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结果不重要
温昶答应周末和我一起去看电影，但这样的好消息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能如我所愿。
第二天中午我从楼梯上下来，看到只有谷小屿一个人的教室就立刻明白了，一些我以为坚定不移的感情，在距离和时间面前已经岌岌可危。
我想起来上一次和苏亚织聊天，还不至于无话可说，但总觉得双方都敷衍搪塞，谈近事太近，谈远事又太远，所以只要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人倾诉，那些转瞬即逝的快乐有人分享，就远比反复咀嚼回忆有意思。
友情如果成为负担，那么相处的每一秒，都会是辛苦的。
朋友就是用来排遣孤独的工具。只有这样简单又悲观地想，才能让我此刻心里舒服一点。
因为事实就是，两个人渐渐疏远，往往不是从正面冲突开始的，而是先沉默寡言，再避免见面，最后就顺理成章地断绝往来。我认识苏亚织这么久了，和她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之所以昨天没有挽留，今天没有等候，就是想告诉我，她已经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而她也知道，从好朋友变成普通朋友，比彻底断交还伤感情。
我们在闹掰这件事上，居然这么心有灵犀。
谷小屿和成溢见证了我被丢下的惨状，在一旁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就连一向没眼力见的成溢也没有对我冷嘲热讽，说明我这下真的很值得同情。
其实我挺庆幸让他们现在知道的，因为比起这样，我更怕听到他们之后某一天突然问起“怎么很久都没看到你和苏亚织一起了”这种话。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想要一份体面的友情，所以苏亚织的突然退场其实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突然。
我想起昨天她笑着跟我说“你去吧”。
临别不需要多言，总要走的，那就去吧。
还好我没有回头。
苏亚织作为朋友，对我最后的照顾就是让自己来做那个被抛下的人。
这个世界，果然是好坏参半的。
周五下午全校停课，集体为高三布置模拟考场。谷小屿约我和成溢中午放学一起去打球，我还没拒绝，成溢就先说：“今天不行。”
“你有事啊？”我忍不住好奇问。
成溢不肯说，我只有等谷小屿出卖他：“你不会又要去z大吧？”
我没关心过成溢的行踪，对谷小屿和他打哑谜一样的问话一头雾水。但让我更在意的是z大，这对我来说是敏感词汇，因为那是温昶的学校。
“你去z大干嘛？”我有些谨慎地问，“你不会要去找温昶吧？”
“我找温昶干嘛？”成溢一副觉得莫名其妙的样子反问我。
我松了口气，既然不关温昶的事，那我当然要打趣他一下：“那你去z大干嘛？女朋友在z大？”
“少管闲事。”成溢居然难得的露出有些羞赧的表情。
我更来劲了，惊呼道：“不会吧，你谈恋爱了？”
成溢在我肩膀上推了一把，下手还不轻。
谷小屿在身后扶了我一下，我站稳了，仗着有谷小屿当和事佬继续逗他：“能不能让我睹一睹你女朋友的芳容？”
“你皮痒吗？”成溢挥了一下拳头吓唬我。
我躲到谷小屿身边问：“说说嘛，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成溢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我。
“我怎么了，你说追我我还要考虑呢。”我说。
“你要吃饱了撑着可以考虑考虑谷小屿。”
“你少挑拨我和谷小屿的关系。”我盘问无果，把目标转向谷小屿，“你知道他去z大干嘛吗？”
谷小屿摇摇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起来，问成溢：“你去z大干嘛啊？”
“你好狗腿。”成溢骂道。
“你不说万一她回头调查你。”谷小屿笑着说。
“你不说我今天就尾随你。”我举起手很有诚意地拍了拍成溢的肩膀。
但其实我并不相信成溢是去找喜欢的女生了，因为从我自小的观察来看，成溢好像对任何异性都没有提起过什么特殊的兴趣，就连小时候被迫和我一起看动画，谷小屿因为看到电视里爱野美奈子变身的画面而红着脸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的时候，成溢也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问我：“她到底是不是月亮公主？”。
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人就适合孤独终老。
放学的路上，我难得的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听昨天那首温昶喜欢的歌。
谷小屿很多事地凑过来问：“你在听什么？”
“英语听力。”我说。
他不相信，扯下我左耳的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听了两秒说：“我还差点信了你，真是说谎同吃饭。”
耳机线不够长，我另一只也被他扯了下来。
“你烦不烦。”我说，“罗老师说听英文歌也可以帮助练习听力的。”
谷小屿把耳机还给我，问：“这首歌叫什么？我回去也练一练听力。”
我鄙视地抢过他手里的耳机说：“学人精，你就不能拿别的歌练吗？”
谷小屿说：“你英语好啊，我当然要虚心学习你的方法。”
“好吧。”我拔下耳机插头，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thesoundofsilence》，自己回去慢慢练习吧。”
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公交站里新换上了海洋馆的海报。
我盯着海报上的绚烂鱼群目不转睛，脑子里理所当然地想起温昶温和的笑脸和那只孤独的鲸鱼。
谷小屿停住脚在一边问：“你想去吗？海底世界六点关门，我们现在坐822路去，还可以看五个小时。”
我犹豫再三，但抬头看到他熠熠的目光，就还是说：“那走吧。”
我们坐上822路公交，谷小屿拿着手机在搜索信息，我怕晕车，只能靠在车窗玻璃上看街边的绿化带。
两站过去，谷小屿还在玩着手机，我觉得有些无聊，就随口和他说：“今天早操的时候看到花坛边上睡着一只以前没见过的猫，和《侧耳倾听》里的moon特别像，也是一只耳朵深色的。”
谷小屿头也没抬，张嘴附和说：“那该有多胖。”
我自顾自扯开话题说：“你还记得《侧耳倾听》吗？结局也太扯了，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就突然求婚了，幼稚死了，难怪故事也只能写到这里。”
谷小屿低头看着手机不自觉笑了笑说：“我倒觉得还好啊，结果不重要。”
谁说结果不重要的，世界上还有比过程那么精彩，却没有一个好结果更悲哀的事吗？
我不敢苟同，但懒得争辩，只好又安静地靠回窗边。
直到公交上的广播再一次播报到站，谷小屿才停了手上的动作，把手机送到我面前说：“我查到了，企鹅在三层露天表演区，还有海狮和北极狼，三点会有极地表演，今天肯定没什么人。”
我“嗯”了一声，满脑袋已经是汪洋大海，转过头问了他一个不搭尬的问题：“你觉得虎鲸和大白鲨谁更厉害？”
谷小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这还用说吗？大白鲨在虎鲸眼里就是一颗鱼肝油。”
我说：“不至于吧。”
谷小屿抬头，扬起眉毛说：“怎么不至于，你别被电影唬住了，其实虎鲸比大白鲨更大，而且鲨鱼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只要肚子朝上，就会马上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就跟睡着了差不多，还有还有，如果鲨鱼静止不动，没有水流通过鱼鳃它们就会缺氧而死的，虎鲸那么聪明，只要快速地从下方撞向大白鲨把它给翻过来，那大白鲨可不就是一颗任人宰割的鱼肝油嘛。”
我听懵了，说：“真的假的？这也太可爱了吧，我头一次听说鲨鱼会在海里淹死。”
谷小屿对我的不信任不以为意，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一个是胎生，一个是卵生，虎鲸是回归海洋的哺乳动物，进化上就至少比大白鲨高了两个等级，你说谁更厉害？”
真是长见识了，我突然很有兴趣，又问他：“你还知道什么？快讲快讲！”
谷小屿放下手机，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抹香鲸睡觉的时候是竖在海里的，这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还想继续听。
谷小屿对此很享受，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都炫耀一番，他说：“蓝鲸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动物，注意是有，史，以，来，猛犸象和恐龙都还没有它的舌头重。”
“所以鲸鱼才要回到海里吧，只有大海才能容下那么大的它们。”我说。
谷小屿挠了挠鼻子，轻笑了一声说：“其实鲸鱼和人很像的，雌性座头鲸会有自己的交友圈子，它们会有很多朋友，甚至每年都还有聚会，但是雄性座头鲸就不会，它们不喜欢社交，是海里的宅男。”
我哈哈大笑，想到朋友不多的大块头成溢。
谷小屿也笑得更肆意了，说：“真的挺有趣的，你相不相信鲸鱼社会也会有流行歌曲hit榜单？”
我笑得捂住肚子，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你瞎编的吧，越讲越离谱了。”
周五的海底世界没有什么人，我们一路从一楼的淡水生物区走到海底隧道，畅通无阻。
我趴在栏杆上，指着成群的小丑鱼跟谷小屿说：“谷小屿你看，是nemo。”
谷小屿立刻抓住机会显摆说：“nemo为什么只有爸爸？因为小丑鱼是雌雄同体的，真相往往比电影还狗血。”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酸溜溜地说：“这你也知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谷小屿居然变成了一个海洋通。
我们停在并不宽敞的隧道里，被一双双海底的眼睛注视着。它们本该没见过这种两只脚走路，自说自话的动物，但此刻已经见怪不怪。
谷小屿突然跑到远处，拿出手机对着我，我猝不及防，愣在原地问他：“你干嘛？”
谷小屿举着手机说：“别动，你被一条柠檬鲨盯上了。”
我立刻一回头，看到玻璃后面透蓝的海水里一只可怖又略显呆滞的巨大鱼眼，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身体不听使唤地边扑腾双手边往后退了好几步。
背后是连续的快门声，还有谷小屿放肆的大笑。
“无聊啊你！”我转身拍着胸脯骂他。
谷小屿没有收敛，反而越笑越大声，我走过去想抢他手里的手机：“有什么好笑的。”
谷小屿憋得脸都红了，把手举得高高的说：“你刚才那下，比小时候学民族舞的动作还难看。”
我有话噎他，抱着手不紧不慢道：“是吗？你小时候第一次学打球，模仿电视里球星耍帅跳投，打完还一个劲儿得来问我是不是很帅，打的是不是很好，其实我当时不忍心说，你全场就像一只磕了药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他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为了给他留一点面子，我立刻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结束这段调侃：“谷小屿，你知道那么多，那你知道真正的海底住着什么吗？”
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人类只探索了海洋的5，其他95全是未知。”
巨大的魔鬼鱼在我们头顶飞过，真的像是置身在深海中一样。
就算谷小屿做了再多的功课，知道了再多的冷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还不过是一孔之见。
我仰起头看到鲨鱼包不住的尖利牙齿，还有暴露在视线里月白色的肚皮，略显得意地跟他说：“笨蛋，海底住着的当然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