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骄阳似火，落在水月苍白的肌肤上，她浑身沐浴在阳光下，身体却如雪一般冰冷。
赵雪满拔剑斩断禁锢她的丝线，水一般的丝线飘散而落，化作灵力散去。
水月的身子软倒下来，被她半搂在怀中。
屋外的玉广白立即察觉异常，反身折回屋中，却见屋内空荡荡的，只余一地血迹。
水月的伤必须早些治疗，她毫不犹豫去了玉蝶峰，那里的弟子却告知她，蓝峰主正在闭关炼化秋风落，好救治凤伊真。
凤伊真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必须尽快替她解毒。
天剑宗还养了不少医修，但此事涉及药宗宗主，水月又昏迷不醒，一切尚不明朗，她不敢莽撞行事。
况且，玉广白若是查到这些医修头上，杀人灭口，她岂非害了人家。
“不如去亭芳镇，我知道有个大夫医术不错。”
赵雪满这才发现顾瞻还跟在身边，也是，若非他在，玉广白只怕早就发现他们了。
如今别无他法，以水月的性子，必定不想让人发现她的难堪，亭芳镇人多，修士也多，鱼龙混杂更容易藏身。
她看着水月苍白的脸，点头答应了。
有顾瞻在，到亭芳镇不过眨眼间的事，她站在破旧的篱笆前看着里面哼着小调浇花的孩童，不禁又看向顾瞻。
她小声道：“他就是大夫？”不等顾瞻回答，她兀自点头，“果然很厉害的样子。”
顾瞻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他是大夫的孙子。”
赵雪满尴尬一笑：“哦，这样啊。”
不怪她多想，话本里有能力的神医要么天性古怪，要么外表异常，总之没一个正常人，她还以为这本书也不例外，没想到是个误会。
里头的男童听见他们说话，跑过来隔着篱笆道：“你们找谁？”
赵雪满笑道：“我们是来找大夫的，你爷爷在吗？”
男童摇头，“我爷爷早就死了，你们找的是我奶奶吧？”
赵雪满一愣，连连点头道：“对，她在吗？”
“奶奶！”男童掉头跑回屋里，不一会牵着一位老妇人走出来，指着赵雪满道：“就是她！”
老妇身材娇小，背却挺得笔直，她长得很是和善，令人见着便心生亲近之感。
赵雪满注意到她走路时脚有些跛，不禁看了眼她的腿，而后听见老妇人笑道：“姑娘别怕，我这腿是天生长短腿，无药可医。”
“没有。我不是害怕……”赵雪满有些窘迫，她不该盯着人家的痛处看。
老妇人只是笑笑，看向顾瞻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我记得你，你是不是送过一个伤重的病人过来？”
顾瞻微微颔首，道：“不知那人伤可好了？”
“哎！”老妇人叹道，“那位仙长伤未痊愈便急匆匆地走了，老身劝不住，有愧仙长嘱托。”
顾瞻却道：“无妨。”
赵雪满隐约猜到他们说的人是真正的余峰，她还记得顾瞻提过，余峰是他下山时顺手救的一个人。
余峰这么快就离开，却为何一直不与苍山联系，莫非有事耽搁了？
不过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她侧过身露出背后的水月，对老妇人道：“大夫，我朋友受了伤，可否请您帮忙诊治？”
“乡野村妇罢了，喊我一声花婶便好。”老妇人看了眼她背上的姑娘，惊道：“哟！这是谁伤的，下手竟这般狠！”
赵雪满跟着花婶进了屋，将背上的水月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她仍双眸紧闭，意识不清。被放在床上后嘤咛一声，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花婶看了眼杵在赵雪满身后的高大身影，笑道：“老身需脱光她道衣裳，才能彻底检查这姑娘的伤势，可否劳烦仙长到外院稍等片刻？”
顾瞻垂眸看了眼赵雪满，低声道：“有事喊我即可。”
赵雪满点头，他这才转身走出去，房门被合上，赵雪满抬眼看去，便能见到他背靠门板抱剑而立的模样，不禁想起云千书的评价。
她唇角上扬，果真是个可靠的人啊。
水月伤势太多，必须将身上的衣物除去再清洗伤口。
花婶拿着剪刀替她剪开，她秀气的眉毛在昏迷中仍皱成一团，赵雪满只好轻轻拍着她，不断在她身侧说话安抚。
见水月神色渐渐平和，赵雪满松了口气，还好有用。
花婶放下剪刀，嘴里念叨着：“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拿一个小姑娘当药人……”
“药人……”赵雪满喃喃道，“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是啊。”花婶正在调配膏药，闻言露出几分感慨之色，道，“药人本就是违逆天道的，唯有十恶不赦之人方能将其炼成药人，可这方法实在阴邪，自魔族覆灭以后，世上的恶人少了，药人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花婶动作很快，将调制好的药膏放进陶碗，赵雪满接过碗，看着她用一小截削平的竹篾挑起药膏，细细替水月上药。
她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赵雪满看着都疼，忽然想起她郑重其事地告知她，要好好上药，莫要留疤的模样。
谁曾想她身上却有这么多疤痕，就连千辛万苦研制出来的药也没能替她除去这身疤。
赵雪满心中一阵酸涩，她轻声道：“这伤疤还能好吗？”
“你们修士命长，只要不添新的，日子久了总能好的。只是这内伤和魂魄上的伤，却难办了。”
赵雪满忙道：“花婶只管治，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取来。”
花婶却摇头道：“内伤沉积太久，已经落下病根，需得调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最致命的还是这魂魄的伤，这姑娘……魂魄不全呐！”
花婶行医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可怜的姑娘，她不禁叹了口气，对赵雪满道：“仙长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过是个活得久些的乡野村妇，这魂魄之症我实在无能为力。”
“花婶可知她的魂魄缺了多少？”
“似乎被人抽去一魄，也不知谁这般狠心……”花婶想了想，道，“或许是想将她炼成药人的那人强行抽走的。若真如此，这姑娘的魂魄定有与众不同之处。”
赵雪满握拳，恨不能现在便杀了玉广白。
她实在想不通，以玉广白的身份，他大可以去地牢抓个十恶不赦之人，为何要将自己的徒弟当成药人，甚至抽走了她的魂魄。
以赵雪满的修为，如今已能瞧见人的魂魄，她看得清楚，水月的魂魄很纯净，魂魄不会骗人，水月是个心无杂质的姑娘。
花婶去厨房熬药，赵雪满站在水月的床前看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顾瞻仍靠在门板上，见她出来才侧目看来，漂亮的双眸盯着她看了会，忽然道：“那个老头，你想杀吗？”
老头？赵雪满一怔，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你在说玉广白？”
顾瞻看着她，没有开口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那不就是个老头么？
还有脸叫他前辈，啧！
不知廉耻！
赵雪满见他一副嫌弃的模样，有点想笑。她打趣道：“你说谁老头呢，人家今年也就一百八十二岁罢了。”
顾瞻却冷哼一声，“我像他这般年纪，已经渡劫了！”
赵雪满瞪大眼，像是听见什么惊天秘闻，她震惊道：“你也一百来岁了？！”
顾瞻顿时僵住，“不，不是。”
他想否认，却颓丧地发现这就是事实，他二十岁突破渡劫，一睁眼便到了百年后的世界，如今他少说也有个一百二十岁吧？
顾瞻心情低落，抬眸见赵雪满脸上震惊，那双漂亮的杏眼却堆满笑意，他顿时恼怒道：“看什么看！”
哟呵！还炸毛了。
“行行行，我不看行了吧。”赵雪满忍着笑挪开目光，糟糕的心情却好转不少。
过了会，她正要回屋看看水月，却听身旁的
人幽幽道：“你说实话。”
赵雪满：“？”
“你是不是嫌我老？”
“……”
心理年龄三十多的赵雪满沉默了，要跟一百多岁比起来，确实老了些，但这是修仙界，修士动辄活个两三百岁不是挺正常吗？
她试图安慰道：“其实，也不是很老。”
“那就是老了。”顾瞻兀自下了定论，垂头丧气地看了她一眼，别的他都可以改，但她嫌弃他的年龄，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年龄。
况且，分明他曾是个人人赞叹的少年天才，十五岁结婴，二十岁便踏入渡劫期，谁知这劫他竟渡了百余年！
醒来世界都变了，他的山头成了别人的山头，将来还要被人断机缘，他费尽心思接近了这个断他机缘的小丫头，最后却爱上人家，被拒绝后还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都这样了，她还嫌他老！
顾瞻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感，他低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赵雪满，转身踏入虚空。
“诶，你去哪儿？”赵雪满伸手没拽住，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了。
又跑了……
赵雪满有些头疼，这人动不动就跑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想起方才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委屈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想笑。
她算是弄明白了，顾瞻很在意别人说他老，一提起就要生气，生气中还带着一点委屈，想起他方才的模样，赵雪满弯了弯嘴角。
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