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观人生死
春泽本将柔川护在了身后，见了来人是玉渊，便又让到一旁，柔川将玉渊上下看过一遍，道：“你的伤好了吗？”
他们从寒霜洞死里逃生，又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强行与魔族拼命，柔川此时已经没什么感觉，但是被魔尊气息锁定时的窒息还萦绕在她的心头。
那个时候她感觉比从前每一次都离死亡更近，而玉渊只会离得更近。
“都好了。”玉渊道，“你专程来看我？”
柔川看着玉渊脸上的笑，道：“不是，我去岐邙山找则危的断剑，见了青棠，她托我带话给你。”
春泽原只在一旁安静等着柔川，此时听了她回答玉渊的话，不禁扶额苦笑，他们浮山这位圣主实诚得让人招架不住，她恐玉渊面上不好看，忙转身找事情做去了，让他们自己说话。
玉渊脸上的笑僵了僵，又恢复如常，问道：“说了什么？”
“寒霜洞救命之恩，她记着，你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尽管开口。”柔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青棠的话。
玉渊眉头微皱，就为了这么一句话？他又问：“你方才同春泽师姐说什么？”
听得那样认真。
柔川道：“我要去凡间一趟。”
“去凡间？”玉渊眉头一直没有放开，他想起柔川在战场上的奇怪举动来，道：“你想去看凡人之死。”
“对。”柔川略有些惊奇他竟然瞬息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道：“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可以的话试试能不能把人的魂魄塞回身体里去。”
“不可。”玉渊道，“凡间自有轮回，你将人的魂魄塞回去若不成也便罢了，若成了，只怕姜鬼帝要来找你的麻烦。”
又是姜鬼帝，柔川暗道，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值得玉渊和青棠这般如临大敌。
玉渊猜出她的想法，便道：“姜鬼帝之于冥府，便如寻隐仙尊之于人间，我如此作比，你可能理解？”
柔川点头，那懂了。
玉渊看她们方才边说边往神谕殿来，便道：“可是要取一任务去往凡间？”
“嗯。”柔川转身去寻春泽，便又听得玉渊道：“我与你同去。”
柔川停下来看着玉渊：“这与你想知之事并无关系，不必跟着我去。”
“怎会没有关系？”玉渊道，“你寻求的结果也许便是我寻找的答案。”
玉渊见柔川没再继续拒绝，便又道：“且去往凡间的任务从来不允许单人来接，至少也要两个人才行。”
柔川有些怀疑地看着玉渊，她怎么觉得他在诓她，“青棠去抓冰妖时便是自己一个人。”
玉渊从她眼睛里看出了怀疑，笑道：“仙境之内一个人也是可以的，然凡间不同，两人结伴，相互帮助也相互监督，入凡间斩妖除魔既不可闹出大的动静惊扰凡人，也不能依仗仙人之势欺压凡人，是以一个任务至少需要两人同去。”
柔川保持着怀疑将神谕殿里挂着的任务逐一看过，发觉果然至少需要两人同行才行，玉渊又道：“你不会须弥之术，此去凡间如何携带随身之物？大方剑要带吗？打算放在哪里呢？”
柔川的目光移到玉渊的袖子上，原来这便是须弥之术。
玉渊看着她的态度转为犹豫，又接着说道：“我说过教你的，此行途中便教你可好？”
柔川忽而又把目光移回了玉渊脸上，玉渊看着她的面具总觉得她似是欲言又止，最后答应道：“好罢。”
玉渊心头一紧，她这个‘好罢’只怕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然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此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青棠借由带话一事将人送到他面前来，想必就是希望他能跟着柔川去人间，就近看顾着些。
也幸好她来了，不然就柔川这种对仙境一知半解的状态贸然以仙人的身份进入凡间，只怕会招来麻烦，更何况她还是抱着一个可能得罪冥府的目的去的凡间。
“可有想去的地方？”玉渊领着柔川看挂在墙上的任务，随口问着。
柔川道：“没有。”
春泽拿着一块灵牌朝他们走来，道：“既然没有特别想去的，那便去此处可好？”
玉渊接过一看，是个诛魔的任务，想是春泽师姐担忧着柔川对妖族的恨意，怕她一不小心没忍住在凡间大开杀戒，虽说浮山不是保不下她，但是能避免的事还是尽力避免的好。
柔川没什么意见，玉渊便带上她往凡间去了。
一入凡城，柔川不急着找魔的踪迹，倒是先寻起将死之人来，因她的面具骇人，两人不好白日里行走，只能夜间偷偷摸摸翻人家的墙。
柔川直勾勾地看着那将死的凡人，玉渊在一旁给她放风，偶尔一瞬间也会怀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仙人，怎会在这里等人死？
“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三个月之内必须回去，不然神谕殿便要来抓人。”眼看时间过半，柔川半点不提诛魔的事，反倒看凡人之死看上瘾了，他又不能放她一个人待着，只怕他一走，她立刻就要把凡人魂魄塞回尸体里去。
“三个月？”柔川惊讶，她头一次入凡间，不知道还有时间限制这回事，想来应该是春泽师姐害怕她在凡间待久了惹事，所以给她找了这么个不长不短的任务来做。
柔川从墙上爬起来，问玉渊：“那魔在哪呢？”
玉渊突然笑了，柔川猛地凑近看他，问：“笑什么？”
玉渊正要回答，忽听得一声惊叫：“鬼啊！”便连忙抱了柔川飞速逃离了现场。
柔川冷声道：“我自己可以跑。”
玉渊将人放下，解释道：“你离我太近，恐你与我跑的不是一个方向，徒生事端不好。”
柔川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也不记得先前说的话了，转而追究起他们要找的那只魔的踪迹来。
玉渊看了看四周，道：“大约就在附近。”
柔川对魔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那只魔被他们掀了老巢的时候还在呼呼大睡，看来在凡间待久了，不论是妖还是魔，都会沾染上凡人的习性。
丧失了警觉的魔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被柔川一剑斩杀，柔川顺手就抓了他的灵魂在手里，玉渊朝魔的身体上丢出一块寒冰，魔的身体竟然没有立刻化为乌有。
柔川来不及惊诧他是怎么做到的，又顺手把魔的灵魂塞了回去。
玉渊‘试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柔川已经行动力极强地把事情干完了。
死过一回的魔张牙舞爪地站了起来，然还不等他对柔川他们出手便嘭的一声散了。
留不住，总是留不住。
柔川盯着那只魔消失地地方看了许久，忽而说：“藏书楼里的记载，根本就不全。”
书上说，妄图复生的人间仙全都引来了天罚，魂飞魄散。
但是她拉着则危使了很多方法，除了则危被她折腾得虚弱了些，完全没有要引来天罚的征兆。
“他们真正魂飞魄散的原因根本没有被记载。”柔川道。
那些记载当然是不全的，它们存在的最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警示恐吓后来之人，不要玩火自焚，玉渊捡回地上的寒冰，道：“你方才有感觉到什么吗？”
柔川怔了一下，认真回想片刻，木然道：“没有。”
玉渊在丢出那块寒冰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灰飞烟灭的准备，强行把魔的灵魂塞回他的身体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逆天而行，而他们却没有受到任何惩戒与警告。
“你还要继续吗？”玉渊问，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真的令这只魔复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只想知道柔川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柔川道：“当然。”
“就算是魂飞魄散也不在乎？”
“我承诺了。”柔川道，所以即便是魂飞魄散她也会去做。
趁着天色未明，柔川又寻着将死之人而去，玉渊默默跟在她身后，他好奇她能做到哪一步，也好奇寻隐仙尊为什么会放手让她去做，她不怕她真的成功或是真的失败吗？
柔川蹲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边，等待她的死亡，年迈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如同恶鬼一般的柔川，她没有害怕，而是自言自语道：“鬼差啊，你终于来接我了。”
她受了太多的苦难，早已不想存活于世，而今，终于要解脱了。
“我不是鬼差。”柔川见她不怕，竟和她说起话来，“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老人用了点时间才听懂了她的话，都到这一刻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她点了头，而后双眼一闭，没了声息。
柔川一手抓住了老人颤颤巍巍的魂魄，玉渊没有阻止她，她便抓着老人的魂魄要往她的身体里放回去，虚弱的老人终于知道她说的帮忙是什么，突然挣扎起来，她不想要再回到那具身体里去，她不想再活了。
可是柔川已经不愿停下，她必须试一试，苍老的魂魄将被塞回了残败的身体里，老人双目暴睁：“为什么？！”
破庙之外忽然乌云密布，雷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