了她的味蕾,美妙的滋味在舌尖起舞。
只有这种时候,只有吃到好吃的食物时,贺知鹤知才会觉得人生还有些许快乐……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难道她过得很惨吗?
小鹤看着手里的碗陷入了沉思。粥,应该是从家里打包的,但味道绝不家常,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碗,瓷胎薄如蛋壳、透光,轻巧秀丽,质量上乘;小景乖宝,可爱又贴心,别扭得恰到好处,好玩,嘿嘿嘿……
这难道不是神仙般的日子吗?
“咄咄”,门被叩响了。
门外是同样穿着绿色病号服的少年,长过下颌的头发是鸢尾花一样美丽的紫色。
“你好,请问你是?”鹤知搜寻自己本就匮乏的记忆。很遗憾,这次没有任何回忆被触发。
“贺知小姐受伤后遗忘了一些事情,可能不记得您了,”陪护贴心地帮忙解释,“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少年连忙表示理解,并介绍了自己:“我叫幸村精市。是因为您弟弟的事,我们见过一面。”
“之前在院中散步,偶遇您急诊送医。您现在……身体还好吗?”
小景的同学吗?贺知鹤知想不起来。少年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鹤知并不觉得冒犯,已经简单了解过案情的她也很同情自己。
“身体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要静养。”也不知道要在医院呆多久,小鹤发出一声叹息,目光落到少年人比花娇的脸上。其实仔细看,也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幸村君,你长得真是漂亮呢。”
“……真是漂亮呢。”
门外的迹部景吾听了个尾巴,立刻肌肉紧绷进入警惕状态。从小!从小!所有他带回家的漂亮小朋友,没有一个逃得过贺知鹤知的魔掌!都被她抱着亲哭过!
本来年纪渐长她已经收敛了,难道这一次重新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恶习——
“小鹤!”迹部景吾猛地把门推开。
病房里的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小景,没事没事,是你同学过来看我了。”鹤知反应过来,解释了几句,“他之前散步的时候看到我们,过来探望一下。”这两天,小景确实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虽说描述有些偏差,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幸村精市便没有开口解释。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迹部景吾……他们倒也算认识三年了,还头一回在球场之外碰面。
迹部景吾也没多想,他正因为自己及时赶到、什么都还没发生而庆幸中。听鹤知说起,也只以为是之前做检查时被看到了。
毕竟都是中学网球界的名人,幸村精市认识迹部景吾,迹部景吾也不可能不记得他。确实听说过幸村精市生病住院,甚至可能无法参加全国大赛,原来是在这个医院治疗吗……
余光瞥到贺知鹤知还看人家,迹部景吾心中警铃大作。见幸村确实花容月貌,危险到头还不自知,便搪塞几句,找个借口把他带走了。
同时保住了两个人的名誉,迹部景吾觉得自己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