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思过崖常年无光，又湿又冷。
长长的窄道只有她手中的灯笼发出微弱的亮光，走了约莫半柱香，视野终于开阔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来到此地的人多半是宗门处置不了的烫手山芋，他们往往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待在这里，直到变成地上散落的骸骨。
而今，洞中唯有穆长青一人。
他身上仍穿着门派服，在圆坛上盘腿而坐，神色平静。
穆长青眼中常有戾气，而今闭上眼，便让她想起原剧情中描述的温润如玉的少年君子，若不是身上散发着魔气，都要让人以为他是个潜心修炼的正道之士了。
赵雪满提着灯笼停在台阶下，轻声喊了句：“师兄。”
“你来了。”
穆长青睁开眼，他左眼的瞳仁已经变成血红色，这说明心魔至少占据了他半个身体。
赵雪满心中一沉，心魔虽已被顾瞻捏死，但只有世间有人，人心有欲念，心魔迟早能找到机会复生。
她终于明白穆长青为何要自囚于此。
“师兄想在心魔复生之时，与它同归于尽？”
穆长青搭在膝上的手指一颤，忽然笑道：“师妹去了一趟万魔窟，回来还能如此天真，真令人佩服。”
他这般说话，若是旁人听了定要生气，认为他被心魔影响，竟对自己的师妹恶语相向。
但赵雪满与他同门这么多年，怎会看不出来他的真心。
“哦——”她拉长语调，用得瑟又欠揍的口吻道，“我与师兄自是不同，我虽然掉进万魔窟九死一生，但好歹有人护着，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哪像师兄，像个胆小鬼一般躲在此处，可怜了燕燕，日日以泪洗面，人都瘦得只剩骨头了！”
提起苏闻燕，穆长青的神色果然有所松动，赵雪满接着道：“师兄不必放狠话吓唬我，你瞒不过我，更瞒不过你的心魔。”
穆长青面色一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发现自己生了心魔，便已经想好了，要在此处静候，待心魔生成之时，与它同归于尽，彻底断了它的生路，是吗？”
赵雪满沉声道：“师兄，你错了。只要你的执念不解，就永远无法战胜它，更别提杀了它！你以为当心魔复生后，这思过崖能困得住它吗？”
“你仔细想想，为何会来这里？是不是它给了你能战胜它的错觉？”
她曾与心魔交手，知道这魔阴险狡诈不可小觑，见穆长青眼中划过震惊之色，更加笃定心里的想法，轻轻一叹，道：“最初发现它的存在时，以你的心性，要想将它割去应当不难。师兄，你这是中了它的计呀！”
你想杀心魔，又怎知它不是在利用你的心，将你困于此地，好隐匿自己呢？
穆长青如梦初醒，他刚动摇，心魔马上蛊惑道：“别听她的！你心中的痛苦，这世上只有我能懂。离开思过崖你又能如何？你杀不了我，终会与我融为一体的。”
他的左眼红得像火一般，竟有黑气从眼珠子冒出来。
心魔急了。
赵雪满高声道：“师兄，我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穆长青被心魔吵得头晕脑胀，听见她的话，脑海又恢复片刻清明，他低声道：“阿满，别说了，快走！”
赵雪满站在原地，将金钟罩取出，低声道：“你的仇人，我给你带来了。”
她右手轻轻往前一送，金钟罩飞到空中，一个人从金钟底下滚了出来。
玉广白修为被废，又连着几天被关在金钟罩晃来晃去，跌得鼻青脸肿不说，更是怒火滔天。
一放出来就口吐芬芳，一边骂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赵雪满不耐地使了个禁言术，将人一捆，扔到穆长青脚边。
玉广白一出现，当年爹娘惨死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穆长青眼眶通红，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奈何他日夜勤学，仍无法突破大乘期，前阵子玉广白突然来了天剑宗，他能感觉到他的修为又精进了，所以他慌了。
怕自己这辈子都追不上仇人的脚步，无法替父母沉冤，这才被心魔有机可乘。
而今仇人一头白发，已经被废去修为，像个窝囊废一般倒在地上，哪还有当年半点威风。
他看着看着，忽然仰天大笑，眼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能报仇了！
玉广白不知道眼前的青年为何神色癫狂，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他是慕容春的大弟子，君子剑穆长青。
传闻君子剑为人正直，公正不阿，虽然赵雪满是他师妹，可平日也没见他怎么照拂过她，同门相残的事多得很，他自然而然将赵雪满与穆长青的关系定位成同门不和。
这里只有赵雪满和穆长青两个人，若他愿意救，他或许还有活路！
他顾不得其他，跪趴在穆长青脚下，哭诉道：“道君救我！我乃药宗宗主玉广白，这丫头她与魔族勾结，想杀了我，道君，如今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穆长青收了笑，抬手狠狠擦了下眼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杀意横生。
“是吗？”
玉广白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就地一滚，长剑插入他的腰间，他惨叫一声，骂了句娘。
他身为药宗宗主，自然有随身带药的习惯，这几日被关在金钟罩里，他也没有闲着，一边养伤一边祈祷赵雪满死于血魔阵，届时心魔重生，自会放他出来。
谁知心魔竟也栽在这臭丫头手里，现在又将他送到这个癫狂的疯子面前，难道想借刀杀人？！
赵雪满报剑站在一旁，见他表情惊疑不定，懒懒道：“玉宗主年纪大记性不好，怕是早就忘了当年人魔大战时，特意赶去支援你的穆家了。”
穆家……
玉广白恍然大悟，指着穆长青道：“你……你竟没死！”
回答他的又是一剑，穆长青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他能听见心魔又在叫嚣，让他杀了玉广白，血洗仇恨。
但若现在杀了他，明天赵雪满无法当众交出此人，必会被人诟病。
让他就这么死去太便宜他了，当年玉广白杀了他的爹娘，还把与魔族勾结的脏水往他爹身上泼！
若非慕容春替他隐瞒身份，将他留在身边教导，只怕他就算逃了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穆长青握紧长剑，极力将心魔压下，它的声音渐渐消失。
他冷冷道：“且让你多活半日，明天亲眼看着自己身败名裂！”
赵雪满见他的左眼已经恢复如常，松了口气，幸好赌对了。
只要明天杀了玉广白，穆长青的心魔便可解了。
玉广白骂骂咧咧地被收进了金钟罩，赵雪满抬头看向穆长青，笑道：“师兄还要在这面壁吗？”
穆长青难得露出尴尬的神色，轻咳一声，道：“魔族越发猖狂，我应该回去帮忙才对。”
赵雪满道：“师兄所言极是，天剑宗没了你可不行！不过……”
她拉长语调，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你猜燕燕还理你不？”
穆长青脸色一僵，低声道：“是我对不起她，届时她要打要骂都行。”
苏闻燕果然没走，一直等在洞口，见赵雪满领着穆长青出来，目光粘在了穆长青身上。
赵雪满笑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
她走出几步，就听见穆长青低声道歉的声音，御剑腾空时，一道流光飞过，苏闻燕已经独自御剑而去，穆长青连忙追上。
赵雪满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弹了弹剑柄，“燕燕这回是真生气了，我师兄完蛋咯！”
双剑的剑鞘被顾瞻镶嵌了传音的法宝，这还是她第一次用。
很快，一声低低的轻笑响起，顾瞻的声音从剑柄传来，“你玩得倒是开心。”
赵雪满不服：“你别胡说，我是在干正事！”
“那你还来宴会吗？”
“你去了吗？”赵雪满御剑往凌霄峰飞去。
“你师父的宴会，我自然要去的。”
赵雪满停在空中，问：“他没为难你吧？”
那头过了许久才传来模糊的声音，“没有，也就多说了几句话。”
“一口一个顾前辈……”
赵雪满：“……”
顾瞻在那头似乎笑了一声，有些得意道：“不过我也唤他长辈，不算吃亏。”
赵雪满揉了揉额角，问：“可还有别的？”
“他还让我陪酒。”
赵雪满一个不稳，差点从剑上跌下去，而后意识到顾瞻口中的陪酒与她想象中的陪酒不同，又松了口气。
慕容春已经是个老酒鬼了，顾瞻那点酒量可不够他灌的，就怕他碍于她的面子不好拒绝，任她师父搓圆捏扁。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转头朝承雨峰飞去。
顾瞻仍在絮絮叨叨，显然已经喝多了。
慕容春这回是下了血本，宴会足足占了一个山头，灯火通明，各派弟子坐在一处谈天说地。
赵雪满直接飞到主殿上，原以为顾瞻这会定被哄着喝酒，却不想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坐，目光如刀。
而她那酒鬼师父抱着酒壶坐在他脚边，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赵雪满：“……”
其余人如林中惊鸟，纷纷找借口离席。
赵雪满随手抓了个跑得慢的随从弟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跟她预想的顾瞻被欺负成小受气包的场面差太远了吧？！
小弟子认出她来，颤声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顾前辈和掌门都喝了不少酒，还很高兴。后来掌门提了句，说原是要要要将你许配给萧长玄萧道长的……”
赵雪满松开手，小弟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看着主座上气势汹汹，实则双眼呆滞面泛红晕的未来道侣，以及地上那位看起来智商不太足的师父，总觉得自己陷入了性转版婆媳不合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