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047章阎王
时间一晃，转瞬入秋。
腾风队的铁四角，除了向晴，其他人都进了省队。
最近训练任务重，大家和向晴有几天没有联系了。
她们不同校，大学校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平时除了训练，私下很少聚会。
宋如涵和周子韵也是，周子韵最近好像比她还忙，她们微信都聊得少了，大一新生入学，她估计忙着勾搭帅哥。
而宋如涵忙着训练，教学楼的路都没来得及摸熟，待在训练基地的时间远比学校长。
听说今天来了新教练，在国家队是很牛逼的一号人物，李梦梦和何乐为现在正在网上搜他的资料，边看边倒吸气。
“如涵，咱们完了。”
宋如涵正在热身，见李梦梦和何乐为一脸恐慌地看向自己，她也忍不住凑过来一看。
“规矩巨多，纪律巨严，连队员的私生活都管，这管理赶上部队了。”
“不不不，比部队更严！你看看这个人吐槽，我们以后恐怕生不如死。”
“天呐，阎罗王‘下乡’支教，咱们早晚要亡。”
众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宋如涵忽然感觉身后一道巨大的黑影压迫而至，她连忙站好，顺带拉了拉一旁聊得热火朝天的何乐为。
她还未看见对方，就先听见对方一声有力的清嗓，偌大的室内体育馆，他的声音似乎在顶上盘旋回响。
“没错，很不幸地告诉你们，你们遇到比阎罗王更可怕的人。”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响亮并不刺耳，一瞬间直贯耳朵，直冲脑门，顷刻令人清醒。他一开口，室内体育馆里便传来阵阵回声。
“大家好，我叫邱昊扬，随便大家怎么称呼。从今往后，为期两年，由我带领青一队。”
众人掌声如雷，而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纹丝不动地站在她们面前。
邱昊扬个子不到一米八，但体魄格外健硕，腰板尤其挺直，人往那儿一站，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气场。
“训练之前，我先把我的习惯和要求向大家说明，青一队的纪律就是我的底线，请各位牢记。第一，我不允许我的队员……”
邱昊扬的气质很像军人，不论从声音还是五官，一看就是个很有气魄的人，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令人倍感压力的威严。
众人屏息凝神地听着，他一口气说了二十一条纪律，大家暗自叫苦，却也没人敢皱一下眉头。
“好了，有以上情况的，请于今天早上训练结束私下向我汇报。”
李梦梦偷偷瞄了一眼宋如涵，眼神里写满了委屈。
她上周才又谈了恋爱，这周就得向教练汇报，一点隐私也没有。
果然是魔鬼教练，连队员的感情生活也要管。
何乐为向她投去一个关爱的眼神，不过她其实理解教练的初衷。
邱昊扬并不是阻拦她们谈恋爱，只不过现在是网络社会，一点小小的风波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有些人因为感情生活登上了各大热搜，如果遇人不淑，被颠倒黑白，各种非议，肯定增加心理压力从而影响训练，说不准还会断送职业生涯，从此告别体坛。
在竞技体育里，不进则退，但凡止步不前，就会被淘汰，现实总是这样残酷。
再者，不管是运动选手还是其他行业，名气很重要，名节更重要。
有的人在辉煌时因感情问题从天堂跌入地狱，已经有前车之鉴，邱昊扬不想看她们因为感情折翼，自毁前途。因此，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必须把关。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训练。大家的各项体能数据我都看过了，不过数据也只是数据，相同数据的人在实际极限运动里天差地别，所以接下来按照我的要求训练，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邱昊扬盯着她们训练，全程没有什么表情。他先去检查高精度计时仪器，然后从爆发力、速度、反应能力，一项一项地测试。
他双眼炯炯有神，如鹰一般锐利，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人奔跑，用眼睛捕抓队员的肌肉状态、灵敏程度、核心力量等等。
很快，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每一个人的各项数据。中场休息时，他一个人坐在很远的看台上，若有所思，低头不知道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
众人远远地望着他，他格外安静，仿佛与她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可是那样严肃的神色，强大的气场，却叫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没过多久，他朝众人走来。
他人站在看台上，一个一个点名过去，针对每个人的情况，提出了不同的训练要求。
众人仰望着他，虽然静默无声，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个教练用两个小时就把所有队员的问题和优势分析得如此全面完整，并立刻调整并制定了相应的训练方案。
邱昊扬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大家，冷硬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开始发号施令。
他人站在高处，像巍峨的山一样岿然不动，声音响亮短促有力地传出来，一个人把整个场子都镇住了。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众人仰望他的时候，眼神和早上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早上因为他的威严，大家对他十分敬畏。如今因为他的专业，大家油然而生出一种钦佩之情。
他身上有令人折服的实力，她们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他肯定是个非常厉害的教练，至于他为什么屈尊来省队任教，原因不得而知。
一个多月前，北京。
下着雨的夜里，邱昊扬独自坐在公寓的阳台上喝酒，突然听见门铃的声响。
他打开门一看，浑身湿漉漉的陆星致站在门外。
邱昊扬脸上有了笑意，头一歪，立马给一身狼狈的陆星致让道，让他进屋。
陆星致径直走向他的卧室，没多久，他已经换好另外一身衣服，肩上搭着条干净的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来。
邱昊扬扔了瓶啤酒给他，问：“你抗洪抢险去了？”
“谈不上。”
北京今天的雨有点大，过来的路上，有个小孩的鞋被雨水冲走，他顺手捞了一下，就这么淋了一身。
陆星致喝了口冰啤，坐到沙发上，邱昊扬公寓里的沙发太软，陆星致高大的身躯几乎陷进去。
邱昊扬看他穿上自己这一身简约半旧的t恤和运动裤，褪去西装革履下的老练，颇有从前年少时的模样，他又回忆起当年他们同进同出的那些时光。
他们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壮志凌云，充满热情充满干劲，那样不可一世。
可如今呢？
总归年少轻狂，一个被抹去了荣耀，一个落下了伤病。
年少时光很灿烂，但是回味起来，总泛着一丝苦涩。叫上了年纪的人，不敢轻易回首。
邱昊扬灌了一大口酒，草草结束这段思绪。
“出差啊。”
陆星致没回答，他缓缓摇动手里的易拉罐，神色平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邱昊扬坐到他身旁，掀起眼皮问：“专程来找我？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略有耳闻。”
邱昊扬唇边淡淡的笑意隐了下去，捏着手里的啤酒，连续闷了好几口。
他一言不发，陆星致也沉默不语，俩人似乎心照不宣，默默地喝起来。
小小的公寓陷入了沉寂，外面大雨侵袭，狂风暴雨似乎被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陆星致喝完一瓶酒，自己打开了冰箱，把里面的啤酒全拿了出来。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
邱昊扬见他一副不醉不归的模样，心里竟莫名地舒服了些。
“算了，不就仕途不顺，没必要借酒消愁。”
陆星致没理他，兀自打开啤酒，顺手和邱昊扬的酒瓶碰了一下，继续喝了起来。
他陷在沙发里，公寓里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眉眼更加清俊，加上这一身久违的简洁的运动衫，恍然从前的少年。
他一直默默地喝酒，喝完一瓶将易拉罐捏扁，漫不经心地投进桌旁的垃圾桶，随即又开了另一瓶。
暴风雨夜里的宁静，气氛相当格格不入。邱昊扬在一侧，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捕捉到他眼底透着的落寞。
从前少年恣肆轻狂，有什么心事一顿烧烤便能和好哥们掏空，如今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岁月磨平了人的棱角，尝尽人生悲欢之后，只剩独自默默啜饮。
这些年发生太多的事，他变了，陆星致也变了。
邱昊扬推了他一下，知道他有点不对劲。
“哎，你怎么了？”
陆星致掀了掀眼皮，没有回答，邱昊扬话音一落，外面的暴雨更加迅疾，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阵阵作响。
“哎，你千万别在这种日子来和我比惨啊，像我这种百年难遇的优秀教练，碰上这种事情已经很荒谬离谱了，我没心情理你啊。”
陆星致闷了一口酒，视线移到邱昊扬身上，他平静的眼神里，却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邱昊扬盯着他，俩人四目相对，渐渐地，眼底细碎的火花隐入这风雨交加的夜晚。
到底是太了解彼此，邱昊扬察觉他眼底细微的变化，心里忽然间一惊，“腾”的一下从沙发里起来。
“这件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陆星致回头，仍面无表情地喝酒，只是无波无澜的神色之下，给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答案。
眼看陆星致的反应，邱昊扬震惊不已，突然浑身一僵。
原来，软磨硬泡不成，陆星致竟对他使手段了。
他此次升职失败，没想到竟然是陆星致从中作梗。
锦绣前程原本唾手可得，却一夜之间化成泡沫。他的心一下子跌入雨夜，顿时起了一片寒意。
陆星致仍喝着酒，酒入咽喉，略微苦涩。
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老邱，抱歉，我等不了了。我需要你，你得跟我走。”
陆星致的声音陷在雨夜里，有一种势在必行的笃定。
“陆总，如果我不呢？”
邱昊扬一声冷笑，说：“陆星致啊，你还把我当兄弟吗？看看你这几年，都变成什么了！”
此时陆星致格外冷静，心底毫无波澜。他料到邱昊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很清醒，也做了很多权衡，这件事上不是意气用事，顶多算是帮邱昊扬做了决定而已。
“面目可憎对吧？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无所谓，不过不用怀疑，我永远把你当兄弟。”
陆星致盯着邱昊扬，唇角微微一弯，唇上的笑意极为复杂。他仍气定神闲地喝着酒，似乎这场阴谋与他毫无干系。
邱昊扬气得跳脚，怒气冲冲地骂道：“你有病！你以为你现在当了陆鼎集团的总裁，就可以只手遮天了？连我的未来你都要插手？老子跟你绝交！”
陆星致丢了手里的易拉罐，也站了起来，他沉静地望着气急败坏的邱昊扬，眼神里却满是真挚。
“老邱，我当然没办法只手遮天。撇开我个人私心不说，你冷静想一想，你这教练当了几年？上面为什么破格批准你申请？我知道你有能力也有声望，但那么多有资历的人里，他们有多少人甘心这样被你抢了风头？我不信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里头剑拔弩张，他们等你站得越高，让你摔得越惨。”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根基不稳，如何承重。
邱昊扬的教练丁衍生就是前车之鉴，尽管丁衍生后来当了总教练，但他在六年前已经对很多事失去信心了。
陆星致的确出手了，说他自私也行，说他不择手段也罢，他不想等了。邱昊扬认清现实只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他没时间等邱昊扬淌了浑水后再退出。
及时止损，不管是商场，还是其他行业，都是一种理智的选择。
邱昊扬恨恨地咬牙，尽管他对目前的局势有所察觉，但心里始终不肯承认。
陆星致朝他递了瓶酒，邱昊扬置之不理，兀自闷头闷脑地坐在沙发边上。
“老邱，我很欣赏你的野心和魄力，不过以你目前的处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论调已经行不通了，想一步登天，除了实力和一腔孤勇还远远不够。”
邱昊扬一声不吭背对陆星致，他很讨厌此刻的陆星致，因为陆星致太了解他了，太清楚他想要什么，总是能精准地拿捏他。
果不其然，陆星致接着说：“你放心，属于你的，以后我都会送到你面前。”
邱昊扬清楚陆星致并不是给自己画大饼，他一向说到做到。而且，陆星致既然已经做到这份上，以他的个性，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你少用资本家那套忽悠我！”
邱昊扬语气带着愠怒，陆星致淡淡一笑，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我只是给你另寻出路，相对漫长的，却是明智的，同样通往罗马的路。”
邱昊扬不说话，闷闷地喝酒，酒已经被他喝完，他把易拉罐捏扁，随便往桌上一丢。
陆星致打开酒递到他面前，邱昊扬纹丝不动，陆星致便强行塞进他手中。
“两年，你所有的损失，我来补偿，我只要你两年。”
邱昊扬默不作声，陆星致坐在他身后，手搭上了他肩膀。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在沙发下依稀投出两团身影。
“老邱，我需要你。”
陆星致喝着酒，语气很平静，眼神笃定又诚恳。
今夜的北京并不宁静，外面风雨交加，阳台上的花叶在狂风骤雨里被打落了一地。
邱昊扬一言不发地喝酒，只觉得手里的酒越喝越苦，这种苦味缓缓地渗入心里，慢慢地翻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俩人不知道就这样静坐了多久，桌上的易拉罐东倒西歪，所有的酒几乎全喝光了。
在仲夏暴雨的深夜，任由风声雨声侵袭入耳。俩人后来各据沙发一侧，目光毫无交汇，各自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