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予取予求……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豆烛光摇曳，杳杳地描摹枝头上的海棠，那花色似纯，又欲。
婷婷静立，又朦胧着，似有若无地招人。
不知何故，像极了此时明眸浅望过来的扶岑。
等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花柚心里一个激灵，身子瞬间麻了大半。
hetui！
年纪轻轻一小姑娘，思想怎么这么猥琐？
花柚在心中谴责自己：
夜里从不敢照镜子、怕给自己吓哭的人，倒是敢肖想这么绝一美人勾引她！
这要是别人，她上去就是一脚，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了。
花柚心惊肉跳地低下视线，
扫过桌上菜品，有荤有素，唯独少了盘花生米，不太妙的样子。
见扶岑仍是不错眼地盯着自己，
忙不迭起身给他添酒，借以掩饰失态，“哈哈哈哈，哪里是拘谨讨好！扶大人待人如此慷慨，对咱们僵尸也一视同仁，诚心相待。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见您这么一位贵人，那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地诚心侍奉……”
她有意模糊掉最后一句，佯装不知。
不晓究竟是方寸大乱，还是如避蛇蝎。
扶岑闷头饮下杯中酒，不想听她弯弯绕绕的东拉西扯，“我不是对谁都这样，”
支着下巴，点漆如墨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子执拗来：“说呀，你想要什么？”
花柚眨眨眼，不懂这是什么发展：“……真、真说啊？”
这白占人便宜，多不好？
扶岑直勾勾地望着她，是无声地催促。
花柚进退两难，吞吞吐吐：“我暂时没有什么想要。非要说的话，就是缺点妖气，想把身体补好……”
扶岑说好，
放下酒盏，干脆地从身上解下来块玉牌递给她：“这里头的妖气，足够你将骨骼上的外伤愈合。”
花柚的眉毛都惊得飞上了天：“啊？”
来真的？这玉牌里的妖气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别了吧，我怎么好意思要你这么多妖气？”
她就是想顺势卖卖惨，好能提点工资，或者以后有什么肥差，他能惦记着她。哪里料到他会直接白给这么一笔巨款！
“为什么不要？”
扶岑语调淡了几分，像是积攒的情绪陡然到了一个临界点。
眸一低，轻声：“花柚，你就是厌弃我罢？是不是？”
所以才抛下了他，一声不吭带着闻星辞去了仙域。
他在云梦泽日复一日地等着，
最终却只等来了她的死讯。
花朝说得不错。
她最疼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闻星辞。
……
明明是低声的控诉，
扶岑眸底的光泽却黯淡下来，唇角动了动，最终抿成了一线，像是委屈。
花柚被那眼神看得心中一悸。
喃喃脱口而出：“我哪里会厌弃你……”
“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花柚小心瞅着他，“无功不受禄嘛，无缘无故的，我总不好……”
“亲一口，一团妖气。”
扶岑语气轻且缓，“这样可么？”
他轻描淡写，抬手撕掉了良善无害的面具。
只因不想重蹈覆辙，像之前那般被背离抛弃之后，再苦苦无谓地追寻。
直截了当，对她提出了诉求。
——他要她。
……
花柚静了静，
脑子嗡地一下，炸了。
整个人惊得唰地从位置上弹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挺直背脊，虚张声势地板起脸，冷冷道：“我是自食其力的光荣打工人，你、你说这话是看不起谁？”
“如果你觉得冒犯，”
扶岑指尖轻抚杯沿，温声道，“我本意并不是想和你做交易。”
那语气里没有一丝强迫的意思。
花柚表情僵了僵，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你……”
她不想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神情微妙，“你就这么想送我妖气？”
“也没那么想，”
扶岑无害浅笑着，直接堵死了她跑偏的思维，再给她重新圈出重点，“本意是想要你亲我。”
花柚：？
她又麻了。
从头皮到脚尖，此起彼伏地麻。
当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自己有疑问，而是觉得扶岑这个人有问题。
她实在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大美人怎么会突然对她提出这种要求。
正常人会对僵尸有想法？？？未免太过重口了吧？
不不不，不能是这样。
从今日见面起，扶岑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先是低落着，喝了酒后便开始说起胡话来。
花柚被自己的想法提醒到，
谨慎歪头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大人莫不是醉了？”
“你觉得我在说醉话？”
扶岑眸底水蒙蒙的，像拢了一层轻雾，眸色却清明。
花柚收回视线，干巴巴：“哈、哈哈哈倒也不是醉话，就是感觉你现在可能有点不清醒。”
扶岑摇头：“我很清醒。”
他的态度太坚定，导致花柚不得不重新审读眼下这一诡异的现实——
她，一个干不拉几，身上破洞，还在漏风的丑僵尸，被一颜值到达女娲毕设级别的大美人给勾搭了。
她足足沉默了半刻钟，试图消化这些信息量。
末了，近乎崩溃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不是，你图什么呀？就我这样的僵尸，你能下得去嘴？”
扶岑眉梢轻轻一挑，摆袖站起来。
花柚秒怂，惊惶地伸出两手：“好好好！行行行！我信了我信了！”
“大人您快坐，快坐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动嘴的……”
等人慢腾腾重新坐下了，
才大喘一口气，嘴上嘀嘀咕咕：“您这癖好可真够冷门的。”
扶岑瞧她站得远，一副深受惊吓的模样，不肯过来。
低声解释道：“我不是要逼迫你，你放心。”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喜欢你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并且想要明确告诉你而已。”
他的语调实在温柔，说的话亦甚戳人心，一字一句像是在给她顺毛，让她一面惊惶，一面又慢慢被安抚下来。
多好，多温柔一美人，可惜长了一双眼。
也不对，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花柚心里温吞吞地想，
一定是他的审美跨越了种族和皮囊，直接窥见了她蕙质兰心的内在吧。
也许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能冲破世俗的眼光，勇敢地给她告白，他一定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
她刚才那个反应，多多少少有点伤人了吧？
花柚慢慢、慢慢地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根，清了清嗓子：“……谢谢。”
她的视线终于不再左闪右避，瞧着像是接受了现实。
扶岑轻轻一笑，也不去催促问她结果，朝人招了招手，“那可以过来继续用饭了吗？这些全是你辛苦做的，别浪费了。”
花柚想了想，也对，那只肥兔子还花了她一缕妖气呢，一口没吃多可惜。
扶岑瞧着是个谦谦君子，又不会把她吃了，于是慢腾腾挨过去坐下了。
……
再次对坐，气氛比起刚才要尴尬得多。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扶岑知道，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
花柚排除心里种种纷扰的情绪，只有一点心思格外明确：不管怎样，这事可不能影响到她的仕途。
甭管他们能不能发展一段旷世跨种族的爱恋，至少眼下上下级的关系是板上钉钉。她赴饭局的目的是抱扶岑大腿，人做事总不能轻易忘了初心。
打起精神，伸手主动去给他盛汤：“尝尝我做的蘑菇三鲜汤，蘑菇都是我亲手采摘的，可新鲜了。”
扶岑笑着应谢谢，回给她夹了块兔腿肉。
餐桌之上你来我往，看着有片刻的其乐融融。
隔了一会儿，扶岑开口道：“今天东三来了一趟。”
陪领导吃饭嘛，饭桌上的话题不一定要有意义。
花柚只当是个称职的听众，让他倾诉得开心，场面没有冷场便够了，遂附和着问：“东三是谁？”
“三日之前，给你检查过的老僵尸，绿衣。”
“哦哦哦。”
花柚明白过来，就那个绿僵尸爷爷，“他来有什么事吗？”
扶岑给她斟了杯酒：“他说了点从前的事给我听。”
花柚瞥眼他垂下去的眼睫，依稀嗅到了瓜的芬芳，又有些恍然大悟：
旧事再提，不管是好是坏，触及到了深处的记忆，总会格外影响到人的情绪。
难怪他今日状态总有些怪怪的。
花柚咬着唇，默默吃了口兔肉，压抑下来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哦哦，这样……”
“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我……能好奇嘛？”花柚嘴里塞着满满的肉，犹豫道，“如果你特别想说，我是能听的。可你要想清楚，我这人口风不太紧，如果是特别劲爆的话题，我建议你不要告诉我……”
她会憋死。
扶岑：“……”
扶岑猝不及防被逗笑了。
如画微醺的眉眼缀上一点儿笑意，刹那风华万千。
花柚看得晃了下神。
笑归笑，扶岑权衡之后，还是果断地按灭了她熊熊的吃瓜欲：“那还是不说了。”
花柚顿时讪讪：“……哦。”
他本想问问，她可还记得闻星辞，哪怕留下一丁点浅薄的印象。
可他不想闻星辞的名字传遍整个云梦泽。
也害怕，听到的答案，最终会让他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