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不可以别对着我的脖子呼气,我有点怕痒。”
桑念以为司空长月一定会在身后拦住自己,然而并没有。
司空长月还在原地不动,眼神冷淡。
桑念又把鞋放到岸边,把裤子拉到大腿根,露出两条长腿下了水。深夜的泉水冰凉,桑念一进去就冻了个激灵。
好在泉水不深,刚刚没过大腿根部。水下是一些石块,大部分已经被水冲的圆润,虽然硌脚但不会刺痛。
桑念弯着腰,在水里找寻那熟悉的夜明珠光,两只胳膊也伸到水下,拨动着清泉。
他在水下找了近半炷香都没有找到,心里后悔不该拿师父的遗物出来吓唬人,这时后面想起了泉水翻腾的声音,桑念回过头,看见司空长月也捞起裤腿下了水,点了个火折子在手中,正朝自己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司空长月的脸融在火折子刺眼的光里,桑念看着看着觉得眼睛有点酸,便弯下腰继续埋头向水下捞去。
司空长月走近,用另一只手抓住桑念的胳膊,连带着把他上半身拽直。
“拿着下面。”他把火折子递给桑念。
桑念想起曾经在破庙里,自己把火折子递给星儿时说:我放在地上,你如果想拿,记得拿下面,上面很烫。”
桑念接过火折子,不知道司空长月要干什么。
司空长月将身上的上衣都套头脱了下来,递给桑念。
桑念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司空长月的衣服,愣了,“你,你不会要游下去吧?”
噗通!
桑念话还没说完,司空长月就赤条着上半身下了水。
桑念的腿在水里泡了很久,已经冻麻了,他知道要是整个身子包括头部都钻进水里会更冷,他实在没想到司空长月能直接钻进水里只为给他找夜明珠。
“少主?三少主!”桑念大喊,“太冷了,别找了,我明天采药的时候会再来找的。”
然而司空长月在水里游的越来越远,桑念追不上,渐渐听不到远处三少主在水中的动静。
桑念爬上岸,沿着岸边搜寻三少主的踪迹,但泉水越往远处越深,火折子的光有限。在黑夜里,桑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除了自己呼喊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声。
“司空长月!”桑念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脚心传来一阵刺痛,刚才上岸没有穿鞋,脚底板被沿岸的一枚石子刺破了。
桑念看着脚心往外流血,又冲水里喊了一声:“三少主!”
这次水里终于有了动静,司空长月白皙的上半身在不远处的水中钻出,他满身是水,长长的头发贴在背上,上身和臂膀上结实的肌肉被霜白月华隐映的不甚清晰,而黑夜染尽的泉水里乍然绽放出一抹白,这强烈的反差,让桑念的目光整个定在三少主身上,很难移开。
桑念踮着脚,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司空长月已经快游到岸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亮亮的。
桑念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随即他低下头拍拍自己的脸,心道“这样就感激涕零了?”,再抬起头时眼中又恢复了清明。
桑念伸出一只手想拉他上来,但司空长月脚下用力就上了岸。
“给,”他把夜明珠珠钗递给桑念,“你看看坏没坏。”
桑念接过来放进怀里:“没有,还是好好的。”
他一边放,一边感受到司空长月正在运用内功烘干身体,桑念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探查其内力到底有多少,但他二人离的很近,只通过感受对方运功动向就能推断出,这人确实如自己所料,内力深厚源源不断,不输自己,恐怕还可能在之上。这也是为什么桑念不敢去仔细探查其内力,两人内力差不多,桑念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有功力。
桑念额角隐隐出了层细汗,对面之人天赋异禀到令人胆寒,自己虽不是自幼习武,但已是天赋极为卓越,又练了多年的扶桑心经,甚至用洗髓掌把寄灵毕生的功力都吸了过来,升到了八阶,司空长月跟自己同岁,也可以练到如此程度,那是如何做到的?江湖传言他自幼“身体虚弱,武力不济”又是怎么回事?
正愣着神,司空长月从他手里拿走了上衣,桑念才发现没一会工夫,这人已经全身都干了,桑念自己的两条腿和胳膊还半湿着,刚才在水里待了太久,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司空长月穿上內衫,把外衫递给桑念:“是不是着凉了?套上吧。”
桑念摆手:“不了少主,你快穿上,刚才在水里游了那么久。”
司空长月把衣服塞到桑念怀里,望着刚才篝火的位置,“我没事——你刚才是不是在岸边烤兔子呢?”
桑念把衣服披在身上,转身往前走,“哦,对,这么半天,别烤糊了!”
司空长月没动,看到桑念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才发现前面的人赤着脚,似乎受了伤。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快几步跟上:“白桑念,把火折子熄了。”
桑念才想起来这火折子是三少主的,赶紧熄了火递给他。
司空长月没接,背对桑念放低了上半身,“上来。”
桑念当即知道他是何意,依旧一时无措:“什么?”
司空长月的声音在夜色里,像一盏温柔的灯,那灯光不是火光发出的,更像是夜明珠发出的冷光。
他说:“上来,我背你。”
桑念往后退了半步:“不用,少主。”
他突然害怕起来,星儿也好,司空长月也好,都让他害怕。
司空长月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桑念想:“我怕什么?”
他好似受到了鼓舞,踮着脚上前,将双手穿过司空长月的脖子,胸膛贴在他的后背。司空长月双手捞起桑念半潮不干的两条长腿,起身稳稳地朝篝火走去。司空长月性子很冷,但后背温度很高,也许是刚刚内力烘完身体的原因,他后背的灼热温度隔着布料传到桑念抵着的胸膛。
桑念的两只胳膊环绕住他的脖子,想起两人初见时,这个人脖子上绑着白纱的带子,挡住了喉结,星儿从没开口说过话,致使自己一直没认出他是男的。而他自己呢,被映湖坊的老板娘扮丑,当时声音又正好处在变声期。
“所以,他认不出我。”桑念歪头盯着司空长月的脖子出神,“就是这里,如果我现在在这里划一道,他就会像师父那样,死在血泊里。”
桑念这样想着,注意到司空长月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于是他抬起眼去看司空长月的脸,谁知司空长月也正好侧头看过来。
司空长月:“你在看什么?”
桑念低下头:“没,我什么也没看。”
司空长月:“可不可以别对着我的脖子呼气,我有点怕痒。”
远处的林子间传来了猫头鹰咕咕的低鸣,衬得这夜色更加深邃。
司空长月将桑念放到离篝火近一些的地方,方便他坐着烤干四肢。司空长月将兔子肉从架子上拿下来,“看起来下面焦了一点,但是也能吃,下次记得翻面。”
桑念的脑中回荡着自己跟星儿说过的话:“烤肉要偶尔翻个面,不过小心,离火远些,不然这炭火上面的热气会撩到你。”
“少主小心,”桑念抬起头,微笑着对司空长月说:“离火远些,不然这篝火的热气会撩到你。”
司空长月背对着桑念,“嗯”了一声。
桑念想,“你果然不记得。”然后他又嘲笑起自己来,“不知道我在试探些什么,无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司空长月回头正好看见。
“你在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也大晚上饿了来后山寻吃的。”桑念的第二波试探紧随其后。
司空长月:“不是,我晚上会来这里练功。”
“你早上不是就在练?”桑念疑惑。
“嗯,白天和晚上都要练,才能精进。”
桑念心道,难怪修为如此之高。
“少主,你是不是平时没事都在练功?”桑念的眸子跟着火光一跳一跳的。
司空长月别过脸:“是。”
桑念扑哧笑了一声。司空长月正过脸:“又笑什么?”
桑念:“少主看起来木木的,大该也没有其他的兴趣。”
司空长月也在原地坐了下来,将手里兔子肉烧焦的部分清理下来,“也不全是。”
桑念的四肢已经烤的半干,他走到泉水边找到自己的鞋,没急着穿,先将脚放到水里,清洗脚心的伤口,“少爷平时还喜欢干什么?”
“看书。”司空长月起身,将兔子放在篝火旁一个树枝上立着。
桑念回过头:“不会还是武功秘籍之类的吧。”
“也有其他的书,文史哲都会看。”司空长月走到桑念身前,看向他的脚伤。
桑念说:“没事,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少主果然是少主,跟我们读的书都不一样。”
“是吗,你喜欢读什么书?”司空长月将手放进袖口里。
“话本,”桑念朝司空长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尤其是那种话本,不给小孩子看的那种。”桑念抬起眼睛,去瞄司空长月的神色。
司空长月眸子淡淡的,未动声色。
桑念看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纱绢,是之前自己洗过的那条。
司空长月蹲下来,把纱绢围在了桑念脚心的伤口上,在脚背处轻轻打了个结。
“疼吗?”他问他。
桑念握紧拳头,心脏的擂鼓声,和那晚冬至夜市上的如出一辙。
桑念将脚收回,看着脚上的雪白帕子,没抬头,“少主,我只是个学徒,你不应为我做这些。”
司空长月说:“我看你在这里烤肉,就想来跟你说声谢谢,多亏了白医师,母亲才能转危为安。谁知害你把重要的东西掉到水里,对不起。”
桑念穿好鞋站起来,“少主,治病救人是我应该做的,您不需要道谢。”他走到篝火旁拿起烤肉,撕下一把兔子腿“多谢少主潜进水里寻回珠钗,要不要尝尝?”
司空长月在原地没动,“你以后,若是采完药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用早膳。”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桑念的肚子在深夜的林子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他啃了一口手里的兔子腿,祭了他的五脏庙。
巧了,那几天司空长月练的应该是《玄天剑法》中的一套,桑念私下里找了一个更远更僻静的山间野林,凭着过目不忘的印象练了几遍,当真觉得武林第一派的剑法精妙绝伦,他还想学其他的,这不就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