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步计划
1943年初春，天寒地冻，但德国人驱使着劳工奴隶终于将集中营外的小型机场修建完成。为此在这三个月里，三百五十二名囚犯死亡。萨沙所在的小队死亡率很低。大家坚信是因为每晚带回来的几个货真价实大面包让他们不至于在雨雪寒冷中一头跌倒爬不起来。
“感谢那位小姐。”中尉罗科索夫咕哝道，某天，他试探着暗示萨沙，有没有机会从小姐那取得一把钳子。
萨沙望着他。
“别这么瞧着我，我也不想连累一位善良的小姐。这只是途径之一。对。我就是想组织人逃走。我忍不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我理解你的心情。”萨沙说，“那位小姐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好用的钳子。我被关在禁闭室里时，她用一把钳子轻松剪开了地上的铁刺网。她甚至说只要我想要，随时都能给我。”
“太棒了！她真是----”中尉差点把迷恋你说出口。
“我也想过剪断铁丝网和电线。但这是最差的越狱方式。中尉，我们现在身处德国腹地，即使侥幸逃出集中营，我们也很难回家。别说抵达波兰，我们的体力无法在敌占区熬过三天。德国的土地上不会有人提供补给。中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不是苏维埃战士该有的行径----一旦我那么做了，我就和糟践故土的禽兽没有区别。”
“好吧。”中尉放弃了洗劫乡野德国平民的计划，“你说得有道理。尽管年轻人都是这么理想化----你有别的计划吗？”
萨沙短促地笑了笑。“从我发现我们在建造飞机跑道的第一天，我就有了个逃离计划。”
“你----这真疯狂。”中尉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在莫斯科和柏林都受过训练的不会是一般士兵。萨沙，执行你的疯狂计划需要什么协助？”
----太多了。
从德国人的机场偷一架飞机。萨沙自己擅长战斗机。但带上同伴则需要偷一架轰炸机。
机场有德国士兵守卫。他们则身处警卫森严的劳役营。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萨沙甚至知道，自己大概没剩太多时间了。费迪南会查找，他的真正身份有可能暴露。他对自己被处死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死没什么可怕的，远远不如他现在的忧虑：他的姑娘如果知道他要死去，会不会不择手段交换什么讯息来保全他？那后果太可怕。
真有绝境下最后一颗子弹，萨沙只想推开思嘉，绝然打死自己。
“你……您为什么这么重视我，对我这么好呢？”萨沙在今天晚餐前，问眼前的姑娘。
监听的斐迪南也想知道答案。
思嘉则一听到尊称出场就心里有数，头脑风暴展开。萨沙这是又想和她拉开距离啊----办不到。明明之前已经很亲昵了。现在转变是要闹那样？给感情降温？
她含笑看着他，“需要原因吗？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你看，感情就是不知道起源原因的。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只能说，有了你在这，我才会坐在这。我心爱的萨沙，别想太多，补充些优质蛋白质吧。”
称呼被加了个心爱的前缀。萨沙甜蜜得心颤。
“还有，你要是冷淡我，我就热情双份补回来唷。”她微笑着说，“看你舍不舍得真的推开我伤害我。”
萨沙望着她的脸。多么自信明媚的姑娘。他苦笑了笑，“我不会伤害你。”
“哼，你果然打算推开我冷淡我呀，萨沙你真过分。”
斐迪南可以想象她偏着头，眼睛亮闪闪故作不满的模样。他现在怀疑斯拉夫人是不是动用了什么巫术，才迷住未来的小姐。
萨沙又说不出话，灰蓝色的眼睛无奈看着她。“思嘉……我是不想……”你被我连累这话就在他的眼睛里。
哦？二十一世纪渣男渣女往往编纂个我不想连累你云云的借口，这套路她太熟了。可萨沙呢？1943年的纳粹集中营里，只怕眼前的布尔什维克战士真是有大事要办。
集中营里会连累人的大事只有那一件。
思嘉用力握住他的手，“你就是过分，萨沙。什么叫达瓦里氏？我是不是你眼里的达瓦里氏？逃避躲闪不是好达瓦里氏。为了同一个目标携手奋战才配叫达瓦里氏。连累？是不是瞧不起我呀？”
监听的党卫军少校听着小姐一连几问而且苏联人无法抵挡，举手投降——比他们在闪电战下的溃败快多了。
“我错了。”萨沙老实认错。
“再也不妄想疏远我了吗？”
“再也不疏远你。”
…
斐迪南面无表情地取下听筒。他必须去窗边透气。
而布尔什维克战士会和心上人表白，再头也不回地上战场。哪怕鲜血染红胸前珍藏照片，也绝不会再想疏远他心爱的姑娘——战士知道，为了胜利，姑娘也会拿起枪，走他同样的路。他的苏维埃战友兄弟们，姐妹们，无不如此。
“我确信你就是我早已认定的达瓦里氏。”萨沙温柔说道。
思嘉骄傲仰起闪闪发光的脸，“嘿嘿，差点要以为你眼神有问题了。这样吧，为了预防，我明天给你带每天吃一粒的护眼胡萝卜胶囊。能让你在晚上也看清我的脸，我应该是美人，承认吧？”
萨沙想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不过优质蛋白质，胡萝卜，视力。这话让萨沙怀疑思嘉是不是知道他的飞行员身份。他没想到他的姑娘在去年就策划越狱，并做出过和他同样的判断：在德国境内从地面上跑出去不可能。万一要越狱只能从天空。她始终无法找到带萨沙去七十年后的办法，决心帮他逃走。优质蛋白和夜视能力对于潜逃总是重要的。
哪怕没有逃跑的经验，思嘉也知道搜集讯息至关重要。
厨师知道集中营有多少党卫军守卫。她自己忍着不适去看纳粹电影，也能统计出集中营观众的数目。
园丁干活需要修剪花木的金属工具，也能在集中营里走动，记住岗哨位置。廖沙在这点上完成得很棒。
贴身女仆日常和其他仆从们闲聊。思嘉从她这儿得到了不少消息。
安妮对她的小姐忠心耿耿。她作为女仆没有衣服需要洗便常常帮其他人的忙。很快每个看守连带那些犹太人监工的讯息都一一通过安妮落到了思嘉耳朵里。可她唯独不肯说是谁烫伤了她。
只低着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小姐。”
雅各布大叔悄悄告诉了他服务的思嘉。“安妮很动人，甚至有年轻党卫军都在打量她。这让她遭人妒忌。小姐。”
看来，故意烫伤安妮的人就是惊魂夜被思嘉踹了一脚骑在身上扇耳光的那个女看守。现在思嘉是元首“欣赏”的对象所以她在集中营里有点为所欲为而没人阻拦。格雷泽遭受的奇耻大辱自然也就连她自己都不敢讨回来，但思嘉的女仆就成了发泄品。她在某天来到食堂看到犹太女仆，见她脸颊红润穿着整洁，便故意抓着安妮的手按在炉灶上。
格雷泽的恶行远不止于此。
今天门格医生在挑选“实验人员”时，多看了两眼的一个漂亮犹太女孩，被妒火旺盛的格雷泽拉出队伍，活活殴打致死。
“那女孩连登记照片都没有来得及拍。”安妮抹着眼泪说，“本来也许能剪掉头发当制衣厂区工人。”
思嘉安慰了安妮，直接走进了集中营指挥官费迪南的书房。
纳粹少校看了看她，头也不抬继续写信。思嘉端详起他桌上摆着的相框照片，一下子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她通过搜索纳粹德国重要人物已经认识的人。
隆美尔元帅。新晋升半年的帝国元帅。
“元帅必定是军人的楷模。”费迪南开口说道。
“他确实很有名，最后得到国葬，满载荣誉收场。”思嘉选择□□实说道，“少校阁下，我是来问你要不要省一点事的。”
“什么事？”
“女看守长格雷泽，她必须离开这。最省事的办法是你直接把格雷泽调往东线战场。斯大林格勒奋战的士兵渴望见到一位美丽的纯种雅利安女兵担当话务员之类，她的出现肯定能大大激励他们。相比之下不省事的流程就是，门格医生那边想通过行贿手段把这碍他事的女人调走，我去协助他实现愿望。虽然他睡过格雷泽，但已经无法容忍她对自己实验材料的粗暴破坏。”
费迪南仰头望着思嘉，“我同意调走她是因为她对帝国财产的破坏。青壮年健康犹太女性能每天编织五十件衬衣，为一千枚子弹填装火药。她造成了损失，确实不适合这。”
“那就好。”
费迪南看着思嘉一点儿也没有热情的眼神，站起来，摘下了党卫军檐帽。
“你知道，我们的东线会溃败，伤亡重大。对吗？会有很多军人葬送在前线。他们都是优秀年轻的，为国而战的德国小伙子。”
“你敬仰的隆美尔元帅都感叹过东线的可怕。很遗憾，这事无法扭转。你也不要忘了苏联前线也会有许许多多为国而战的年轻小伙子倒下。就战损比来说，苏联大于德国。苏联损失两千多万，德国比这少。”
见这个纳粹露出凝重的表情，思嘉多说了一段话。“不过，隆美尔元帅阻止参加党卫军的那个儿子，倒是后来成为了德国市长，好像还是外交家。他获得了很多荣誉，得到不少勋章，终生受人尊敬并活到差不多比父亲大一倍的年龄----隆美尔元帅为国家而战，他所想看到的德国年轻下一代的人生，应该就是他儿子这样的吧。”
她语意笃定而带着一丝真切惆怅。
费迪南因她恍惚了，他灿烂的金发在灯光下晃了晃。德国下一代下下代青年的太平人生，是用千万牺牲换来。伟大的元首终究为日耳曼人夺取了生存空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谢我就记得把格雷泽调到东部前线去。”思嘉故态复萌又开始讲条件，“我现在都告诉你德国未来是欧盟领导国了，国民富裕，德国制造这个词享誉世界。”
斐迪南笑了笑。这就是消灭犹太人后，优秀日耳曼民族该有的未来。
他当即回到桌前签署了对格雷泽的处罚性调令。
思嘉拿到手，又笑了——笑容毫不掩饰对格雷泽下场的胸有成竹与满满恶意。
斐迪南对这堪称邪恶的笑容也难以移开目光。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梦到了思嘉。这次，自己获得了许多荣誉，挂满制服勋章，推开了自家庄园城堡的门。门里，天鹅在喷泉边休憩案，在家等候他的女主人热情地扑过来，搀扶着他的腰，询问他是不是受过伤。
“再也不离开我了吗？”
“再也不离开你。”他喃喃说道。
“不然我就想法子弄死你。”她说，“让你去东线送死。”
他温柔的梦中情人，他邪恶的黑天鹅公主，黑发黑眼，一点儿也不雅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