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红菜汤
得到那位大人物的召见后，思嘉在集中营里可以说顺利了许多。知道元首前来的党卫军都在监视她时努力表现毕恭毕敬。她殴打过的女看守格雷泽更是像躲猫的老鼠一样躲着她。门格医生也试图讨好她、深信只要从她那得到一点生育方面的指引，德意志日耳曼民族繁衍的伟大计划就将取得历史性突破发展。
毕竟小姐亲口告诉了他，未来有严重疾病的婴儿早在胚胎期就会被发现，根本不能出生。这就是优质净化！比生出来后再处死方便多了！
为了美好的前景，现在按照她的要求认真一点给集中营里的病人看病，门格认为完全可以。更别提她私下给了自己几颗蓝色小药丸说是——
元首清心寡欲，所以门格医生打算进献给某几位熟悉的将军。
思嘉就这样以pua贬低加赠品伟哥的联合方式，和疯狂医生搞好了关系。好处显而易见：他不干涉她在医务室照顾伤员的行为，萨沙他们也因此很快痊愈。后续关押回劳役营？绝不。
她早在那幢三层楼建筑里挑选了一个房间，尽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被装窃听器，她也完全不在乎。
找来十个花盆埋上什么球茎摆在窗台。很好，这就是花匠廖沙的工作了，每天她都可以叫他到房间里来照顾花草。
安妮才十八岁。在得知自己成了女仆不需要再回劳役营区囚房之后，她哭了，哭着对思嘉坦白，德国人问讯时她扛不住什么知道的都说了。
“这没关系啊。”思嘉擦了擦她的眼泪，“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谁因为不肯透露我的事而被打死。萨沙就差点死去，他是个傻瓜。你不要和他一样呀。”
傻瓜这词说得极其温柔。
军官斐迪南冷眼看她做出可笑安排。没对她安排这两人有异议。
唯独萨沙迟迟没出现在“保护区”。
“萨沙是我选定的厨子。我要吃苏联菜，要向他学做红菜汤。你们元首答应我可以自己挑选仆从，你不会违背你们元首的话吧？”思嘉肯定是斐迪南作梗，她直接亮王牌，她今天就要去医务室接萨沙。
萨沙三人中伤势最重，不过昨天探望时，思嘉对他的状态很放心，还泡了一杯热呼呼的高热量可可咸奶油奶茶，心满意足看他慢慢喝完——萨沙在她带过来的各种高热量物资投喂下，脸颊已褪去了瘦削，轮廓正在往正常状态修复。褐金色头发也长出来了，他就是思嘉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当然，小姐。你有挑选的自由。”斐迪南披上大衣，“人已经叫人带过来了，在广播室前站着。”
思嘉抓起一件厚大衣冲下楼，一眼看到在风雪中站得笔挺的萨沙。他真是极致的英挺，就是那座苏联纪念卫国战争人物雕塑的战士写实。
他站在人群前方，身后全是背景----荷枪实弹的党卫军看守，犹太人监工和挤挤挨挨排着队的男女老幼。就在刚刚，又有一辆火车抵达了萨克森豪森。
广播里，德国人一遍遍催促着广场上的所有犹太人交出行李箱子，全部要消毒。“戒指项链金表！钢笔！任何金属制品都不得藏匿！”
思嘉这才看到在萨沙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佝偻着背，年纪略大的男人。这个人裹着大衣，脚下还有一个皮箱子，显然是从刚刚抵达这集中营的那趟火车上拉下来的的犹太人。
“精心挑选的厨子就在这。”费迪南对她说。
思嘉感到一阵气短胸闷。她仇恨身边若无其事的纳粹军官，“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早就说过！杀人的你们都不愧疚！凭什么指望我为自己的决定愧疚？！”
“小姐。我给您选择。您选谁都是元首承诺过的待遇。至于落选的那个，该是什么待遇就是什么待遇。”斐迪南微笑着说，“出于对您的尊敬，这个厨子从前在克拉科夫著名餐厅工作。即使来这儿，您看到他的箱子了吗？是调味品瓶罐和他搜集及自创的菜谱。我本着信任他会给您提供最好服务的好心才允许他保留，还让他先别洗澡。”
斐迪南说着走到了广场上，鹰隼般的目光从萨沙身上轻蔑扫过，落在犹太厨师身上。
“你的名字叫什么？”
“雅各布。长官。”老人谦卑回答，他害怕这个党卫军高级军官----那些灰色军装，黑色制服是每一个犹太人的噩梦。
雅各布。这个名字思嘉一点也不想听见。她更不想听纳粹少校继续和雅各布说话。雅各布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孙子，刚刚被挑选去了左边。雅各布殷切希望能和孙子团聚。
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我不要管这个雅各布。我就要萨沙。思嘉怒火滔天地想。她就要这么干！
她仰起脸就要朝萨沙走去，她要牵起他的手。再装作没看到雅各布这样的无助老人。
“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呢？19221号？”斐迪南站到了萨沙面前，“从你们两人中挑选一位当小姐的厨子。”
萨沙低下了头，“您的决定正确，这位小姐应该得到最好的照料。”
“选拔应该公正是吗？”
“当然。所以我愿意做一份热汤。让小姐品尝比较再做出判断选谁。”萨沙平静说。
斐迪南盯了他一阵。似乎想从这个斯拉夫人脸上看出他要耍什么诡计，然而对方表情很轻松，“我确实会做红菜汤。”
“好吧。带他们去厨房。”
思嘉站在那，不动。“萨沙！”
她轻叫了一声。
年轻男人停住脚步，思嘉眼红鼻酸，她冲过去把厚大衣往他身上一裹。“给你的……”
风夹杂着雪，扑面吹来。萨沙浓密的眼睫上都挂着雪珠子。他凝眸看她，微微笑了，“谢谢。我会给你做一份热腾腾美味红菜汤。亲爱的……达瓦里氏。”最后这个词只是口型。
厨房需要为党卫军军官们准备日常饮食，材料丰盛一应俱全。这儿还很温暖，所以萨沙脱下了大衣。唔，他微笑着想，这是思嘉从德国人那弄来再送给自己的第三件了。
犹太老人雅各布也拍了拍外套上的雪花。他打量着厨房，脸上露出一丝回忆往昔的笑容。厨房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锅具炊具咖啡机烤炉调味品就像是他的不同孩子们。
萨沙则发现厨房有超过比例的大数量水晶玻璃杯----更糟的是，并不成套。是无数犹太家庭压箱底留念的最后物资，又因为不是金银制品运输容易碎裂而“就地消化”。
“雅各布先生。”萨沙轻轻对身边的犹太厨师用波兰语说道，“您看到了，我和那姑娘关系，很好。”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选你。”雅各布低头说道。
“不。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我爱她。那么聪明善良的好姑娘，她知道我会活下去。”萨沙轻松欣慰，他开始洗手，“务必请您，按我说的做。”
思嘉在房间里沉默着。斐迪南则叫仆从给自己泡杯红茶。战战兢兢的安妮忍住害怕，端给了他。
斐迪南自己往茶里加奶油和糖。端起来品尝——她送到苏联人嘴边的就是这类东西。太甜太腻，滋味让人反感。他喝了一口便搁下杯子，欣赏窗外的雪。
安静的一个多小时后，两份红菜汤被送到了思嘉的房间。都使用一模一样的金边白瓷汤盘。
思嘉目不转睛地低头瞅着，好半天才拿起汤勺，各自舀了一勺品尝。
左边的颜色橘红，牛肉洋葱土豆全都淡而无味。右边是深红色，酸奶油漂浮在汤上。味道咸甜交叠，很有风味。
思嘉抽了抽鼻子，慢慢用勺子一口一口吃光了第二份美味的红菜汤，眼里有泪花闪烁----被她强行憋了回去。
“我想您很中意右边厨师的风味，是吗？”斐迪南温声说。
思嘉把汤勺叮当一声扔，舔了舔嘴唇，“我选择左边的。把他带来，安排工作。”
“小姐你的偏袒实在太过分。好吧，那个苏联战俘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选择他。而优秀的厨师因为你的选择即将去洗澡。这实在是违背规则。”他也拿起另一把勺子喝了一口淡而无味的汤，同样把勺子一搁，满脸鄙夷。
思嘉只冷笑。
很快党卫军带来了做汤难吃的厨师。居然是那位在著名餐厅当了半辈子主厨直到被驱离的犹太老人。
斐迪南微微一愣，转头去看思嘉。
思嘉面无表情，站起来向厨师雅各布握手，“你好，先生。欢迎你成为我的专属厨师，我很容易伺候，不挑食。”
雅各布欢喜地连连鞠躬，安妮也笑着，带他去换衣服。“小姐很好，她会保护我们。”她悄悄对老人说道。
“小姐，你早知道苏联战俘做的汤是哪一碗。”费迪南说。
“他说了会给我做一碗美味红菜汤。他是苏联人。当然擅长做苏联菜。他不是你们这种连猪肘都要别人烤好切开，这辈子都没碰过厨房的糟糕德国男人！”思嘉充满怨气，咬牙说道。
她不会说她看到犹太老人的时候就知道萨沙的心意是什么。萨沙对她耳语达瓦里氏这词，她就明白，他在赞扬她的选择，并用亲手做的红菜汤宽慰她的心。而纳粹人种论根本无法理解共产主义者的高尚。
“小姐，男人对于家庭的职责本来就不在厨房。”斐迪南轻轻一笑，“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是真正的优秀男人。小姐，你没选苏联战俘，这很好，你认同我们的劳动换取生存。苏联人回劳役营，我不会下令吊起他。他老老实实干活这不就行了？”
“我有一个落地的锚点绑定了他。”思嘉说道，“哪怕你把他又关禁闭室里，我也一定跟着他。”
“呵呵。小姐，我不会无缘无故处罚犯人。但你缠着他，只要影响他干活效率，我就把他绑到广场上，抽他二十下。这都是你害的。”他用温和的口吻说着威胁的话，
“你们元首许可他归我所有！”思嘉几乎要咆哮。
“我没有反对这点，小姐。这个斯拉夫人姑且就看成是你的玩具吧。我理解每位小姐都会有固执地喜欢玩具的一段日子，哪怕这个玩具破旧满是灰土。等厌烦了自然会丢开。”
斐迪南说到这，顿了顿，“不过既然绑定了他，我许可他每天干完活后，八点半到这里来。小姐，你可以选择准时出现在这栋楼里，这样处理比我隔一个晚上就带人去劳役营囚室里把你强行请出来要好，是不是？毕竟任性的小姐为了捡她的破烂玩具，跑去脏污的垃圾场可不好。”
不要和满脑子种族糟粕的纳粹争辩。因为他们是傻x。是被历史淘汰的垃圾。思嘉心里诵念，努力控制情绪。
见面对胡萝卜加大棒，她没说话。费迪南又问，“小姐，另一个落地的锚点，请问是绑在我身上吗？”
“是自动选择。”事到如今思嘉也无法不承认了，“随机选了你。”
斐迪南扬起了唇角，檐帽下他的蓝眼睛也闪着愉快的光。
这个锚点足够证明，我也有机会。他这么想。小姐只是初来乍到，被斯拉夫战俘迷惑了。劣等的斯拉夫人只会是高贵雅利安男人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