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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015章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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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陆星致回云山别墅,陈一铭跟在身后。

    徐隆见他沉着脸,刚想开口,陈一铭说:“我们吃过了,二哥回来的话,让他来书房。”

    徐隆应了声“好”,不敢多问,很快,陆星致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夜色沉寂,书房内也是极为安静。

    陆星致忙完工作,幽深的眸光与灯光交错,叫人辨不清神色。

    缓缓地,陈一铭开口:“刚和蒋燃确认过了,现在人在曾仪的墓园。”

    陈一铭口中的曾仪,是陆宴曾经的女朋友。

    陆星致恍若未闻,习惯性地把玩手里那条褪了色的红绳,他的目光凝在某一处,清冷寂然。

    四下静悄悄的,窗外的微风轻拂,有股淡淡的花香浅掠鼻翼,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儿,陆星致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淡漠。

    “爱丽莎去世多久了。”

    陈一铭仔细地想了想,说:“有一周了,二哥办完她的丧礼就飞回来了。”

    陆星致闻言不答,又陷入了沉静。

    夜色如水,到处笼罩着一层清辉。夏夜的风明明是暖烘烘的,却有一丝丝的寒意在人的心间慢慢延宕。

    直到深夜,陆宴才回了云山别墅。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一阵酒气扑了进来。

    此时陆宴已经是另外一身装束,他五颜六色的衣服又回来了,外套用手勾着随意地搭在肩上,驼着背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微红,眼神迷离,看样子喝了不少的酒。

    “哥,找我啊。”

    陈一铭见状,连忙过来扶他,他推开了,径直往一旁的木椅倒下去。

    椅把硌着他的腰,他也没在意,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外套在从肩上滑落,不去理会。

    陆星致盯着他,眸光幽沉,他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响起。

    “跑了一个月,都在爱丽莎那里?”

    陆宴“哼”了一声,答:“那可不嘛。”

    他仍闭着眼睛,仰着头,手搁在额上,脸色并不好。

    爱丽莎是他最好的同学、朋友、知己,漂亮又善良。她病入膏肓,他也是一个多月前才知道的。

    纵使他再有钱,他却救不了她。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带着满满的愧疚,将她送走了。

    陆宴脑海中浮现爱丽莎那张苍白的笑脸,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他不想掉眼泪,于是狠狠咬着牙,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连额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知道自己要克制,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承受不住。

    “陆宴,爱丽莎的死,和他没有直接……”

    “怎么会没有!”

    陆宴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眶早已发红,对着不远处盯着自己的陆星致冷笑了一下。

    “如果他不对爱丽莎父亲的公司下手,他们家也不至于这么悲惨,是他把爱丽莎逼上绝路的。”

    他一直咬牙冷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刚拿出来,胸中一股怒火上涌,无处可发,便将手里的烟狠狠地砸了出去。

    “陆宴,你冷静点。”

    陆星致冷眼相对,与陆宴即将爆发的情绪迥然不同,这几年来,他一向冷静自持,不轻易牵动情绪。

    商场上互相打压,斗得你死我活再正常不过。爱丽莎父亲的公司,牵涉陆荣的利益,让对方身败名裂,正常手段罢了。

    陆星致清楚,家道中落给爱丽莎带来不小的打击。而爱丽莎的死,同样刺激了隐忍许久的陆宴。

    他红着的眼眶就像噬了血一样,阴冷暴戾。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小兽,想不顾一切地以命相搏。

    胸中的痛无处宣泄,伏在椅子上的他,只剩剧烈的喘息。

    “陆宴,我清楚你现在很难过。不过,你应该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睡一觉。”

    “冷静?哥,我还不够冷静吗?如果我不冷静的话,我现在恐怕会一刀杀了他。”

    他咬牙切齿,眼泪终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他立刻抬手抹去。

    “哥,是不是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得好死!”

    他的挚友爱丽莎,宾夕法尼亚生物工程研究生,才二十二岁,拥有大好前程。一朵本该鲜艳绽放的花,就此凋零。

    他最近一想起爱丽莎奄奄一息的模样,就痛彻心扉。她临终前那张苍白的脸,此时此刻就印在他脑海里,叫他发狂。

    他受不了陆荣这些年的控制了,一切令他感到窒息,他想要报复,甚至想杀了他。

    陆星致清楚他这些年受的痛苦和委屈,他何尝不想帮他,可是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陆荣身上藏着太多的东西,深不见底。陆星致深知,他要的不仅仅是陆鼎集团,而是背后一个无人可控的帝国。

    他为了权势,无恶不作,残忍冷血无情。

    陆星致望着陆宴,心中丝丝缕缕的疼痛像藤蔓缠绕攀升。他懂陆宴心里的痛,几年前他也一样,在人生最风光最骄傲得意的时候,被陆荣拉入深渊。

    暗无天日的生活,走投无路的日子,崩溃绝望,那些时光仿佛已经离他很遥远,却会在某个时刻乍现,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伤痛,早已牢牢地钉在灵魂深处。

    盲目的抵抗是徒劳的,一味的消极是懦弱的,他清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眨眼六年了,他从没想过时间过得这么快,快到他差点忘记自己是谁了……

    沉默无情地裹挟着黑夜,回忆悄无声息地袭上心头。

    书房内静了许久,亮白的灯光略显惨淡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好一会儿,陆星致才开口。

    “你在查宋家,准备做什么?”

    陆宴死一般的眼神里,有了一丝生气,但却是无比阴冷、狠厉,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他。

    他唇角一勾,哼了一声,笑道:“他为什么那么照顾宋家?甚至把人家女儿都接到这儿来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种近乎疯狂的笑,听着阴森可怖,凄厉悲切。

    陆宴眼神一狠,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

    “哥,他不是一直想要女儿吗?那是他女儿吧?如果利用她,他会不会发疯?”

    “咚”的一声,一个拳头狠狠地落在了陆宴的脸上,那个沉闷的声响,划破夜的寂静。

    兄弟俩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陈一铭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可陆宴并不怒,任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袭遍全身,他竟又笑了出来。

    像那阴曹地府的鬼,勾魂索命时又狠又倔,冷酷到了极点。

    他能感受到疼痛,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陆星致的眸色也冷到了极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竟不知他心里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陆宴,你疯了。”

    “是啊,自从曾仪死了,我就疯了。”

    那个她最爱的女人,那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的记忆慢慢地模糊不清。他好害怕,害怕有一天终会忘了她,忘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情。

    曾仪已经死了,现在爱丽莎也死了,他不知道以后死的会是谁。

    像他这样一个人,恣意傲世,光鲜亮丽,可谁知道,他在陆荣的掌控下,竟活得如此悲惨。

    “二哥,宋如涵与老陆总没有半点牵扯。”

    陈一铭的声音缓缓响起,关于这件事,几年前陆星致察觉陆荣的布局后,已经验证过了。宋家,不过是陆荣万千棋子当中的一颗。

    陆宴望着陈一铭,脑海里忽然浮现宋如涵那张灿烂纯真的笑脸,心中的苦涩不断地翻涌。

    这些年他做了许多反抗陆荣的事情,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来摸到了宋家,派人查了他们的背景,又想起几年前陆荣对宋家的器重,觉得一切不简单。

    两个月前,他有意接近宋如涵,是为了从她身上获得关于宋家的消息,甚至以后拿她做威胁。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爱丽莎病入膏肓,而宋如涵竟住进了云山别墅。

    如果与陆家没有关系,陆荣为什么答应一个外人住进云山别墅?

    于是,他可怕的计划开始了。

    只是爱丽莎病重,他压根没时间去做亲子鉴定。

    今天回来,他已经拿到宋如涵的头发了,就在他外套的口袋里。

    “哥,她真不是私生女?”

    “不是。”陆星致望着他,喉咙微涩,缓缓道:“陆宴,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但不要伤害自己,你也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他厌恶自己的人生,可是一旦他做了这些事,最让他厌恶的,恰恰是他自己。

    陆宴看着陆星致深邃的眼眸,心中一凛,忽然清醒了许多。他苦涩地笑了起来,他心想,真不愧是陆家的好儿子,他竟然萌生那么没有人性的念头。

    仇恨已经迷了他的眼,他甚至不管这一切是否道德。

    人生这条路,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有时候错一次,便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陆星致在悬崖上拉住了他,在迷雾中唤醒了他。

    从小到大,陆星致是他唯一敬重的人。

    陆宴看见了陆星致眼底的恳切、无奈、心疼、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伤了自己,也会伤了他。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还浮现出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那样灵动纯真,满眼期待和信任。

    陆宴想不下去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大哥,对……”

    他的对不起如鲠在喉,只在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绝望地跌了下去。

    一个大男人,忽然像个孩子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双手捂着脸痛哭流涕。

    他已经没了醉意,只有这些天的痛苦与挣扎,令他疲惫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迷失了多久,到最后只剩下晦涩的哽咽。

    慢慢地,整个世界又再次陷入了沉寂当中,兄弟俩默默无言,一个沉静如松柏,一个颓丧似枯叶。

    过了好一会儿,陈一铭进洗手间用毛巾拧了把热水,给陆宴擦脸上的泪和汗。

    陆宴僵着半晌没动,突然开口,声音艰涩沙哑。

    “一铭,我想喝酒。”

    陈一铭望向陆星致,见他点头,便起身出去,回来带了两瓶威士忌和三个杯子。

    陆宴自己倒了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夏夜的风微拂,他的黑发凌乱地应和着。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不论是夜色还是眼底、心中,都是空荡荡的。

    陈一铭给陆星致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默默啜饮。

    酒入喉咙,灼烈干涩,令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太会喝酒,见兄弟俩眼底无波无澜,就默默地陪着。

    已经凌晨两点了,整个书房悄然无声,只有偶尔杯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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