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副面孔
金手指失效后的几天，秦少萍变得神出鬼没，下工之后，总是见不着人影。
薛钧泽上了两天工以后，又去隔壁村帮忙挖水渠，祝星星又被分到和秦少萍一组。
这天，秦少萍总是停下手杵着锄头笑，偶尔用阴恻恻的笑容看秦霄。
下午回知青点的路上，祝星星远远看见秦少萍拿着一本书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便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
过一会儿，牛棚里一位中年妇女挎着篮子走出来。
秦少萍似乎也瞧见了，站起来，边低头翻书边往牛棚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在大娘低头掀开篮子检查里面的东西时，秦少萍撞了上去。
“大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顾着看菜谱上面的方法，没有看路。”秦少萍揉揉自己的肩头，将手里的书封面摊在大娘眼底下。
土黄色的封面上是大大的“李氏食单”几个字。
站得有些远，祝星星不知道秦少萍拿的是什么书，但她莫名觉得对面的大娘脸色瞄见书的封面后，脸色更冷了些。
大娘的态度是出乎秦少萍意料的冷淡，说：“以后走路记得看路。”
说完，大娘直接离开。
“大娘，听说你以前是御厨传人？”秦少萍叫住大娘。
等大娘回头，她羞涩地低下头，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你学做饭？”
似乎怕眼前人怀疑，秦少萍再抬头时，眼睛已经蓄满泪水：“我…我…母亲想把我卖给她领导家的一个傻子，我不想人生就这样蹉跎，所以报名下乡。前两天去废品站发现了这本食谱，又听说你以前是御厨传人，所以想跟你学学手艺。”
“我不是什么御厨传人，我是改造对象。”大娘冷淡地来了一句。
秦少萍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说：“大娘，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真的不会告诉别人的！”
大娘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秦少萍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她紧盯着大娘离去的背影，泪珠还挂在眼角。
祝星星没见过这个大娘，但早听说牛棚里下放的五位知识分子都是男性，所以她猜这是薛钧泽的母亲或者大伯娘。
秦少萍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些。
被冷漠对待的秦少萍倒没有气馁太久，攥紧手里的食谱，心里开始谋划下一步。
她抬腿往知青点走，迎面走来一个小脚女人，衣衫褴褛，脸上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衣服裤子在滴水，脚步踉跄，浑身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
女人频频回首，脚下却丝毫不见放慢，不经意撞到秦少萍，整个人向一旁歪倒在地。
秦少萍手里的食谱被碰倒，掉在地上，被女人身上的水洇湿一片。
她急忙捡起，翻开，有些页面的墨迹晕开，已经看不清字迹。
“你走路不带眼睛？”秦少萍的怒火涌上心头，脱口而出。
小脚女人抱住头，嘴里嘟囔道：“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喊着，她的脚在地上蹬起一片尘土。
“咳，咳。”
尘土飞扬，秦少萍不断咳嗽，更生气，朝女人吐了一口唾沫，说：“晦气。”
陈君鸿站在远处目睹全程，面色微冷，刚想迈出脚，一群小孩便出现在小路上。
小孩们围住地上的小脚女人，开始拳打脚踢。
“你们在干什么？”祝星星抓住一个小孩的后衣领把他拎起，直视他的眼睛。
被拎起的小孩嚷嚷道：“她是地主家的小脚媳妇！我们要打倒地主！”
“我们要打倒地主家的小脚媳妇！”
“我们要打倒地主家的小脚媳妇！”
其他小孩一起附和道。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地上的小脚女人反应更加激烈，额上渗出血迹。
祝星星放下小孩，在地上捡起一块泥块，向上抛抛，左手抓住，右手握拳。
下一秒，她的右手挥向左手，泥块在她手里化为沙土，簌簌往下掉。
所有小孩的头发落了一层尘土，被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打人。”祝星星笑眯眯地说。
一众小孩突然惊醒回神，向各个方向跑开，边跑边回头。
领头的小孩叫嚣着：“我要把我哥叫来！你给我等着！”
祝星星蹲下，女人的状况很不好，脚踝肿了一大块，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祝星星将地上的女人横抱起往牛棚走，女人的体重是意料之外的轻，她身上的骨头突出得有些硌手。
角落的陈君鸿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
“姐姐，吃包子！”小豹屁颠屁颠地跑到薛莹身旁，散发着热气的包子从他的左右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
薛莹对堂弟向来宠溺，摸摸他的头：“乖小豹，你先吃，姐姐等会再吃。”
说话间，她的咳嗽止不住，几乎说两个字便咳一声。
“病怎么还没好？晚上让翁老给你把把脉？”薛钧泽问。
薛莹眉间皆是疲惫，脸色很差，答道：“不了，回来之前在镇上看过，过两天你姐夫会给我带药的。翁老这段时间不是要去隔壁村挖水渠？我怕麻烦到他。”
“那找个时间去卫生所小爷爷。”薛钧泽说。
薛莹揉揉眉心，道：“再说吧，我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最近镇上邮局招人当邮递员，你姐夫要当邮递员，没时间照顾我，我还得回来麻烦你们。”
覃豫祥突然出现：“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你家，怎么说麻烦呢？”
薛钧泽点头附和。
几人说话间，祝星星抱着人出现在门口。
薛钧熠蹬蹬蹬跑过来，惊呼：“大伯娘，你怎么了？”
“小豹，大伯娘没事。”小脚女人虚弱地抬起头，安慰道。
薛钧泽和薛莹闻声走过来，薛莹忽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扶住门才好受些。
“哥，快点，快点，再慢她就要跑掉了。”小路远处传来小孩的叫喊声。
薛钧泽从祝星星手里接过人，脚顺带一勾，将门关上。
“别让人知道你来过这边。”祝星星还愣着，就听到薛钧泽瓮声瓮气道。
小路尽头出现一大一小两身影，小孩拉扯着年轻人往前走，看到祝星星，大喊：“哥，就是她，就是她欺负我。”
没曾想，他哥见到祝星星的第一眼，脸通红，扭捏地打招呼：“祝…祝…祝小知青，下…下…下午好，哦不，晚…晚上好。”
祝星星回头看看牛棚紧闭的院门，踢踢地上的石块，直接从两人身旁走过，眼神都没给一个。
年轻人痴迷地盯着祝星星的背影，小孩在一旁气得跳脚。
紧闭的院门打开一条缝隙，覃豫祥望着祝星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都是命，一切都是命。”覃豫祥抬头望向微暗的天空，某个方位出现一颗异常耀眼的星星。
他一边往牛棚走，一边摇头晃脑道：“真有趣，真有趣，真有趣。”
天已经黑透，薛钧泽站在后院，盯着漆黑的夜空出神，手里攥着手帕和蓝色碎花手套。
“她是知青吗？”薛莹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嗯。”
薛莹话机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虎子有喜欢的人啦。”
“没。”薛钧泽的耳根开始发热变红。
薛莹笑得温柔，说：“真的吗？没有骗姐姐？”
她的笑脸逐渐在薛钧泽眼前逐渐与□□的脸重合。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薛钧泽的心思一转，低头说。
薛莹摇摇头，道：“是不是大弟又跟你说什么了？哪有什么两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大弟就是因为这样想才会错过自己喜欢的人，你别听他的。”
“莹丫头说得倒很对，哪有什么两个世界的。”覃豫祥突然出现，一脸神秘地说道，“何况这都是命运。”
薛钧泽看向他。
覃豫章是搞封建迷信被下放的，他看起来很正常，但时不时对着天空喃喃自语，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村里人都说他脑子有大问题。
“天机不可泄露。”覃豫祥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很多事情只有做了才不会后悔。”
天边星光点点，薛钧泽望着闪烁的星星，眼神坚定。
知青点，知青们才在前院支好饭桌。
此时，钱向前恰好从外面回来。
“大钱，你这臭小子去哪了？”秦霄搂住钱向前的肩膀问。
钱向前整个人一改以往的怯弱，腰背挺直，话也变得流畅，但面对秦霄眼神闪躲。
“我去外面走走，去看看红星村别的地方。”
“那你就走宝了，刚刚少萍捧了一束可好看的花回来呢！”蒋胜男说，“少萍还说很喜欢呢。”
闻言，秦少萍随意地往钱向前的方向扫了一眼，佯装羞涩地低下头，将鬓边的头发挽到耳后，不说话。
“是吗？”钱向前脸微红。
秦少萍答非所问：“很好看。”
大家又聊了几句，便坐下来吃饭。
秦霄低声跟祝星星说：“我觉得没小豹送给你的好看。”
想起之前给他那一束大红大紫的花，祝星星白了他一眼，继续嚼馒头。
默默嫌弃花色单调的秦霄也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一场闹剧将发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