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想不想要,跟我一起沉下去?”
司空长月赶着马车,疾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午时,终于到达了南方的一座小城,临风。
他没有进城,而是继续驱车南下了十几公里,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脚处。
司空长月闪身进了马车,不多时背着桑念走出来。到这里,只能步行上山了。
桑念的身体软塌塌的,司空长月只能用绳子把自己的和桑念的上半身捆在一起,阻止桑念的身体往后仰落。
如此司空长月又轻功入山,飞了半个时辰,到达一处崖前。
天堑在前,已经无路。
司空长月调整了一下桑念的位置,将人抱在身前,两脚踏空,落下山崖。
李婉儿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水声。她扫视着陌生的房间,从床上坐起。
司空长喜打开门,门外的红霞映入前屋,将司空长喜拖入一片橘色的光影。
李婉儿觉得刺眼,用手揉了揉,“这是哪?”
“覃都周边的一个小汤泉,这个时节没什么人。”司空长喜走到塌前蹲下。
李婉儿垂下眼看她:“小姐,你不跟我商量一下的?”
司空长喜:“别生气,我只是想带你离开那个地方,这样也许能好些。”
李婉儿穿上鞋出了门,外面是一个木制的大廊台,不远处就是温泉,蒸腾着冒着热气。
司空长喜:“试试?还是先吃点东西?”
李婉儿转过脸看着她,司空长喜觉得李婉儿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山崖不是很深,司空长月运用内力,熟练的踩在每一个落脚点上,往下荡了七八十米,就落到崖底。
崖底是个漫花遍野的山谷,因为太阳直照进崖底,哪怕是落日时分,也分外暖和。
司空长月踩着松软的青草和泥土,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木屋前,他敲了一阵,没人。于是打开门,抱着桑念走进木屋。
屋里四散着花瓶,各种颜色的花装点在木桌上,茶柜上,床头上,窗台上。黄粉相间,是春夏之-交的颜色。
淡淡的香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司空长月深沉压抑的心海,他将桑念放在床上,掩上门,顺着崖间的一处斜坡,几步登了上去。
斜坡上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司空长月停在洞前,双膝跪地,冲着洞里喊了一声。
“娘亲,孩儿不孝,来看你了。”司空长月最后一句话带上一丝几不可查的哽咽。
不久,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二十三、四的年纪,满头银发披在后背,在发尾一端松散的扎起,未施粉黛,已经雪白如瓷,美如仙人,额间一颗朱砂痣掩映在碎发间,如黑夜极星一点。
女人披着一件宽松的素灰色袍子,下身的小腿露出,脚踝又长又瘦,脚上穿了一双麻绳编成的草鞋,脚趾细长,趾甲莹润,白的毫无血色。
她带着山洞里的寒气走近,声音也透着冷冽,“月儿。”
司空长月抬起头,然后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孩儿不孝,求娘亲救一人。”
女人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
她还想说什么,司空长月抬起脸,额头上已经青紫渗血,让她停顿了一下:“急什么,你要救谁?”
司空长月站起来,将视线转向崖底的木屋:“晚了怕来不及了。”
木屋里,司空长月将木柴扔进床对面墙下方的火炉里。
银发女人一边把着桑念的脉搏,一边看向司空长月:“这个天你烧火?”
司空长月的眼中映出灼灼的火光,孤注一掷将手里最后一根木条扔进火中,“他浑身都凉,肯定觉得很冷。”
女人垂下眼:“月儿,你……我不知道你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与你经历了什么,只是……你要坚强些,人死不能复生。”
司空长月转过身盯着桑念,“他有气,有一点。”
那个女人将手放到桑念鼻子下面:“没了。”
司空长月往前走了两步,跪在女人旁边,两个手握住桑念的手:“真的有,你再试试。”
“……你何至如此?这个孩子是谁?没听你说起过。”女人站起来倒了杯茶,“冷静一下。”
司空长月跪着转了个身,将身体面对她:“娘,我很冷静。孩儿知道你能救他。念儿还有一口气,被我封在胸口,所以他虽然身体是冷的,但是却不僵硬……他没死。”
“我知道,是聚初丹,能留人一口气。但是当时也就只剩这一口气了,还是因为你一直给他传功才能保住,现在估计就还剩半口气,没有脉搏,没有心跳,等到明天这半口气渗出来,他就会全身僵硬,瞳孔也会放大。”
司空长月仰头看着她:“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娘亲能救他。只要你救活他,那件事,我答应你。”
女人眯起眼:“我之前好说歹说你都不干,如今为了这个孩子就肯了?在你心里,我还不如这么个小屁孩?”
“他到底是谁?”
司空长月:“是孩儿心里的人。”
银发女人蹲下来,手掌拖着下巴,“月儿长大了,开窍了。”
她看向床上的桑念:“好看是好看,不过这世上比他好看的你应该见的多了,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司空长月:“没见过。”
“嗯?”
“没见过比他好看的,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
女人站起来,眼里突然有了笑意:“什么意思?你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上了?”
司空长月点点头:“娘亲快救他好吗?”
“总以为按你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情爱。”女人走到桑念身旁,一手放在他的胸口,“我真的没有把握,能救活的可能微乎其微,一切都看他的命数,但是不管人能不能救活,你答应我的事,都不能反悔。”
司空长月:“好。”
女人突然将脸探了过来,“要救他极为凶险,稍有差池便会因走火入魔身亡,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司空长月:“我不后悔。”
女人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木桶将火炉里的火浇灭,“洞里的冰池和冰床给他用,下面你要听好。”
“从今晚起,每日白天,你要在冰床上用洗髓掌助他走脉。日落之后,即刻入冰池,投注全身的功力于其身,这个时候的周身洄游路数,跟以往不同,我一会跟你详细说明。切记,在冰池之下,你们的身体,必要有功力连结,哪怕断了一下,人就救不回来了。
所以你晚上不能入睡,白天走脉的时候可以稍事休息,但是手上也不能停,一旦开始,就不能有一丝松懈,否则不光前功尽弃,你自己也会受到反噬,轻则功力全废,重则生死轮回。
这样的日子,你要坚持七七四十九天,你能做到吗?”
司空长月坐在床边,将耳朵贴在桑念胸口处,
“只要他能活过来。”
夜深了,司空长喜胸前裹着长长的浴巾,走下温泉边的几节石阶,温烫的泉水没过她的小腿,然后是大腿,然后是腰线,最后停在胸口以上,肩部以下。
司空长喜长长呼出一口气,浑身浸泡在热水里,让她瞬间放松了起来,一切烦乱杂绪都被赶出脑袋,她不由自主的将背贴在温泉边的石壁上,身子弯下去坐到一节石阶上。
司空长喜抬起头,天上的星和月皆在眼前被盖上了一层氤氲的雾霜,朦朦胧胧,虚虚实实。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些天来,心里积攒的怨愤和萧瑟慢慢被蒸腾出水面,游出世外。
两只手爬上了她的肩。
司空长喜猛的睁开眼,李婉儿将头从水下钻出,长发被水彻底打湿,一条一条的贴在脸上,剩下的都坠在耳后,落在肩上,又隐隐遮住胸口。李婉儿平日一双弯弯笑眼这一刻染尽风华,又圆又亮,有滚烫的热意焚化其中。
她竟然,赤条条的。
司空长喜下意识向水里看,看不分明,但李婉儿细长无瑕的腰身露出水面此时格外触目惊心,司空长喜眼睛被强光刺了一般马上转过脸,看向李婉儿落在她肩上的手。
李婉儿的双手正移到长喜身后,她两只手臂圈了起来,一手搂颈,一手搂肩,上半身被手臂的力量紧紧贴向司空长喜,长喜隔着棉布浴巾,感觉到两人软绵绵的胸口压在了一处……
司空长喜深吸一口气,许久忘记吐气。
“婉儿?”她颤抖了一下,李婉儿的下巴抵在她的脸侧,嘴巴冲着她耳朵吹了一口绵长的气流。
司空长喜张开嘴,僵硬的双手想在石阶上找个支点,支撑李婉儿坠着她向下的力道。
但是她最后还是松了手。
李婉儿落在她耳边的细语如同夏夜的魔咒,让人如临幻梦,不忍醒来。
“小姐,你想不想要,跟我一起沉下去?在最深的地狱里,我必同你一起攀上最深的快活。”
她撕咬着她的耳垂,将人拖入黑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