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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与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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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清晨的宁静被粗犷的美洲汉子怒吼打破:

    “长镜头!又是长镜头!不要频繁使用长镜头!我说过一万次了!莱尔·托雷斯!观众们不是白痴!他们不需要在屏幕上从前菜看到餐后甜点才知道主角吃的是法餐!”摄影师脸涨得通红,手里抓着一台小型摄像机对着面前容貌与他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喷口水,“不要找借口说什么器材!合格的摄影师用单反也能拍!我的老天!我花了多少工夫来教你?但凡我用一半时间去教温亚德小姐的猫!它都学会了!”

    被喷得发型都乱了的年轻人垂头丧气。mwannengwu

    一只黑猫从他身边经过,走到作为道具的花篮边,挑挑选选,叼起一支半开的黄玫瑰,抬头看着他。

    年轻人无语凝噎:这只猫不一定比他更懂摄影,但一定比他更会撩妹。

    “拿走吧,它是你的了。”他垂头丧气地挥挥手。

    得到应允的黑猫叼着玫瑰,脚步轻快地往女主角莎朗·温亚德的房车跑去。

    [柚李。]萩原研二将玫瑰放在餐桌上。

    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人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脑,迟缓而艰难地开机:“哦……”

    柚李伸手拿起玫瑰欣赏了一会儿,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摸了摸猫:“很漂亮,但很多植物对猫有毒,以后不要去咬了。”

    修剪后的黄玫瑰被插入了花瓶中,一支接近萎蔫的非洲菊被取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知道,”柚李鼻子一酸,发出一声哽咽,她抽了一张面巾纸按了按眼睛,“我知道。”

    萩原研二知道自己并没有让她伤心,她只是……被失控的情绪左右着。

    又呆坐了一会儿,柚李起身烧水,早餐后半小时,该吃药了。

    贝尔摩德给柚李请了很知名的心理医生,开导、吃药、疗养,虽然她和那个组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的确给柚李提供了高端的医疗资源。

    只是心病从来不是可以靠金钱轻易治愈的。

    没有人知道柚李被劫持的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即便是最委婉的旁敲侧击,也会令她恸哭不止甚至于缺氧惊厥,用了几次镇定剂后,所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关于那晚的任何话题。

    柚李的情况似乎在离开东瀛后更糟糕了,她失眠,多梦,注意力更涣散,更容易哭……心理医生和贝尔摩德都认为这是离开熟悉的环境导致的短期应激,让她适应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萩原研二却知道,这是因为在东瀛时,她一心想把自己安全送走,这份执念像胶带一样勉强维持着她业已崩溃的精神,自己去而复返,跟着她一路飞越大洋到达美国,无法再为他做什么的柚李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萩原研二悲痛不已。

    贝尔摩德回到房车时,又见那孩子在发呆,拉上房车门的一瞬贝尔摩德意识到做错了,应该用电动关门键或者先跟她打招呼——

    那孩子果然被房车门合上的声音惊吓到,像是听到猫叫的小老鼠缩紧了肩膀。

    ptsd的典型症状,手动关车门的声音与关后备箱声音类似,会让她想起那晚的糟糕遭遇。

    和关车门声有同样效果的,还有刀具利器、电锯、血……

    “糖豆,我给你带了几本书回来。”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贝尔摩德跟眼神慌乱的“小老鼠”打了声招呼,在黑猫十分似人的不快眼神中坐到她对面。

    贝尔摩德不再怀疑她装病,曾经吃一剂就亢奋得忍不住来骚扰自己的药,如今分量已经加了两倍,依旧不能让她从抑郁悲伤的情绪漩涡中脱身。

    柚李拆开了装书的牛皮纸袋,是注音青少版四大名著,她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信手翻开。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柚李轻声念着一人一猫听不懂的中文,“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又怎么了!

    贝尔摩德头疼的看着她毫无征兆地簌簌落泪,打湿了书页。

    所以她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照顾这小家伙的差事!

    “您的甜曼哈顿(sweet manhattan)~”黑发棕眸的侍应生将装饰着樱桃的鸡尾酒送到客人桌上。

    “库拉索。”贝尔摩德不用正眼去瞧就知道是谁。

    “开个玩笑,我还没有狂妄到在您面前秀伪装。”库拉索将她点的托卡伊贵腐甜酒放下,摘下黑色假发,在对面坐下,端起那杯甜曼哈顿。

    贝尔摩德不太喜欢库拉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库拉索和格瓦斯一样,都是组织里的特殊人才,但与格瓦斯那难以解释的“玄学占卜”不同,贝尔摩德一直认为库拉索的过目不忘,与其说是一种能力,不如说是一种病:

    超忆症。

    任何发生在她眼前的事都会像存入电脑的文件一般完整地印刻在大脑中,不会忘却,不会出错,也不会模糊。

    所以当年自己用枪指着她的每一秒、每一个微动作、每一点表情变化,以及她自己内心的每一个念头,都必然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中,如刚发生一般。

    没有人会喜欢记恨自己的人。

    哪怕是被动的记忆。

    还是小糖豆比较可爱一些——如果她没有被那个变态吓破胆就更好了。

    贝尔摩德移开葡萄酒,拿起压在酒杯下的卡片。

    “yuri wynyard,”库拉索适时念出了卡片上的名字,“你要的身份id,之前合作的假证商人最近招来了fbi的注意,我找了多伦多的阿夸维特——呐,这位东方小姐什么来头?”

    竟然用了你的姓氏。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对教训记忆犹新,库拉索,”贝尔摩德摩挲着id卡,确认它能混过常规身份查验,端起香醇的葡萄酒饮下,“朗姆先生还不想失去你。”

    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贝尔摩德将卡片放进包里,离开了。

    小肚鸡肠的可恶女人。

    库拉索将假发戴回去,端着空酒杯离开了包厢。

    今晚的任务比预想中棘手,虽然难不倒贝尔摩德,但解决掉目标回酒店的时间比预想中晚了些。

    耳机里,助理正在介绍她不在这段时间酒店房间内的情况,有增田行生的前科在,贝尔摩德没有派人贴身“保护”,但格瓦斯毕竟是个病人,她随时可能精神崩溃甚至自残自杀,虽然那只黑猫的确聪明得不像话,但贝尔摩德又没疯,还不至于指望一只猫当护工。

    今天的糖豆也没什么特别,乖乖吃饭、服药、休息,像只失去了头羊的小绵羊,温顺、低落、呆滞。

    “只有一点,”助理温蒂短暂地迟疑了,“小姐晚饭后对那只黑猫说话了。”

    养宠物的人跟宠物说话没什么,她认识的一个场记每天都要对宠物狗说八万遍“心肝宝贝开心果”,除了过于娇嗲肉麻,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令助理在意的“说话”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撒娇亲昵。

    “她说‘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幻听还是你真的说话了,后来,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从来不写字、打字,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聊了好一会儿。”

    有意思。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那只猫一直在回应吗?”

    助理沉默片刻:“完全没有,那只猫嘴都没张,只是坐在那看着她。”

    想多了,果然只是幻听症加重了而已,猫虽然聪明过分,但脑子还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格瓦斯。

    贝尔摩德挂断电话进入电梯,思考着是否已经是时候放弃,找个人来接手这只小病号,毕竟已经一个月了,她的时间和精力不能无止境地投入到一个不知是否能恢复健康派上用场的小病号身上……

    贝尔摩德一边编辑邮件一边穿过走廊,刷卡进入自己的套房。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水吧旁的黑猫受到惊吓,浑身炸毛地冲贝尔摩德龇牙咧嘴发出警告的咆哮。

    对了,她的易容头套还未摘下,今天她伪装的还是个男人,小家伙大约要吓坏了——

    “是你呀,”贝尔摩德还未出声解释,水吧前穿着睡衣的格瓦斯已经放松下来,“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贝尔摩德觑着眼,瞧格瓦斯蹲下身安抚炸成一团黑毛球的猫,水吧上的水烧开了,又扶着台面慢慢站起来,端着开水带着猫回卧室去了。

    不是伪装轻松,也不是试图蒙混过关——

    格瓦斯真的透过易容头套认出了自己。

    这是贝尔摩德学易容出师以来头一次。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嗯,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躺在浴缸中晃动着红酒杯的贝尔摩德轻笑着确定了明日的行程。

    浴缸边的手机响起新邮件提示音,是收到她邮件的人急切地询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去接人。

    “发错了,任务中勿扰。”

    发送,联系人设置为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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