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闻星辞?”
“恩。”他应了声, 仿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挺耳熟罢了。”花柚淡定地扎下了第一针, “冒昧问一句, 哪个星, 哪个辞?”
“星星的星, 辞别的辞。”
花柚指尖轻轻撵着针头, 让银针寸寸没入他的体内。
短暂沉默之后, 失笑了下:“你名字挺好听的。”
与她曾经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闻昕辞。
可不是巧么。
听闻这名字是祖爷爷在世的时候取的。
那会儿闻氏的嫡长子还未降生, 祖爷爷道若生出来是女孩就叫闻昕辞,男孩便叫闻星辞。
花柚于是顶着那个名字,顶了十六年。
离开闻氏之后便给自己改了名字, 她记着在秘境之中, 那朵无名花的救命之恩, 遂取了花姓。
闻星辞二次入谷,比及上次的沉默,似乎变得愿意与人交流了些。
“谢谢。”花柚没追问, 他自己开口吐露道, “这名字是我祖爷爷给我取的, 我也很喜欢。”
花柚脸色一僵:“什么?”
也是祖爷爷取名?
若是同名,怎么连祖爷爷取名这样的事都撞上了?
闻星辞正低头拉开肩膀上的衣服,好容她行针。
一面补充道:“不然我可能就是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了。”
花柚:“……”
“你有祖爷爷, 怎么会是孤魂野鬼?”
“我没见过他,是收养我的鬼叔告诉我的。”
“你是被收养的?”
花柚脑子里一团乱麻,不觉失了分寸, 主动问:“几时被收养的, 可还有记忆?”
大概是因为两人共过患难, 闻星辞知无不言,坦然地答道:“我从有记忆起就跟着鬼叔了,七岁的时候,他便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花柚迟疑地看向闻星辞的脸,
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越看越觉得惊心。
他与闻夫人的眉眼竟然颇为神似,抛开细节神态,骨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因他是个男子,花柚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花柚收回执针的手,好遮掩住那难以自控的颤抖,表面平静问:“你鬼叔既然知道你祖爷爷的事,可曾告诉过你你的身世?你自己也没去找过你的亲人吗?”
他竟然还活着。
那个疯子曾道真正的“闻星辞”,闻氏的嫡长子已经没了,是被她亲手虐杀至死。
闻氏也不相信那个疯子会放过闻星辞,事发之后,从未找过他。
他又怎么会还活着,还流落到了鬼域?
闻星辞摇了摇头:“我那时年纪尚小,他没有告诉我太多。我只知自己姓闻,仙域那么大,姓闻的人何其多,我要一家家找到几时?更何况我身体不好,存活尚且困难,何必还千里迢迢去寻找曾经抛弃过我的家族?”
他自嘲一笑,“将我丢到鬼域,大概就没盼着我活吧。”
这话让花柚心中一刺,闭上嘴再未说其他。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无法消化。
默默替闻星辞行针疗完伤,人还失神着,敷衍着道:“前往仙域的路途遥远,可能需要准备一番,这段时间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闻星辞自然无所不从:“嗯,谢谢你了。”
花柚:“……不用客气。”
……
闻星辞看着花柚失魂落魄地离开,心里明白自己猜中了七七八八。
他是在花柚与金龙对战时,远远看到花柚的招式,方才猜度她兴许是闻氏嫡系的后人。
不然她也不能习得完整的揽月剑法。
仔细比量细节,此人同他一般的年岁,又习得一身扎实深厚的修为,剑术造诣颇高。
若他所得的消息无差——当年那个天之骄子在及笄礼上被掀了老底之后,无颜再在他父母身边待着。只身离开了闻氏,前往鬼域自行放逐。
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曾顶替了他的身份,在闻氏嫡系,过了十六年的闻昕辞无误了。
闻星辞慢慢拉上自己肩上的衣襟,遮盖住那些狰狞的疤痕。
既如此,他舍命一赌,便是赌赢了。
她是唯一愿意,且有能力将他送回仙域的人。
……
花柚一声不吭地回了屋,难得没有修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小龙一直留意着客居这边的动静,花柚刚回房,他便知道了,巴巴凑过来问她谈的情况如何。
花柚好半晌才将视线收回来,落在小龙身上,颇有些恍惚。
“过些日子,我们可能要出门远行一趟。”
“去哪儿啊?”
小龙意外问,“要去很久吗?以后还回来吗?”
“回,当然回。只是路途遥远,或许要走很久。”
小龙依稀猜到这次远行是为了那个黑发的少年,心里头刺刺地抗拒着。
他很喜欢这里,不想要离开,低声道:“可是小苗才刚发芽,三天就要浇一次水,不然恐怕会长不大的。”
花柚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可以给它做一个阵法,每隔三天从月牙泉取水浇灌它,不用担心。”
小龙垂着眸,任由她的指尖拨弄他的头发。
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变了。
从前的花柚总能听出他的未尽之言,
或许这次也一样地听出来了。
却没有回应,悄然带过。
纵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蚁穴”,依旧让他坐立难安。
……
花柚思来想去,觉着这一切都是命数。
十余年前,她离开闻氏时,自觉最亏欠的就是娘亲虞瑜,如今终于可以将这一笔债给还上。
当时不觉,生来的前十六年,她过得可谓幸福圆满。
有强横的家族势力做依仗,慈母爱护着,锦衣玉食地娇养着。日子过得太好,甚至养出那么个闲来无事,翻着花样作死的叛逆性子来。
磕磕碰碰地长到了十六岁,从未受过什么真正意义的磨砺。
直到及笄那一天,天翻地覆。她的人生才终于有了所谓“现实”与“残忍”二字。
这一切的变故,来自于及笄礼上一个过来的恭贺女人。
她墨发红衣,颜色极艳,盛装甫一出现在席面之上,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花柚当时正被几个表兄弟拉着灌酒,跌跌撞撞恰好走到她的面前。
见她独身站在那,长辈席上的几位直系亲属都直勾勾地望着她,便以为她是隐世刚出山的长辈,嘴甜地叫了声姨:“您随我来,我给您安排位置。”
她欲给她带路,却被她轻轻捏住了手掌。
笑了下:“叫什么姨。”
她看着她,“要叫娘亲。”
此话一出,热闹的殿内一片死寂。
闻夫人虞瑜疑惑地打量她一眼,看向闻氏家主闻青平,满脸写着:“这是哪来的疯子?”
闻青平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花柚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脸,不知怎的,心里一个咯噔,无底线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