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不对, 她早已经不是五皇女了。
“琤王,”唐潇走进门,手还扶在门框上, “在襄寰绑我的那个人,她的口音是衡州口音, 与铮王有些相似。”
一口气说完, 唐潇直接蹲在地上, 而后干脆坐下了。
真的太累了……
裴青轲原本正在看信, 就见他直直冲进来, 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唐潇跑了那么远的距离, 停下后自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大, 但其实根本没有多大,更何况其中还夹杂着喘息。
书桌离门口不近,裴青轲其实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过她能看到他是什么模样的。
裴青轲快步走到他身旁, 将人捞起,让他靠着她站直,“站着,不然一会儿会腿酸。”
唐潇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把全身重量都交给她, “姐姐……你听没听到我和你、和你说得, 那个……”
裴青轲只隐约听到了“五”、“绑架”、“琤”几个字,“没怎么听到,但你可以一会说,先歇着,听话。”
唐潇舌尖微动,就要说话。
裴青轲看到了,凉凉道:“我不介意把你嘴捂住。”
唐潇:“……”
唐潇拍拍胸口, 大口大口呼吸,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裴青轲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怎么这么着急?跑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唐潇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说话,她好捂住他的嘴。
唐潇没有上当,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裴青轲任他靠着,不知何时,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她的手就在他后背处放着,
掌心中,是他柔顺的长发。
裴青轲闭了下眼,手指蜷缩,勾起一缕头发,拇指按上去,轻轻摩挲了一下。
手感极好。
裴青轲低头,抿了下唇。
唐潇对此一无所觉。
依旧在喘息。
裴青轲不着痕迹地往后侧了下身,让他不再靠在她怀里,但依旧用手臂在支撑着他。
隔了会儿,唐潇终于缓过来,还没等他自己站直,裴青轲就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唐潇心中惦记着事情,没多想,“姐姐,我跟你说,襄寰绑过我的那个人,她有衡州口音,但其中又夹杂着丰都的……和,和我曾经见过的琤王有些相似。”
等了片刻,裴青轲才似是回过神来,问:“你什么时候见过琤王?”
唐潇道:“就是在你说你旧疾复发,其实是去永州查案的时候,我路上曾经偶遇过她。”
裴青轲:“哪里偶遇的?”
时间有些久远,唐潇想了片刻,“就在……路上,那时候我从家,不是,我从阿穆家里出来,来找你,路上遇到的……在荣栖街附近。”
荣栖街。
多住武将,包括已经被斩杀的仲博简。
琤王裴琛钰一直驻守边疆,仿佛丰都的一切无论如何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今年她曾回都述职,但也只待了三天便走了。
这三天,她应该见了仲博简,还见了二皇女,并让二皇女答应,抗下指使仲博简的罪名,安排好一切,启程离开。
至于二皇女,本身狠裴青轲入骨,与其生不如死不见天日地活着,倒不如给可能扳倒裴青轲的五皇女铺一条路,也算是在死前,能做一个死后报复成功的美梦。
时间完全对得上。
裴琛钰手执弹丸,静等蝉被捕,螳螂被啄,只待击雀。
裴青轲缓缓笑了一声,“小小,你知道吗?她居然骗了我。”
她情绪不太对。
她这么看重这位琤王吗?
唐潇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姐姐……”
裴青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反手握起唐潇的手,将他拉到一直悬挂在书房的地图前。
裴青轲拿出腰间匕首,用匕首柄点点衡州的位置,“当年先帝死时说过,她已经别无选择,除了听我的,但是想给几个人写几封信,她求我不要插手。”
先帝已经死了两年,和今年的事有什么联系吗?
唐潇杏眸张大,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她。
“她求我,她是我母皇,堂堂帝王,她求了我,”裴青轲喉间微哽,“她是弥留之际,命不久矣,我怎么可能不同意?”
“五封信,一封信写给了白厚卿,二皇姐、三皇姐、五皇姐各一封,还有一封,给了静宜大长皇子。”
“小小,”她无力地笑了下,“你知道她写了什么吗?”
唐潇凝眸摇摇头。
裴青轲道:“两年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答应她不插手,就真的一点都没插手过,我在殿外等她写完,看她把信交给她信任的人,送往各处,直到永州的事情查到了仲博简,我才隐约知道,那些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仲博简一直只听皇命,她是我母皇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军,要让她听命,就只能是……信中母皇将自己的所有势力给了其中一个人,或者还有什么信物,她赌我会心软,赌赢了,也许就能让其他人杀了我。”
裴青轲脸上带着笑,重新用匕首点点衡州,“我怎么就没想过,偷偷把信都拦下来呢?居然真的让它安安稳稳地去了这里。”
“姐姐……”唐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事情的真相远不是单薄地她看重琤王能比拟得了的。
涉及先帝,唐潇张张口,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只得又叫了她一声,“姐姐。”
裴青轲收起匕首,于此同时,也收起了一身萧寂,恢复平常的样子,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现在后悔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唐潇知道,她心中横亘着的,绝对不是后悔。
他点了下头,轻声道:“嗯,姐姐说得对。”
裴青轲其实早有准备。
能指使动仲博简,背后之人只可能是曾经收到了先帝绝笔信的五个人之一。
二、三皇女已死,就只可能是五皇女、白厚卿和荣王府。
荣王欧阳静轩就在都中,好监视,若真是她搞出这么多动静,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白厚卿和裴琛钰的可能都比荣王更大,只不过她动作小心,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她暂时还不能确定是谁而已。
不过有小小说的这个……
裴青轲道:“多谢小小,给我提供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
她调整得太快,导致唐潇尚还沉浸在方才的悲戚中没回过神来,没什么力气道:“哦……”
裴青轲用食指戳戳他的脸颊,“想什么呢?”
唐潇任她戳,一点都没躲,“想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你。”
裴青轲道:“可别,你那时候要是认识我,估计跑得比兔子还快,更别提什么叫我姐姐了……”
“不,”唐潇摇摇头,“你一直都是你啊,现在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可大了。
裴青轲垂眸复又抬起,“小小,同样的人在不同的际遇下,是会做不同的事情的,你可以说是身不由己,也可以说,激发最潜在的本性,都差不多。”
“如今平和,我看着像个人,但是小小……”裴青轲倾身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了。”
她指尖轻慢地划过他的脸颊,自颊侧到耳后,将他鬓边的发丝掖到耳后,收回手,一字一顿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干净,你知道吗?”
她用了“干净”这个词。
唐潇眨巴眨巴眼睛,“姐姐……”
裴青轲:“嗯?”
唐潇道:“那缕头发是我特意留下的。”
裴青轲:“……”
唐潇补充道:“会显脸小。”
裴青轲:“……”
裴青轲抬手,帮他把头发挑出来。
就是动作没那么温柔,多挑了些。
唐潇伸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问:“你书房里有镜子吗姐姐?”
裴青轲道:“没有。”
唐潇看她,视线忽然落在她腰间的匕首上,“那你拿着这个,我照照。”
裴青轲:“……你说什么?”
唐潇催促:“快点。”
片刻后,裴青轲举着一把染过不知道多少血的匕首,让唐潇整头发。
他整理得细致,先把耳朵周围的头发全部拨出来,再之后以手指做梳,梳理整齐,而后再前后分开,最后用手指卷起鬓角的头发,固定一息后松开。
裴青轲看他玩自己的头发,手有些痒,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你快点。”
唐潇终于把头发整理好,背手顺顺发尾,“好了好了,催什么,匕首又没有很沉……”
裴青轲收起匕首,没忍住,又抬手一挑,将他才整好的耳边的发丝弄乱了。
唐潇:“……”
“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你的不对了。”
裴青轲:“我知道。”
唐潇也不再折腾,把两只耳边的头发都随意的别到耳后,轻咳一声,“咳,姐姐,是这样的……你说的意思我都知道,但是吧……”
裴青轲心中下意识一紧。
但是什么?
唐潇:“我其实……没觉得你有多……干净。”
唐潇不信传言,但是他会看结果。
皇室血脉死的死……没死的后来也死了,认识的长辈、包括她娘提起她时是什么样子、见了她又是什么表现,他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
唐潇从来没觉得她是个手不染纤尘的王女。
再说想从肮脏泥泞中扯出一片海晏河清,不可能不沾污秽。
他都知道的。
唐潇道:“但是姐姐,我不会用干净或是不干净来说,所谓干净,无尘、无污、无垢,要求太高了,如此来说,世间从来不存在生来干净,也一直干净的东西,最多……只是干净过,正在干净,会干净而已,是不能用来形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