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托马在竹林中守了一时，忽然听见宴堂之后也传来一阵鹧鸪叫，这才放心离去。
刚才，他只是半路撞上了家主大人让他重点关照的目标，于是顺便给家主大人报个信。如今，他得继续去执行小姐的命令了。
小岛方圆不过两三里，托马一路穿林踏叶，只消不到十分钟就看见了独自伫立池畔的柊千里……以及紧逼在她身后的松浦葵。九条镰治则不见了踪影。
托马胸中涌起了一阵不安，压得他心慌。
松浦葵早听见身后有人靠近，于是也暗中按住了刀柄。
尽管双方从未对视，但沁入骨髓的寒意还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战栗不已。
“松浦前辈，我是社奉行神里家……”
没等托马说完，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刀就横亘在了他颈前。
“托马家政官，”松浦葵慢慢扭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托马，仿佛要把他的心剜出来，“别来无恙啊。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没想到你的反应力还是和以前一样糟糕。”
“松浦前辈，”柊千里终于转过身来，轻声道，“托马也是我们勘定奉行的老朋友了，别老吓唬人家啊。”
“我跟他开玩笑呢。让小姐受惊了，是属下考虑不周，还请恕罪。”
柊千里点点头，而后也望向托马。她灵动如水的眼眸中，透着望不到底的迷雾，其中压抑着千万般思绪：有祈求、渴盼、失落、不屈、恐惧……
当然，托马不会读心，看不出这许多纷繁的情悸。但他至少看出了一点：柊家大小姐需要他的帮助。
“松浦前辈，”托马鞠了一躬，赔笑道，“今日大家都在宴堂中热闹，此间却颇为寂寞。既然柊小姐也在此，不如我们两位家臣就为柊小姐演武一出，怎么样？”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松浦葵暗想道，“不过，我松浦葵认定的事情，今天就是再来十个托马也没法改变！”
话虽如此，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到位的。只见那勘定奉行的家臣微微欠身施礼，随即拔出一柄打刀，丢给托马，正色道：“我早听闻蒙德人喜好剑斗，不料今日竟有幸目睹。既然如此，老朽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勘定奉行松浦葵，在此为柊千里小姐演武，堂堂参上！”
托马连忙捡起刀，横在胸前，应声道：“社奉行渡来介者托马，参上！”
说实话，托马没想到松浦老头真会让他拿刀对战。虽然拥有神之眼，但作为一个惯常使枪的蒙德人，托马对于稻妻武士刀并不熟悉。或许，松浦是想以此来抵消一些由神之眼带来的力量上的差距吧。
不容托马多想，快如天狗的松浦刀法便像骤雨般劈来。托马赶忙提刀格挡，却被对方强大的素振逼得连连后退。看来松浦老头此番是下死手了，必须得拿出真本事来应战才行。
托马看准对方破绽，向旁边一跳，躲过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十文字斩。松浦葵见一时拿他不下，担心事情生变，便且战且退，慢慢逼近了柊千里。
“今日武斗，战意正酣。托马，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兴致啊！”
没等托马答话，松浦葵便猛然转身，一刀劈向了还在愣神的柊千里！
“刀下留人！”
托马只觉双腿中倾注了炽烈的火元素，让他踊跃而前，刚好接下了松浦的全力一斩。
那勘定奉行的家臣定睛一看，却见托马的刀锋之上已然淬满了流火，恍如千年前真砂丸以经津氏之名锻造的波穗之剑。
松浦只得悻悻收去已然缺刃的打刀，鞠了一躬，道：“此番托马君速如天狗，刀舞若鬼，是在下输了。得罪了！”
托马也熄去了刀锋之火，颔首道：“前辈刀风如瞬，能斩秋叶。托马不过是凭借外力，偶然占优，不足为道。”
“卑臣和柊小姐还有要事商讨，须先行一步。托马君，我们就此别过？”
“抱歉，不行。我家小姐也想见柊小姐，而且是现在就要见。况且，今天是鹰司家宴请各位，是休息的日子。在这种时节讨论工作，恐怕有些扫兴了吧。还有一点，在下于方才的演武中侥幸取胜，因此也该得到一些属于优胜者的奖赏。不如，就让柊小姐来定夺，接下来她该去哪里吧！”
很显然，柊千里不想和松浦葵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呆在一起。松浦当然知道托马此话是个阳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任柊千里和那社奉行的家政官一起返回宴堂。
“托马，呵……我算是记住你了。无论早晚，我都会让你知道作为稻妻千年公家的松浦氏，可不是好惹的……”
托马领着柊千里一路跑回宴堂附近，确认周遭无人之后，才气喘吁吁地问道：“松浦老头带你在水边上干什么？九条镰治呢？我看到你俩一起出去的……”
柊千里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说：“没有啊……松浦前辈说是有要事汇报，事关勘定奉行机密，不宜让外人听取，故此带我到僻静处说话……我和镰治不是一起出来的。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宴堂里看戏呢！”
“这……这样吗？！”托马愕然无言。他一时也不知是自己和家主大人多虑了，还是另有隐情。
柊千里却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后翩然而去。
托马失神半晌，才察觉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织锦香囊。
囊中别无他物，唯有一笺洒金的和纸，载着一列娟秀的毛笔字：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几天后，神里屋敷。
“家主大人，柊千里所留的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句是从璃月古人所作长短句《一丛花》中摘录而来。原文意指主人公满怀幽恨，只觉自己被束缚于梯横画阁之中，还不如随东风飞舞的桃杏那样自在……柊千里留下此句……难道是说，她始终都罹受着某种桎梏，郁郁不得出？”
“兄长，绫华有一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也许，松浦氏已经完全将柊千里架空了，自己执掌了勘定奉行。柊千里对他而言不过笼中之鸟，是个毫无威胁的花瓶罢了。而她与九条镰治的婚姻也遥遥无期……她引用此诗，会不会就是在暗示这一点？”
“不可能啊……松浦氏千年以来，一直都只是柊氏的家臣。即便前任家主柊慎介锒铛入狱，他们家的实力也绝非勘定奉行中任何一家能望其项背的。除非……”
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答案：
“松浦氏窃取了柊家的神器，自以为获得了将军大人赐下的权柄。”
神里绫人轻轻振袖，坐回了茶亭下的蒲团上，慨然道：“看来，这一番桂木园之行，我们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托马和绫华调查了勘定奉行的情况，而我也钓上了一条大鱼。我给了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他从今往后都听我们调遣。”
“是谁？条件又是什么？”
“天领奉行鹰司家二少爷，‘鹰司四虎’之一的鹰司仁。至于条件……呵，如果他不想他瞒着鹰司勇做的那些龌龊事，都被我一件一件地抖出来的话，就最好老实一点。”
“这……我该说，不愧是家主大人吗……”
注释：
【1】本章标题出自宋代词人张先的《一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