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告别
暖黄的灯光融在深长的走廊里，时光恍然，沉寂如水。
宋如涵走到他身旁，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脸颊微微泛红，目光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壁灯，幽深的眸子里却有了一丝以往从未见过的空洞。
灯光落进他眼里，似乎攫住了他所有的神思，他看上去对周围的任何动静都浑然未觉。
深夜安静的走廊，陆星致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靠在暗格纹的墙壁上，俨然如同雕塑一样。
“小陆总，您回来了。”
宋如涵清脆而热烈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脑袋靠在墙上没动，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嘴唇微微翕动，似笑非笑。
她感受出不对劲了，不一样，今晚的陆星致很不一样。他脸上明明洒满亮光，眼神却是黯淡的。
他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稳重而又平和的，身上似乎从来不会夹带太多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可是今晚从他的眼底，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出来的，竟有一抹隐隐的哀伤。
“您喝醉了吗？”
宋如涵小心翼翼地询问，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轻飘飘的，瞬间揉碎在空气里。
她想，像陆星致这样成熟老练的人，早已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所以他此刻这副落寞的表情，也许只是醉酒。
“我很清醒。”
他醇厚低沉的嗓音缓缓地传出来，但眼底似乎写满了心事，不知道兀自想些什么，这话仿佛不是在回答她，而是自言自语，轻飘飘的。
“那您想不想喝水？我给您倒。”
陆星致缓缓扭头，一下子撞进她眼中那一汪清泉里，亮闪闪的眸子纤尘不染，那样纯净真诚。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盯了她几秒，像魔怔了一样，下意识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脸颊。
微凉的指腹一触就走，他的目光仍向着壁灯，轻轻一笑，说：“小涵，回去睡觉吧，你不用管我。”
很淡漠的语气，又是拒人于千里。
可是他这样失魂落魄，她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
她认识的陆星致，从来没有这副模样。
刚刚摸过她脸颊的手孤零零地垂下去，宋如涵的目光顺着他缓缓下滑的手，一直停留在那儿，那微凉的手，她想触碰，她想紧握。
她盯得发怔，鼓起勇气的瞬间，几乎屏息凝神，还没意识到心底的挣扎和犹豫，她已经握住了陆星致的手。
小巧白皙的手覆着他半边的手背，指尖向下扣，触及他温暖的掌心，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她的指尖传到了心脏，立刻袭遍全身。
宋如涵心中轻轻一颤，而那只手也像触电一般，轻而易举地挣开了她。
她静默在原地，耷拉着脑袋，余光落在空落落的手上，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知道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是时候，可是她难以控制地想靠近他，心底的冲动难以遏制，她想用尽一切办法抹去藏在他眼底的失意。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情不自禁吧。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俩人静静地僵在沉寂深长的走廊里，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却硬生了几分艰涩。
“小涵，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半晌，陆星致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低沉又笃定，像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心。
宋如涵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她一直看不懂他心里想什么，那双眼睛太深邃，那样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甚至有时候令人感到畏惧。
“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运动员，你拥有大好前程，将来肯定能为国争光。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奋不顾身、勇敢地向前奔跑。你是你父母的骄傲，也是……”
他顿了一下，唇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说：“未来，你将会是无数人的骄傲。”
陆星致语重心长，他这些话明明很鼓舞人心，可宋如涵听着却有点难过。
这些话像是在告别，永久的告别。
她想要的不是告别，而是——
陆星致不会知道，她多么想进入他的世界，多想待在他的身边，可是心里却越来越明白，他是那样遥不可及。
“小涵，后天你回家，我不送你了。这些日子，没问过你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
陆星致的喉结缓缓蠕动，眼神不曾在她身上停留，顿了一秒，又道：“不管是否过得舒心，以后请忘记关于陆家的一切。”
他的语气仍是那么平静，仿佛说着一些稀松平常无关紧要的话，可是他不知道，这些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刀，缓缓地刺进她心里。
她果然没有猜错，陆星致在同她告别，甚至用最淡漠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
什么叫忘记关于陆家的一切？这一切也包括他，是吗？
为什么？
是她刚刚的举动，冒犯了他吗？
应该是了。陆星致那么聪明那么睿智，他应该看出她的心思来了。所以他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理智清醒冷静地说了这些话。
她其实该明白，有些事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陆星致眼底，她算得了什么？
认清事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她现在好难受，心里有根刺，深深地钻了进去。
她望着他，想从他眼里找些端倪，可是他的目光从刚才说话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他如此平静，如此冷漠，真叫她难过。
也许，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而已。
这些天的包容，已经展现了他的绅士风度，如今离别后，他们将形同陌路，不用留有任何一丝念想。
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哪怕他无法接受她的心意，她也不想被挡在他的世界之外。
“小陆总，对不起。”
刺痛的，卑微的，委屈的，慌乱的，难过的，压抑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为刚才的冲动牵手道歉？为她难以压抑的喜欢道歉？
不，她不后悔，可是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起道歉，她更害怕忘记他。
就算没有掺杂如今的感情，他也早已经深深地藏在她心底。这个曾经救过她的人，她怎么可能忘记。
他竟然叫她忘记，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忘记对一个人的喜欢，那种占据一整颗心的喜欢。一想到这个词，她心里就好像有千万根藤条紧紧缠绕围裹，逼得她快要崩溃，快要窒息。
今晚她连表白的话都没说，可她却已经失恋了。她的初恋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无疾而终。
缓缓下坠的心，也许要永远地冰封在暗无天日的湖底了。
宋如涵道歉的话突然刺了他一下，原本平静的他，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只是转瞬即逝，陆星致那深邃的眼睛，看上去自始至终无波无澜。
她明明就站在他身边，可是他好像离她那样遥远。
一开始的落寞在他眼底已经荡然无存，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藏尽了所有的情绪，眼中一贯毫无波澜的，风平浪静的，无欲无求的。
也许，这就是成熟的人该有的反应吧。可是看着他这么冷淡，她感到无比压抑。平日里他明明待她那么好，为什么今晚变成这样？
他对她那么好，他允许她在书房里看书，他给了她花园的密码……
她也许想多了，陆星致的确关心她，像关心孩子一样，只是期盼她能刻苦勤奋，好好奔跑，赢得荣誉……
她大概懂了，他关心的是她的天赋与潜力，关心的是她未来能创造的一切可能……
是她误解了他的关心，对他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产生不该有的渴望。
迷惘又沉痛的心渐渐地坠落。
是她越线了……
有些人注定分别，有些人注定难长久……
只是认清事实之后，依然心有不甘。
宋如涵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笃定地问：“小陆总，我可以抱一下您吗？”
她渴望他的怀抱，却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拥抱过他。
哪怕分别，她心里依然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他冷漠厌恶，她也不想辜负自己的一片心意。
就算是妄想，她依然渴望在临别的时候，可以得到他的怀抱。
走廊里依然一片沉寂，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不等他开口，宋如涵已经贴近他怀里。
她怕他开口拒绝，她不想听，第一次擅自主张地拥抱了他。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里，那里结实又温暖，还有阵阵有力的心跳声，熨得她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他身上的气息，身上的味道，身上淡淡的酒气，所有的一切都令她迷恋。
一秒、两秒、三秒……
她多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着他到地老天荒。
她紧紧地搂着他，满怀留恋不舍，什么追求什么梦想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这辈子，他已经成了她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悄悄地从眼角滑落，跌入他的衬衫里，立即晕开。这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慕将如同这滴眼泪一样，终究烟消云散。
一颗滚烫又绝望的心，在他怀里颤抖，差点肝肠寸断。
“晚安。”
宋如涵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抖，环抱他双臂的手倏地一松，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才知道，放弃这么难，难到连令她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本以为今晚是一个开始，没想到她还没迈出那一步，就已经全结束了。
结束了。
喜欢上陆星致，曾经有多令她欢欣鼓舞，如今就有多令她痛彻心扉。
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她曾妄想有一天能握在手里。
直到今晚，她清醒了，那样璀璨耀眼的星星，她永远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