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寺庙里的老和尚37
那日，宁溪昏迷过去后，一空脱下了身上干净的中衣铺在地上，而后又将宁溪轻轻地放在上面。
紧接着他便来到那些尸体残骸旁，双腿盘坐，双手合十挂着佛珠，替他们颂起了往生咒。
密林中，又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踏得天地间阵阵颤抖。
是皇帝、宁耀以及其他武将大臣们来了。
他们原本还待在营地内，是察觉到了异样匆匆赶来的。
森林里一路上到处都染满鲜血，越往深处血腥味越发凝重，引得所有人都倍感不适。
顺着血腥味，众人这才慢慢寻到了一空的身边。
看着满地的断肢残骸，没有一具完整的，就连肠子脑花遍地都是……周围的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呕出来。
宁耀也算是在战场里经历过生死、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即便是这样，此刻身处在这骇人的位置，也苍白了脸色。
他只一眼就看到了静静躺在一旁的宁溪，看到她起伏的胸口，这才微微安下心来。
他警惕性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一空，问：“五皇子这是在做什么？”
“替他们超度，庇佑他们能够早日投胎，了结这世间的执念。”一空淡淡地回答。
宁耀忍不住再问：“那么这些人……又是谁杀的。”
一空正在念经的动作再一次被打断，他睁开眼睛，薄唇紧抿，然后才吐出一句话：“是我杀的。”
周围哗然一片。
先是将人残忍杀害，不留全尸。随后又大慈大悲地替他们超度往生。
这简直就是魔鬼！
一空没再理会他们，继续念咒。
明明脸上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气息，瞧着宛如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可是看看这遍地的尸横遍野肚破肠出，谁又能不说一句恐怖。
可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过了良久，终于，往生咒念完了。
一空这才走到宁溪身边抱起她缓缓起身，随后又一步一步向着皇帝他们靠近。
“保护陛下！”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反应过来的众人这才颤抖着握紧手中的武器，护在皇帝身前，齐齐将矛头对准一空。
一空停住脚步没有再上前，双眼却是望着人群之后的宁耀。
宁耀读懂了他眼底里的深意，他拂开众人向着一空走去。
“将军危险！”跟随了宁耀多年的副将想要拦下宁耀，却不料被他厉声呵斥：“那是我的女儿！！！”
副将一时语塞，又默默退到一旁。
宁耀一瘸一拐地朝着一空越走越近，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们都害怕下一秒看见的就会是宁耀的尸体。
终于，宁耀来到了一空身旁，他小心翼翼地从一空手里接过宁溪。
直到这时宁耀才终于发现，宁溪身上的血腥味原比一空身上要重得多。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一空。
只一瞬间，就什么都懂了。
宁耀看了看宁溪，又看了看一空，最终咬咬牙抱着昏迷的宁溪，策马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一空一人，独自面对着周围的数百人。
……
现场一时寂静得可怕……
良久，坐在马背上的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空：“老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一空只淡淡地笑了笑，双手作揖行礼：“启禀父皇，儿臣在密林深处发现有刺客埋伏，一时不察险遭暗算。儿臣恐此对父皇不利，这才痛下杀手。”
皇帝对他的说辞有了一丝兴趣，问道：“哦？老五一共发现了多少名刺客？”
“一共四十六名，皆伏诛。”
只淡淡的几个字，却囊括了在他身后的所有断肢残骸。
周围的人只觉得浑身的冷意比方才更甚。
不是说五皇子一直在寺庙内长大，心怀仁慈之心吗？可是这般所作所为，即使对方是刺客，此举也是暴虐凶残之行啊！
有着这样残忍暴行的人，今日又怎么能让他全身而退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空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却只见刚才还一脸严肃的皇帝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爽朗，声音洪亮，肆意极了。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反应过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身为涅北国的皇帝，本就荒淫残道，作为他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良善之人。
哪怕经过佛法再多年的熏陶，魔鬼生的孩子始终是魔鬼！
……
再后来，皇帝并没有再为难一空，甚至派人将一空以及昏迷在一旁的齐天一起送回宫中，找来了御医为他们诊断。
齐天伤得有些重，但好歹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太医看诊过齐天，而后来到大殿内，对着坐在主位上的一空恭恭敬敬地说道。“老臣已将齐大人的伤口都包扎完毕。今夜许是会发高热，只要熬过来今夜便会无事。”
见一空不说话，他又大着胆子说：“殿下，让老臣替您包扎伤口吧。”
一空肩头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皮开肉绽的模样，瞧着还是骇人极了。
“莫要让关心殿下的人，为殿下担忧。”
太医其实想表达的是皇帝对五皇子的关心。可是一空想到的却是，自己受伤的模样若是让宁溪看瞧见了，宁溪肯定会伤心的……
于是一空没再拒绝太医的好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空伤口包扎好后不久，便有一个太监跑来传话，皇帝召见。
一空只淡淡地看着小太监，没应声。
小太监被注视得只觉得身子发冷。
这一路上他都听说了。
这个五皇子瞧着慈悲，杀起人来却是比魔鬼还可怕数百倍。
因为这次的事情，就连原本为期二十多天的秋猎也被迫取消，所有人都回到了宫中。
小太监有些害怕，该不会自己不知何时惹恼了五皇子，他在细细思索着要从哪一块开始切割自己吧！
小太监越想越害怕。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痛苦的煎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一空看着匍匐在地上拼命求饶的小太监，只觉得可笑极了。
想到自己刚入宫时，因为没什么权力，就连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娥，对自己都是极其敷衍藐视的态度。
而今天，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显得尤为惶恐害怕。行为举止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让他们害怕自己，总比某一天他们要害自己，来得强得多了吧。
以前的一空无所欲无所求，可是当他看见宁溪踏着马朝自己飞奔而来，握着长刀在人群中厮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苍白了脸颊。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