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距明月楼发生的命案已有半月，三司始终给不出一个结果。
此案由大理寺主审，御史台与刑部从旁协审。刑部向来屈居于大理寺之下，手中无甚权力，有大理寺卿与御史中丞在，刑部尚书自然也不敢出这个头，态度模棱两可力求明哲保身，毕竟乐襄伯府与安郡王府这两家得罪了哪一家都够他受的。
而这边御史中丞秦观，对于犯了命案的“前女婿”，即便存有心结，但毕竟两家曾做过亲家，为了避嫌，他一开始在这件事情上尚且留有三分情面。
可当某一天，亲身女儿的真正死因被人悄无声息地送到他的案桌上时，他红着眼，恨不得即刻将宁维平与宁茂泽这对有悖人伦的父子给就地正法。有他从中推动，案情进展快速，如今已经基本理清原委，证据充足，可最终拍板定罪还是要交由大理寺定夺。
这样一来，大理寺的态度就至关重要，大理寺卿名陆行，传闻中是个刚直不阿，不讲情面之人，按理说证据充足他早该下论断才是，可提审时宁茂泽声称自己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本这也证明不了他的清白，可他又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那个伺候自己的小倌为了陷害自己而策划出来的。
宁茂泽打死郡王世子那是有目共睹，且仵作已经检查过安郡王世子的尸体，证实是由于重力击打头部致死，此案目前唯一的疑点，就是引发这场风波的那个名叫霁雪的小倌在命案发生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见。
宁家在被秦观拒之门外之后，只好另找门路，抓住这件事，咬死了此事是那个小倌下的手，要求大理寺将人找出来之后再审此案。
陆行为不使此案留下疑点，只好先命人找出那个小倌的下落。
至于死了儿子的安郡王在缓过那口气之后就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力求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他倒聪明，不去向大理寺施压也不去逼圣上，只这些日子时常到荀王府上向荀王哭诉，一双老眼都要哭瞎了，他儿子虽然不少，但嫡子就这么一个，如今没了可不得使劲哭上一哭？
荀王进宫请安时不免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事。
皇帝只好极力安抚安郡王，同时下令要求大理寺于半月内结案。
一番举动下来，圣上对乐襄伯府的不满已是显而易见。
宁茂泽本就犯过不少事，只因着此前受害的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事情俱被压了下去，由着这回的命案又都被翻了出来，有些甚至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大怒，他因了贵妃给了乐襄伯府体面，宁茂泽却仗势犯下诸多恶行，这就如同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皇帝发怒，后宫自然也受了波及，自从出了这事，贵妃已经半月未得召见了。
宁家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宁茂泽，抑或是在这半月时间内将霁雪找出来并且把罪责推到他的头上。
可人已经被长宁藏得严严实实，绝不会叫他们摸到一根头发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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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火烧眉毛的宁家，阴云密布的长清宫，昭阳宫中岁月一片静好，。
早膳后，白檀采了一篮凤仙花回来，朱砂见到赞了声：
“今年这花开的倒好。”
“是呢。”白檀捧着篮子凑到长宁面前兴致勃勃，
“奴婢为殿下染甲吧？”
长宁左右也无事，点点头随她摆弄。
白檀将花洗净捣碎成泥加入明矾，敷在长宁指甲上，再用叶子将她十指包住。
长宁望着包裹严实的十个指尖，动了动，有些后悔，皱眉问：
“何时能拆？”
白檀赶紧阻止：“殿下别乱动，沾到手上就不好擦了，敷上两个时辰便好，殿下莫急。”
说是两个时辰，后来为了显色又上了两回色。
这一忙活就到了午后，好不容易拆开来，只见纤指缀丹蔻，衬得长宁双手越发白嫩莹润。
“真好看。”朱砂捧着长宁的手赞道。
白檀得意：“那是，也不看是谁的手艺。”
长宁自己看了也满意，指了指妆台上的匣子十分阔气道：
“白檀姑娘的手艺好，当赏，自己去挑吧。”
她待宫人们一向大方，待身边伺候的这几个尤其好，白檀欢天喜地谢了恩，一眼相中了一副珊瑚耳坠。
这珊瑚耳坠于她这个小小的宫女来说其实是有些僭越的，可她实在喜欢，又想殿下的东西哪有不好的，这对珊瑚耳坠在这一匣子首饰中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因此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这副。
正巧她今日没戴耳饰，当下便将这耳坠戴上，黄豆大小的镶金珊瑚耳坠，打磨得光滑细腻，鲜红饱满，衬得肤色细腻白润。
笑着往长宁身旁一站：“殿下，看！”
长宁端详了一眼，赞她戴着好看，众人艳羡也都跟着夸好看，白檀得了十分的体面，自顾高兴，没发觉子芳在一旁笑了笑没有说话。
晚膳后，长宁倚在榻上看书，子芳寻着机会单独叫出了白檀。
白檀跟着子芳出来，耳边的珊瑚耳坠荡得晃眼，笑着问：“姑姑有事？”
子芳见她这毫不收敛的样子，肃着脸问她：
“殿下今日心情好，你用心侍奉得了殿下的赏，原本我不该多言，只你自己说，你做的可合规矩？”
白檀笑容一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摸了摸耳朵撇开眼小声道：
“是殿下让我自己挑的。”
子芳点了点头：
“不错，是殿下让你自己挑的，你们几个自小伺候殿下，情分不一般，殿下待你们好，可正因如此你才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白檀有几分不服气，诚如子芳所言，她们自小伺候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个珊瑚耳坠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因此不甚在意道：
“不过是个耳坠，姑姑如何这样小题大做。”
子芳叹了口气，问她：“你定是想着殿下都准了的事，哪里轮到我置喙，可是？”
白檀红了脸，呐呐反驳道：“姑姑多虑了，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今日这事就是你做错了，主子给的体面该接的接着，不该受的碰都不能碰。”
见白檀还未明白过来，子芳狠了狠心看着她问：“你可是忘了紫云的事？”
“紫云”两个字令得白檀瞬间抬起头，她面色涨红，眼中燃着愤怒，问：
“姑姑怎将我与那种没良心的人相提并论？我绝对不会做任何有损殿下的事情。”
紫云是整个昭阳宫的忌讳，没人敢在殿下面前提起，就连青禾与自己在私下里也绝口不提。
她们三人自小跟在殿下身边，殿下虽然看着骄纵，时不时会闹些小性子，实则最是好哄，善良又心软，从不苛责宫人，待她们也都极好，有殿下的庇护，她们过的比其他大部分宫人都好上许多。
紫云跟在殿下身边最久，曾是殿下最亲近最信赖的侍女，殿下有什么心事都第一时间向她吐露。她善解人意，温柔可亲，宫中上下无人不赞她的品性好，自己与青禾也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她们三人陪着殿下长大，那段日子如今想来也是极美好的。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后来居然做出那样的事情。
白檀咬着牙，身子颤了颤，想起栖梧宫那场差点让殿下丧命的大火，想起紫云自绝于殿下面前狰狞的面容。
没人知道紫云死前对殿下说了些什么，她死后那段时日殿下精神恍惚，整夜睡不着觉，连眼都不敢闭，加上先皇后去世的打击，去了行宫后便生了场重病，整个人瘦的只剩骨头，如今想起殿下那时的样子自己都心有余悸。
殿下对她那样好，她怎么做得出这些事？
白檀摇头哽咽道：“姑姑，我不会，我绝对不会变成她那样。”
子芳望着吓红了眼的白檀，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你们几个陪着殿下这一路走来，没人会怀疑你待殿下的心。可是殿下回来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昭阳宫，殿下还有未做完的事，我们更不能行差踏错。我知一副珊瑚耳坠没什么大不了，殿下不会放在眼里，可是殿下不在意我们就不用在意了吗？不说别的，就是这宫中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她看着白檀的眼，认真道：“这并不是一副耳坠的事，明白吗？”
今日可以只是一副耳坠，明日就会去奢望更好的东西，人心不足是天性，身为奴才，最重要的就是时刻谨守本分，这么浅显的事情她竟给忘了。
白檀眼中的泪坠了下来，惭愧地低下头，福身道：
“姑姑说的对，白檀知错了，请姑姑责罚。”
子芳将她扶起来，拿帕子帮她擦了擦泪：
“知错便好，这回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能不罚，就扣你三个月的月俸，你可服气？”
白檀点点头，伸手将耳坠取了下来，看着子芳道：“我这就将耳坠收起来再也不戴了，以后也定会时刻警醒，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姑姑不必留情面。”
子芳这才笑着点头：“好了，赶紧去洗把脸，再进去伺候。”
奉茶时，长宁见白檀眼皮微红，问她：
“怎么了这是？方才还高高兴兴的，谁又惹你了？”
白檀微微低头，抿了抿嘴：
“殿下说的好像奴婢有多不好惹似的。”
长宁见她耳朵上那对珊瑚耳坠已经摘下换成了对玛瑙的，心中明白了几分：
“子芳罚你了？”
白檀忙摇头：“没有，奴婢做错了事，姑姑是在教奴婢。”
长宁笑着对青禾道：“瞧，白檀姑娘多有长进！我得赏她。”
白檀闹了个大红脸：“殿下饶了奴婢吧，千万别赏了。”
青禾扑哧一笑：“难得见你不好意思。”
长宁也打趣道：“不错，确实是少见。”
想了想，吩咐青禾，“今日御膳房不是送了盘银丝糖？端来给她。”
白檀心中感动：“殿下对奴婢真好。”
“可不？”长宁接过碟子往白檀与青禾嘴里各塞了一块，然后又美滋滋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白檀嗔道：“殿下是想哄奴婢还是自己想吃？”
长宁面不改色道：“自然是为了哄你，我再吃一个余下都给你。”
她喜吃甜食，今日的分量已经超过了，再多子芳她们就不许她吃了。
三人围着一盘银丝糖笑得其乐融融。
今夜轮到朱砂守夜，两人回了屋子，青禾见白檀面色不好，劝了她一句：
“你别多想，子芳姑姑是为了我们好。”
白檀叹了口气：“我知道。”凑近她小声道，
“姑姑今天提起紫云了。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不信她是为了想做娘娘······”
青禾掩住白檀的嘴，朝她摇了摇头：
“嘘，别说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背叛了殿下，这件事咱们要牢牢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忘了。”
白檀默了默，点头道：“我会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