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远道而来的朋友
22
其其格端了一碟子的奶糕，阿木古郎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块，“六哥，还是你这里的奶糕最好吃！”
“是吗？”我也捻了一块吃，奶香十足，柔软富有弹性。好吃，可又不是记忆里的好吃。
和阿木古郎相处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快乐，我们回忆着过去，想到小时候做下的蠢事乐不可支。
小八真是长大了，他拿起牛皮袋子就喝，咕嘟咕嘟的把马奶酒喝了个精光，我瞧着他有些醉了，笑着说：“你怕是喝多了，今晚不要走了。”
矮桌子对面的阿木古郎半趴着，眼神已经涣散了，没有焦点的看着手里的一个红果子。
我拍拍他的脸：“困了就去床上睡，我给你擦擦手。”
让阿牙给我倒了些热水，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阿木古郎乖乖的任由冒着热气的软布在脸上移动。
就像小时候他受了伤我偷偷替他包扎，看着他成熟的轮廓，难以想象以前的那个小子已经这么大了。
他突然抓住我手，带着哭腔说：“六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好苦，你为什么不来…”
大约是在喇嘛庙受了委屈，一个脑崩儿出现在他的额头，我慢慢说：“那能怪谁，你小子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泪水流满了阿木古郎硬朗的面庞，他颇有些小孩子耍赖似的说：“你只和巴雅尔玩儿，有了他你就忘记我，忘记你在额济纳部落的弟弟……”
我刚张嘴想安慰他，他就又说：“只有阿茹娜和我玩儿，阿茹娜让我穿裙子呜呜呜……”
哭笑不得，真是哭笑不得，这么大了还记得那些，不过阿茹娜也是，怎么能让阿木古郎穿裙子，想到那模样我就发笑。
一盏小烛灯在桌角亮起，我从木柜子里面翻出来一些中原人的小玩意儿，打算明早给阿木古郎带走。
他是因为二哥的婚事才回家的，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回到喇嘛庙，直到父亲再次的准许，他才能回到属于额济纳的天空。
“小其，睡吧。很晚了。”阿牙给我拿了一张毯子披上。我拽了拽毛茸茸的毛边。
“你去睡吧，我给阿木古郎准备一些东西。”
阿牙默默地坐下，他不说话也不劝我，只是陪着我收拾了东西。
醒来发现阿木古郎已经走了，木杆子上挂着那个牛皮酒壶，风一吹下面的铃铛就叮咚作响。
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遇到了其其格，她从羊圈里抱了个雪白的东西跑过来。
大约是新下的羔子，她高兴的两条辫子都甩的高高的。
“主人您瞧，是谁放在这里的。”
其其格略显粗糙的手里抱了两只兔子。
“给他们弄个木圈吧，好好养着。”是阿木古郎的作风，他还记得我们孩童时的玩笑话，就像我们还没有长大。
小兔子长得很快，几天就大了一圈，其其格爱极了这两只毛绒的胖球，每天给它们割最嫩的草，喂最甜的水。
我正在给呜嘎刷毛的时候，父亲派人传话给我：摩格可汗的大帐已经到了。
平淡的日子被这个消息撕开一角，我洗手换衣服，准备迎接我那位“安达”。
洁白的蒙古袍上用银线绣了云纹，滚边用了藏蓝的绸缎，纯洁干净，是蒙古人最高的迎客礼仪。衣服还是老阿妈做下的，细密的针脚，精致的胸扣，这些礼仪只有经历了几次可汗变动的老阿妈才能掌握。
她才是最熟悉草原等级的人。
为了表示极大的真诚，我骑了白雪。用来赞美他们的信仰，耶和华上帝。
一路上都布满了蓝白的哈达，父亲很重视这位年长的可汗，他甚至亲自站在路前，迎接那位远道而来的老人。
礼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马队最前方的旗子。
站在父亲结实的背后我等待着，还有些好奇。地面微微震动，这代表着极大规模的马匹，以及牛车。
前面的人在两侧站定，他们的可汗缓步走来，他苍老但是雄浑的声音大声的笑着说：“乌日更，我的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啊！”
“呵呵，是啊！自从上次送我的二儿子到你的家里，已经十几年啦。”
父亲和摩格可汗互相拍着肩膀，走到上方的座位上。随着呼麦声音的响起，所有的人都半跪着像这两位可汗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父亲抬了抬手，笑着说：“都起来吧。”
各色的蒙古袍子点缀在绿色的草地上，他们头顶帽子上的各色宝石，象征着自己的地位。我低垂着眼睛安静地打量着桌上的牛肉。
“我的儿子！其木格都兰！快到阿爸这里来。”父亲在远处叫我，摩格可汗摸着白色的胡子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我，他转头对父亲说：“这就是您那位汉人夫人诞下的儿子吗？”
“对，怎么样！”父亲很是骄傲的拍着我的后背，他充满自豪的笑着。
但是摩格可汗也许并不喜欢我的外貌，他半眯着眼睛低头去喝杯里的酒。父亲的骄傲没有收到赞扬，他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不错，长得是很秀气。”这是摩格可汗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他说的第二句话是：“像个女娃娃。”
羞愤、气恼，悲伤在我的心里搅拌，这是很严重的羞辱。我听到下面有稀稀疏疏的笑声，但是他们还是畏惧父亲的地位，只是各自点头挤眼。
“那您可就是小看了他。”
“哦？”摩格可汗看着不像是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是因为父亲说了，所以给面子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摩格可汗背后的随从也抬起眼皮看着我，他们似乎想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能做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满头雾水的注视着父亲，不明白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超越这些蒙古人。
他们的身材比我高壮，骑术射箭更不必提。
谁知道父亲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我的这位小儿子本事可大了去了。”
本以为摩格可汗又会阴阳一番，谁知道他竟然有莫大的兴趣。我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丢了面子，不仅是我的，还有额济纳的。
盘算着自己能够胜过别人的本事，骑射？不行。狩猎，我也不行。
我这边焦急的不行，那头就听见摩格可汗爽朗的笑声：“我的好儿子，过来我这里，不过是逗你罢了。我和你的父汗是多年的好友。他的儿子，自然是这额济纳的□□。”
父亲也哈哈大笑，他们举杯致意互相敬了一杯。
“好孩子，你和我说说他们汉人的文化。”摩格可汗就是个老小孩，他的眼睛冒着精明的亮光。
“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求救地看着父亲，父亲扬扬下巴示意我不要怕。
“汉人的文化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也有些相似……比较起来，我们蒙古活的更加自在。”我简略的讲了些百姓间的不同。
摩格可汗点点头，他有些犹豫地说：“可我竟然觉得他们的礼制更有规矩。”
“王汗，这是因为我们生活方式的不同所致。”我弯腰施礼就想离开。摩格可汗骨结粗大的手拉住了我。
他有些雀跃的说：“出来吧！你这家伙，非要我来做这个恶人。”
只见一个身量不高，面色红润的小少年，细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扑到摩格可汗的后背上，语气娇蛮地说：“父汗，都怪你平日说汉人没有好东西。要是早知道这位小哥哥这么、这么好，我才不陪你的。”
原来这竟是我那位“安达”，难以想象摩格可汗那样慈眉善目的长相可以养育出这样一位小公子。
他躲在摩格可汗的背后，只探出一双圆眼睛看着我。我礼貌的冲他笑笑，那双眼睛就不见了，他竟然直接藏到他父亲的背后不出来了。
还是摩格可汗强行把他揪出来：“我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害羞，还爱难为情，你越夸他他嘴越刁。”
“阿爸！”摩格可汗说的还真不错，他的脸颊上冒着两朵红云朵。
“怎么，你不是要我给你找个好安达，这个哥哥怎么样啊。”
他有些扭捏，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是不错吧。”
尴尬的笑了笑，我拍了下左肩，他也用了他们的礼仪，摩格可汗很高兴，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随从就拿出一根羽箭，箭杆竟然是用玉做的，可见摩格可汗对于他儿子的重视。
“我叫阿木尔，你叫什么？”我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是我的这位安达。
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与骄傲，我微笑着说：“我叫小其。”
“小其？”
“嗯。”
“好！”
号角雄浑悠扬的声音盘旋在整个额济纳的天空，我和阿木尔跪在正中，我们各伸出一只手高举那根羽箭。
我们一同开口：“我其木格都兰、阿木尔，愿意对着长生天起誓，从此结成安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若我的誓言没有实现，就让雄鹰调去我的眼珠，饿狼吞下我的骨髓，我的灵魂将永远不能回到长生天！立誓人阿木尔、其木格都兰！。”
这就算成了，我们将会是没有血缘，但胜似血缘的好兄弟，好伙伴。
“你为什么骗我？”自从那日之后，阿木尔就追在我身后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真正的名字。
“小其也是我的名字，大家都这样称呼我。”不理身后的小尾巴，我给乌嘎梳着毛发。
“那也不行！你不诚实！”他有些生气，微微撅着嘴，脸颊鼓鼓的像个小包子。
“那你说怎么办？”放下手里的东西，我看着他的眼睛。
阿木尔的眼睛躲躲闪闪就是不看我的眼睛，“那你得给我一个和他一样的东西。”
“什么？”
他指了指阿牙胸前的红色锦囊，跺着脚说：“我也要一个！”
“那只有一个，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