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的不记得了
我心烦意乱,翻来覆去一晚上都睡不着。第二日一早,我满脸憔悴,迫不及待的跑去官府。
天空飘着小雨,我没撑伞,淋着雨去见那个王大人。
“王妃,你这是?”
许是我狼狈的样子把这位郡守大人吓了一跳,他后知后觉行了个礼,邀我去里面坐。
我哪有心情去里面,忙道:“王大人,你手下有多少兵?”
王大人面露惶恐,低声道:“王妃慎言,属下哪有兵?不过一些衙役罢了。”
“那……你有多少衙役?”
王大人捻了捻他的花白胡子,谨慎道:“王妃有事?”
“我……想借你的人去灭匪。”
我有些底气不足道,灭匪,我实在没经验,如果能借到人,便可回去同秦离商量一番,让他来指导。
“哎呀王妃……”
王大人古怪的叫了一声,摇头道:“属下手里那些人,可没本事去跟土匪打,王妃还是等等朝廷的援军吧。”
我若能等便不会来找你了。我有些失望的垂下头,想起了昨日柳煜那属下的话,遂问道:“昨日为何官府会没人?”
王大人微皱眉头,思考了一下,回道:“昨日下午吗?下午降了大雨,城外的河堤冲垮了,属下带着人去抢修河道了。”
“这样啊……”
真是所有不幸的事都碰到了一起。
“王妃,外面风大,随属下进去坐坐吧。”
王大人诚心道了一句。
我神情有些恍惚,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我回去了。”
说完我迈着步子踏进了雨里,王大人在身后喊了一声:“王妃,需要伞吗?”
我无力的挥了挥手,雨丝凉凉的,正好让我这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清醒。
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叹了口气,伸着手接雨。
“果真是跑这里来了。”
一声平淡又熟悉的声音传进我耳里,紧接着一把褐色的伞罩在了我头上。
我回头,看到了身后的秦离,他一身淡蓝长袍,许是下雨的缘故,长袍外又罩了件白色披风。
秦离面无表情的把伞交到我手中,随后解下披风盖在了我身上,他拿过伞,垂目看向我,不解道:“就那么担心?”
我低下头,拽紧了披风,漫无目的朝前走。秦离撑伞也跟了上来,他又道:“如果这里的官府真有能力,那些山匪也不会如此猖獗。”
确实,是我太心急了,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报官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小心。”
就在我失神时,秦离低呼了一声,随后将我一揽搂进了他怀里。
我回过神,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刚才与我擦身而过的马车。
“你……”
秦离有些无奈的将我松开,他用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我听见他轻轻吸了口气。
“对……对不起……”
我下意识看了眼秦离的手臂,心情复杂。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柳煜有什么情况,我的人都会立马回来告诉我,这下你能安心走路了吗?”
我鼻尖一酸,垂下头闷闷道:“谢谢。”
秦离轻微的叹了口气,他意味不明道:“记得小时,我擦破了点皮,你都紧张得不行……”
忽然的停顿,又听他喃喃道:“怎么都变了。”
我不明所以的抬头,撇见他微红的眼尾,而他却别扭的将脸侧开。
“秦离……”
我唤了他一声,认真的问他:“我们小时真的见过吗?”
稀稀落落的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褐伞下,秦离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他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须臾后,他眼角含泪,苦涩的笑了笑:“见过啊……你怎么都忘了。”
秦离这副表情让我特别无措,我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那……可能是我真的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
抬步走的时候,我听见秦离在后面极小声的回了句:“没关系。”
许是秦离怕我太闲会继续搞事,所以下午时他二话不说将我带到了城外的河道旁。
大片大片的汪洋映进我眼里,我不由得感慨:这是田还是河啊?
秦离站在我身边,他抬手指了指那片汪洋,道:“三年前,这里还是村落,洪水一来,将土地,房屋,道路……全都淹了。”
我一阵唏嘘,问他:“若河道疏通以后,水位下降,这里还能继续住人吗?”
“近十年是不行的,这片土地被水泡了三年,土质已经不适合建房屋了,不过倒是可以种地。”
秦离咳了几声,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他走。
沿着泥泞难行的土道继续走了一段距离,我总算看见了一些人。
“快点!”
“动作都麻利些!”
……
正对面站着几名小吏,手拿条鞭,气势汹汹的吼着河道里那些挖泥的苦力。
“诶!王爷,您怎么来了!”
为首的一名络腮胡子官吏很殷勤跑了过来,他拍拍衣服,热情的笑着:“王爷,您坐,这地儿泥多,莫弄脏了您的衣服。”
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类狗腿子,默默立在原地,专心的看起那些挖泥土的人。
春末时节,依旧有些冷,特别是在这种时不时会飘些雨的天气,不过河道里的那些人全是赤膊短裤,好似感觉不到冷。
我看了眼秦离,他并没有随着那官吏去落坐,而是莫名其妙的脱掉了长袍,只留一件短衣,紧接着,他开始挽自己的裤腿。
我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多嘴提醒了他一句:“你伤还没好。”
秦离笑了一下,他将脱下来的蓝色长袍递给我,淡淡道:“无妨,我一只手也可以。”
我看到秦离脱掉长靴和足衣,露出他那双白如玉的脚,随后毫不犹豫的踏进了泥里。
这个人……好奇怪啊……
我猜不懂秦离在想什么,不过我也想下去帮忙,或许忙一些,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把手中的衣袍放到凳子上,我也脱掉了鞋袜,简单的系了下裙摆,方赤足踩进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去追赶秦离。
这厮看到我也跟了下来,明显有些吃惊,他视线移到了我那沾了泥的裙摆上,笑道:“竟一点儿也不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斜了他一眼,费力的拔出腿,继续往前走,喘着气回道:“从来都不是。”
我小时候就闹腾,我爹可不会把我当女儿看——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他只管我闹,只要不给他惹什么大麻烦就好。
挖泥确实不是轻松活,我虽然闹腾,可也没做过重活,刚装了一竹筐的泥就累的脑袋发晕。
站旁边那位大伯笑我:“小姑娘太瘦了,这种力气活让咱来吧。”
那大伯后面的小年轻赶紧嘘道:“马叔你别乱说话,这位是王妃!”
那大伯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可思议的眯起眼睛,啧啧道:“难得,真难得……”
大伯继续埋头挖着他脚下的泥,边挖边唱,声音浑浊,却很有感情,时而激扬,时而平缓……可惜那大伯是用地方话唱的,我也听不懂词。
我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秦离,他单手握着锄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脚下的泥。
“你还好?”
我问了他一句,毕竟他昨日受的伤不轻,如今又来做这种体力活。
“嗯?”
秦离眼底有丝迷茫,但他很及时的将那抹情绪收了起来,继而恢复了他平时惯有的淡定,不轻不重道:“没事,怎么了?累了?”
我摇摇头,埋头挖着泥,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这样停停歇歇,伴着河道里时有时无的民歌,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大半天,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后,负责监督的官吏终于让大家收工了。
我扶着腰上了河堤,浑身都是泥,没必要在穿鞋了,提着鞋袜,我“苟延残喘”的跟在秦离的身后。
夜色沉沉,我们都没提灯,仅凭着农家透出来的光认路。
“感觉怎么样?”
秦离在前方没有什么情绪的问了一句。
“累。”
我垂下头老实回答。真的累,现在我全身都像拖着一块巨石在移动,恨不得马上躺下睡觉。
夜风袭袭,我好像听见秦离很轻的说了一句:“这样就不会那么煎熬了……”
煎熬?他是在对我说吗?是因为柳煜吗?我叹了口气,全凭双腿麻木的移动着。
我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了,结果第二日全身酸痛的连下床都费力,更倒霉的是,我月事来了。
小腹又开始难受,我抱着汤婆子在床上躺了一天。
晚上时秦离带回来一个消息,他道:“山匪提出了条件,黄金万两,便将柳煜放了。”
“万两?”
我惊呼了一声,忍着肚子痛坐了起来,愤愤道:“不愧是土匪。”
骂完后我又匆忙问道:“他们没把柳煜怎么样吧?”
“没有。”
秦离走过来看了我一眼,问:“热水换一下吗?”
“哦,谢谢。”
我随手将汤婆子给他,沉下心思考,万两黄金……数目是真的不小,柳煜他爹恐怕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秦离,援兵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不出意外,苏将军他们过两日就能到。”
秦离把换好热水的汤婆子放到我怀里,他随口说了一句:“怎么,不急着用钱换人了?”
我抱住汤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身子,哼道:“拿钱去且不是便宜了他们。”
想了想,我又问:“你说山匪他们势力不小,那援军到了后,是直接强攻吗?”
那肯定会死不少人吧……
秦离示意我往内挪挪,他抱着他的被子也坐在了床上,平心静气道:“自然不是强攻,到时我会去匪窝。”
我惊了一下,不解:“你去干嘛?”
后面“送死”两个字我没说出来。
“自然是与援军里应外合。”
秦离脱掉上衣,只余下一件蚕丝中衣,晃动时,隐约可见他白花花的胸口。
我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吸了吸鼻子,不自在道:“可你伤不要紧吗?”
“夫人在关心我?”
秦离一边拆掉他束发的玉冠,一边侧头看向了我,随后他松手,那青丝瞬间散落下来,烛光从他侧面打下,霎时,他那张容貌,被衬得惊心动魄。
就算……是修行多年的苦行者,也很难不为他那张脸心动,何况……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承认我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犯痴的盯着那张脸愣了片刻。
很可惜……不对,还好秦离及时把他那张差点引诱我误入歧途的脸挪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后脑勺给我。
秦离下床,没揪着方才那个问题不放,他几步到灯旁,侧身道:“夫人,我熄灯了。”
躺回床上后,秦离忽的轻声道:“我会安排洛云他们一起,夫人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