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质疑
周易总是这样, 在最危险的关头出现。
衣袂飘飘，一剑斩破所有对秦沉出手的邪魔。
对比之下, 秦沉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他竟然被周易抬手就能结果的小事缠住了，还因此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秦沉有些愧疚，不敢直视周易的双眼，但幸好，周易也没有看他。
刚刚的第一剑劈过去，只是为了救秦沉于水火，他心知并不能彻底将黑雾彻底击散, 黑雾是空气，如水如砂, 散了会再次凝固，顺着剑沿重新攀上来。
没有时间顾虑其他, 再紧急的误会也要等逃脱梦境再解释——
不, 不仅仅是逃脱。
今晚的危机让周易再次意识到, 梦蛊非除不可, 不能再拖！
周易在击散席卷而来的黑雾同时, 抓住黑雾消散的短短几瞬空隙, 感受梦蛊所踪——
气息最浓郁之处, 便是。
约重复了八次，将所有方位都感知了一遍，才真正确定位置。
“走！”
这是周易入梦来说的第二句话, 听着是发号施令，但其实只是跟秦沉提个醒。
在秦沉还没抬脚摆出跑的动作时, 就被周易拎着领子拽上了飞剑。
风携着黑雾扑面而来，蛰得秦沉睁不开眼，更没给他张口问的机会。
但就算不问也知道, 师父这是要找梦蛊算总账了。
不要开口。
尴尬也好，好奇也罢，都不该在这种时刻开口。
没有人一辈子不打败仗，常胜将军总是翻船在阴沟里，原因不过是轻敌。
所以，即便是周易对抗梦蛊，对秦沉来说也要谨慎再谨慎，牵扯生死的关头，他不想用别的小事分周易的神。
原以为是一场大战，再不济，交手十几个回合也是有的。
令秦沉没想到的是，从他被周易拽上剑，到两人找到梦蛊本体并一剑劈破，不过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
而赶路用了九成，杀死梦蛊只用了一秒，他连梦蛊本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就、就这”
秦沉错愕。
怎么可能！
如果梦蛊真这么简单就能消除，上一次交手时，周易的第一选择就不会是带他离开，而是应该干脆利落地结果它才对。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然，那被击碎的梦蛊先是碎成了细沙融于周围的黑雾之中，约静了两秒，凝固在空中的黑雾忽然疯了似的朝他们袭来。
难道是要反击？
秦沉心道不好，本能地抬手去挡，但不想也知道，空气要怎么阻挡呢。
黑雾穿过了他。
穿过的同时，一声起音极轻的冷哼钻进了他的脑内——
“真墨迹。”
“爷等了这么久，这小子才来，差点没忍住把这小鬼头掐死。”
……
等？
什么意思？
难道梦蛊根本没有想要杀自己的意思？
难道自己只是个诱饵？
怪不得自己从进入这场梦境起，明明遇到了很多次危机，却没有一次真正危及到生命。
原以为他是老猫逮耗子，享受戏耍的乐趣，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
秦沉的脑子本来就好使，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前些日子，周易师兄和他提过的事。
果不其然，梦蛊的下一句话便是——
‘蛊种上了，死期将至，余下的时间估计够准备后事吧。’
秦沉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他打了个哆嗦。
梦蛊竟没有反抗？
不该。
周易知道这是个阴谋，但阴谋的内容具体是什么，还有待思考。
梦蛊的话是专说给秦沉一人听的，周易听不到，只知道它在穿过时下了蛊给自己。
但这蛊的功效并不严重，只是会稍稍限制他。
正如先前周易教秦沉的那样，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处泉眼，他们所用的法力就来自于那里，从中涌出的水流越大，则意味着法力越强，泉眼枯竭者，便是不通道法者。
秦沉和周易都属于有水不断从泉眼处源源不断冒出的那类，简称天资好，只是秦沉和周易不同，秦沉虽然法力深厚，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那股强劲的法力，它时大时小，时而散漫，时而集中。
周易大多时间教秦沉的便是如何控制法力的大小。
而刚刚它下在周易身上的蛊，像是一个皮筋儿，拴在泉眼那里，原本从中流出的法力可供他一次催动十张符咒，如今只可同时催动五张符咒。
看起来是大削弱，实则也就那样。
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催动十张符咒的难题，而他如今只能同时催动五张，那分两次快速催动不就行了吗？
因对周易的影响并不大，反倒更引起了他的怀疑——
这么大阵仗，多次下套，只是为了限制自己的法力？
不信。
周易和梦蛊背后的操控者有常年交手的经验，他深知，就算是自己状态最佳时，也不见得能有一半把握打败他。
有必要费尽心思限制自己吗？
如果没必要的话，那这就只是那人想让他们相信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一定比这个要严重的多，以至于他需要费尽心思的弄一个障眼法出来。
那么那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周易看向秦沉。
秦沉不知道刚刚的那番话只有自己听得到，他用极其担忧的眼神看着周易，所以在周易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异样。
太明显了。
“你发现了什么？”
被周易审视的目光盯着，秦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连连摇头否定。
“没、什么都没发现。”
否定之后，秦沉才去思索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周易会这么问，说明梦蛊刚刚的那番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秦沉将看到与听到的联系在一起，得出的结论便是——
前几次入梦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给周易造成一种‘我要取秦沉魂魄’的错觉，实际上是想让周易将注意力全放在秦沉身上，保护他，疏忽自己。
重重布局，就只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梦蛊的真正目标是周易，而因为周易师兄交代过的话，他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他必须装傻。
可刚刚的反应完全不像是没事的表现，周易想要追问，一把扯住秦沉。
但梦蛊消失，没有任何力量再牵制秦沉留在梦中，本就心慌意乱的秦沉手腕被忽的抓住，心情波动剧烈，只见周遭原本渐渐平息的黑雾忽然又开始翻涌起来。
这次竟比先前还要剧烈，随着黑雾的涌动，秦沉和周易只觉得脚都站不稳，一阵天旋地转，黑雾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秦沉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已经是梦外。
他和周易还保持着手拉手的姿态，一起躺在床上，从梦中回到现实，还是没能逃过窘境。
“你……”
“我！我下次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了！”
秦沉慌忙抢话，一边低头认错，一边忽地从床上弹起，向门外跑。
“师父，我朋友一定很担心我，我先给他回个电话，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
怕周易出口阻拦，他在说这话的同时，手已经拨通了薛拾衣的电话。
“歪，老薛啊——”
“……”
周易静静看着秦沉离开的背影，并未真的做出阻拦。
如今的局面非常好笑。
明明当初是为了保护秦沉，所以才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虽说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拿他当诱饵，引那人出现。
但长时间的相处，让他对秦沉生出了情感，这成了两人的阻碍。
卦卜不出和卜卦者相关的人事，秦沉成了周易身边最‘近’的人，以至于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被白雾遮挡。
他不知吉凶。
而且就算是卜的出卦象，他也不能告诉秦沉，那会偏离卦象，可能结局会比卦象上看到的更加悲惨。
这又是一个笑点。
学卜卦，为了窥天道，预知未来，避免祸端。
却也因为探到了天道，怕触怒他，更改他，反倒畏首畏尾，看得穿一切却一切都说不出，只能憋在心里。
二十多年苦学，他从未抱怨，一直有信心也有毅力，更因为那个目标从来没茫然过。
如今，周易第一次对此产生了质疑。
自己从前二十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