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相敬如宾
启丰341年,东兴国京都的一处府邸门前锣鼓喧天,道路旁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任谁不想沾沾婚仪的喜气,更何况这是当朝七皇子郑熠和户部尚书嫡女叶蔚辞的大婚,何等风光。
不多时,叶家的花轿就稳稳地停在正门口,在炮仗和喝彩声中,叶蔚辞由喜娘扶着入了这座名唤熠园的府邸。
微风轻轻吹拂盖头,婚服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一动。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礼生高声呼喊。
随着礼生的诵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郑熠和叶蔚辞依序跪拜。
这场婚仪高朋满座,宾客推杯换盏、满面喜色,唯有二位新人愁容满面。
叶蔚辞的祖父官至宰相,是先皇身边的红人,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了庇佑叶家后人,求得先皇一道圣旨,叶蔚辞和郑熠指腹为婚,今日便是二人大婚之日。
洞房内,郑熠和叶蔚辞一左一右地坐着,喜娘立在旁边,从侍女手上接过喜秤,正欲上前完成接下来的仪式,郑熠便叫住了她,“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吾与皇妃单独说几句话。”
按礼,婚仪流程缺一不可,否则这段婚姻便不算美满,喜娘苦口婆心劝道,“良宵苦短,奴婢理解七皇子着急,但是不急于一时半刻,还是让奴婢将流程走完为好,免得落人口舌。”
“怎么?我今日是使唤不动刘嬷嬷了吗?”郑熠抬高了音调,手肘撑在大腿上,身子微微前倾。
毕竟是宫里的嬷嬷,这点眼见力还是有的,不敢再多说什么,把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带着侍女离开了洞房。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郑熠理了理身上的婚服,声音比刚刚缓和了许多,他同她说,“这场婚姻并非我意,我想你或许也是不愿的,流程没完,日后你有了如意儿郎,便不算再嫁,在你找到更好的归宿前,你依旧是七皇妃,熠园会给你庇佑。”
人人都说七皇子天资聪颖、才华卓绝,是个好夫婿。可叶蔚辞也不想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她所希望的婚姻是花前月下,是情投意合。可无论是先皇还是祖父,都不是她一介女子可以忤逆的。
大抵是明白她的苦衷,郑熠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若是你真的有了更好归宿,父皇和叶家那边我帮你周旋。”
叶蔚辞微微颔首,便算是行礼,“谢殿下恩典。”
“这院子便留给你,若非必要,我绝不登门打扰。”该说的话他都说完了,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叶蔚辞的盖头没有被掀开,但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便也知道七皇子已经走了。
想必他是不会回来了,她抬起手掀开了精巧的盖头,据说她身上的婚服是宫里几个技艺最精湛的绣娘绣制而成,光是这个盖头都花了六个日夜,更不用说她身上的凤冠霞帔。
她将盖头小心叠好放在床上,缓缓从床上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一一卸下头上的凤冠、发钗,再用湿了水的布擦掉脸上的胭脂水粉。
她看着铜镜里那张只剩憔悴的脸,想到这两天一桩接一桩的糟心事,眼里就蒙上了一层落寞。
叶蔚辞是户部尚书之女,又是唯一的嫡女,还有羡煞旁人的婚约,怎么说她都应该是众星捧月搬的存在,可现实是比起沉默寡言的她,大家更喜欢她活泼开朗的庶女妹妹叶蔚文。
叶蔚辞不喜攀炎附势之辈,家中偶有宴请宾客时,推脱不掉要出面时,她也不会表现出亲近之意。反而是叶蔚文常和那些小姐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倒显得她格格不入了。
不过她并不是真正的叶蔚辞,这些都不是她忧心的事,何叶才不在乎叶蔚辞是如何孤独地过完了这十八年,毕竟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她,何叶,是21世纪的一个高三学生,在高考完之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压倒了,最后因为没钱医治,病死在自家简陋的床上。
何叶出生之后便被亲生父母抛弃了,爷爷奶奶看她可怜便把她养大,只可惜爷爷奶奶家里并不富裕,加上这个略显潦草的名字,她在校园饱受校园欺凌的迫害,人人都害怕帮了她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人人都畏而远之。
同样都是孤独地过完了十八年,叶蔚辞毕竟是嫡女,她们即使再不满她,也不敢对她动手。何叶不一样,她没有家财万贯,也没人为她撑腰,她只能忍下他们对她无止境的欺凌。
现在这幅场景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穿越了,还是死后下了地狱。
两天前,她在叶蔚辞的床榻上醒来,床边围满了关心她伤势的人,只不过那些关心都是装的,他们怕的是她死后无法交圣旨的差。
叶蔚辞死了,被她爹的侧室吴氏下毒毒死了,因为吴氏想要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七皇子没见过叶蔚辞,叶蔚文替嫁过去,他也不会起疑。吴氏这算盘打得倒是响。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算计会被何叶破坏了。
叶蔚文跪在她床头握住她的手臂,哭得那就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七皇子,不愿便不愿了,我替你嫁过去便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寻死呢?”
何叶冷笑一声,原来还留了后手,她看着叶蔚文,眼中尽是凉薄,“欺君之罪妹妹也能替我们整个叶家受吗?”
这是何叶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反击一个人,她向来是选择逆来顺受的。说出口的那一刻,她承认她松快了,但很快眼神里闪过一丝悔意,她初来乍到但又不傻,床头这对夫妇显然是更偏向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
叶蔚文闻言收回了手,装模作样地摸了一把眼泪,“对不起,是我昏了头。”
何叶收回视线,呆呆地望着前方,“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真不愧是演戏,多演一秒都是受罪了,很快房间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今天这景象倒像极了那天,任它屋外是何等的喧嚣嘈杂,屋内都只剩她一人。
何叶望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说了一句,“叶蔚辞,我比你更痛苦,为什么要找我当替死鬼?”
此话一出,何叶就感觉镜子的嘴唇好像动了动,好像是说了什么,何叶没听清,只依稀听见了,“救赎……救赎……”
刚刚是幻觉,还是叶蔚辞在同她讲什么?
何叶低下头,喃喃自语,“罢了,就当死的是何叶吧。”
翌日一早就有人来敲响她的房门,“皇妃,已经寅时了,您该起床梳妆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叶蔚辞整理好状态,唤屋外的人进来。
侍女手捧着一袭红裙进来了,看见叶蔚辞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了,刚要感慨她起得早,就看见她身上未褪去的嫁衣就明白了她是一夜没睡。昨夜府里就传开了说七皇子对这位七皇妃颇为不满,叫停了婚仪,盖头都没掀就走了,留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侍女整理好她衣裙的领子,忍不住开口问,“皇妃一夜未眠是在忧心殿下没有留宿吗?”
她此话一出,叶蔚辞就知道现在府里的人都是怎么看待她,也知道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她迟迟不回答,侍女就知道是自己逾矩了,立马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奴婢该死,请皇妃赎罪。”
叶蔚辞伸手扶她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按理说叶府应该要派遣两个陪嫁侍女的,但她眼前这个却是个生面孔,应该是熠园的侍女。
侍女俯身作揖,“奴婢春华见过皇妃。”
春华秋实,夏蝉冬雪,倒是个好名字。
叶蔚辞把手交叠覆在腹前,努力地营造出皇妃的派头来,但她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春华,你今日叫人去把叶府里我原先的那张床搬来,我认床,昨天睡得不踏实。”
此话看似是在命令她做事,实际上是在解释自己一夜无眠与七皇子无关。
“是。”
叶蔚辞不管春华是否明了她的意思,左右她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
既然是入宫请安,便不好浓妆艳抹,春华只是简单了勾勒了一下,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也只挑了一对羊脂玉的簪子给她戴上。
叶蔚辞被宫里的嬷嬷单独领进了椒房殿,春华则被拦在宫门口,这便是皇后给她今日请安的一个下马威。
叶蔚辞跪在皇后身侧,从宫女手里的托盘端起茶杯,高高地举过头顶,毕恭毕敬,“母后,请用茶。”
皇后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玩弄手里的帕子,“本宫不喝这么烫的茶,恐怕你还得再跪上一会。”
叶蔚辞不敢有异议,只是把头低得更低,放低姿态。
等殿里的一炷香燃尽,皇后才接过她手里的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
即使她喝了这杯茶,叶蔚辞也没有得到她可以站起来的恩赦。
随后,皇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始了今天的重头戏,“予向来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明白你祖父只是想求得对叶家后人的庇佑,但你若是敢陷熠儿于危境之中,予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叶蔚辞全程低着头,不敢出一言以复。
又跪了几炷香的时间,皇后才以嫌她碍眼的由头将她打发走了。
叶蔚辞却如临大赦,起身行礼,一刻也不敢耽误,离开了椒房殿。
春华见她出来了,赶忙上前扶住她,满面愁容地看着她。
叶蔚辞摇摇头示意她无事,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
今日下朝早,她与郑熠的马车居然在熠园门口碰上面了。
叶蔚辞并不知情,马车停了,她就要下车,直到听见春华在外面对自己轻声说了一句,“皇妃,殿下的马车就在前面。”
春华希望叶蔚辞可以下来露个面,但叶蔚辞是个胆小鬼,她收回了脚步,重新坐了回去,想着等他进了府再下马车,却不想他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郑熠看她没有下来的意思,在马车前两步就停下了,轻声询问马车内的女子,“今日请安,母后刁难你了?”
“殿下多虑了,只不过是妾初为人妇,母后同妾多讲了一些,这才耽误了时辰。”
郑熠“嗯”了一声就转身回府了,她掀开帘子看着男人的背影如释重负。
春华实在看不下去,“皇妃今日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同殿下讲呢?”
“我同他说了,要他怎么做呢?去和皇后撕破脸皮吗?”郑熠跟她没有那个情分,怎么会因为皇后今日刁难她,她示弱就去替她撑腰呢?
郑熠显然不相信她所说的,随后就让人送了一副珍贵的字画来,外人看来是安抚,可叶蔚辞知道这是赔罪。因为她成了他的妻子,所以才会受这份罪。
不过也多亏了这幅字画,府里的下人也不敢怠慢这位皇妃,就算她和七皇子没有夫妻之实,她也是明面上的七皇妃。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直到了叶蔚辞归宁那日。
周总管在书房里站了良久,见郑熠还是没有停笔的意思,壮了壮胆,开口提醒道,“殿下,今日是皇妃回门的日子。”
郑熠对这个皇妃没有那么上心,并不记得日子,现下周总管提起,他才幡然醒悟。
再不上心,该做的表面功夫是不能省的。
叶蔚辞已经在大厅里等候他多时了。
与请安那日的素净不同,她今日的妆容很是华丽,倒是有了些许皇妃的气派了。
郑熠穿过长廊时便看见了坐在堂上的叶蔚辞,往前走两步看清了她的样貌,他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向身侧的周总管求证,“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