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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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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 海中定了个新规矩,要求学生周日晚上来校晚自习。封梧提前两个小时走进了教室,他享受提前达成指标带来的、有准备的充实感。

    教室里没有其他人, 放眼望去,一排排空荡的桌面上, 只无声堆叠着几摞书。

    封梧开了灯, 越过因无人而显得格外宽敞的过道,脱下校服外套挂在自己的椅背上, 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落座时,他下意识往左侧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支着脖子、闷声对着窗外的楚纵, 只看到一面被尘埃斑驳的、紧闭的窗。

    窗外的天空压下铅黑的阴云,像不堪臃肿的赘肉,膨胀出不祥的崩塌感。

    封梧并未对此感到在意,他是一个无神论者, 从来把自然现象和人事撇得很清。他稍作整理, 从课桌中掏出一本辅导书, 接着上次那一页写了下去。

    随着时间过去,陆陆续续有学生抵达, 进了教室。鲜活的人气随之涌入,将空旷的空间窄出一派熙攘。

    此后,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场车祸的消息席卷教室,传入了封梧的耳朵。

    卡车、学生、碰撞。

    封梧只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但他并不打算参与话题。

    生老病死,到底不过一个死字,他没有活到底, 无需考虑到底的事。

    即使考虑了,也终不过一句唏嘘。而他奉行的、简洁的生活无需太多无谓的唏嘘。他承认,归根究底,他身上流着和他父亲一样受人鄙薄的、趋利避害的血。

    封梧无动于衷地坐在远处,继续在题干上划线。他的笔握得很稳。

    做完一整面的题,他抬手瞟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下午五点三十二分钟。是往常楚纵来校的时间段。

    可楚纵还没有到。

    他往身旁的座位望了一眼,确定那里还是空的。

    他收回视线,脑海中忽而闪过方才听到的、破碎的字眼。模糊的字眼积聚成一辆漆黑、怪异的卡车,高速滚动的车轮碾过一地的碎玻璃,拉出两条漫长的、脐带般的血红轮胎印。

    他低头看去,在鲜血淋漓的碎玻璃中看见了楚纵的脸。

    他想起出门前,他曾敲响楚纵的家门,询问楚纵是否要与他同行。楚纵以自己还没吃饭拒绝了。

    而车祸的消息是十多分钟前在教室里出现的,与楚纵平日里的出发时间基本吻合。

    封梧持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楚纵有一万种可能迟来学校,却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和一辆卡车相撞。

    既然过去十几年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可是车祸是蛮不讲理的。

    他又想,那一万种可能都无关紧要,只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致命的。

    他感到手臂的肌肉神经质的痉挛。

    他豁啷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与大理石地面擦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刚刚谈论车祸的一位同学面前,询问了车祸的详细位置,连校服外套都没来得及带上,就匆匆冲出教室。

    ……

    楚纵今天出门晚了些,走到距学校大门百来米处时,他用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转过头,看见封梧正从他对面的人行道飞奔而过。

    封梧不分季节地穿着一件白色长衬衣,将他那两条腿迈得无比用力。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避开过路行人的姿势既莽撞又狼狈,让楚纵想起双目失焦、横冲直撞的候鸟。

    楚纵不由得心生纳闷,晚自习马上就开始了,封梧这时候跑出去干嘛?看着还怪火急火燎的。

    抱着好奇,他隔着一条街叫了封梧一声。

    封梧猛地刹住脚步,转头时连着半个身子都别了过来。

    那一刻,他面上尚未收敛的表情另楚纵无比难忘。

    那是一张近于暴怒的脸,往日平顺的眉毛锋芒毕露地耸起,一双眼睛锐利得可怕,像从睡梦中醒来的掠食者。

    封梧的视线锁定在楚纵身上,一错不错地凝望着他。

    接着,生怕楚纵消失了一样,他当即循着车流的空隙,三步作两步地往楚纵身边奔来。

    他失却了平日里的从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焦急,仿佛脚后跟处咬着万丈深渊,稍一延误便会万劫不复。

    距楚纵只一步之遥时,他倏地停下了。

    他站在楚纵身前,摒挡住路边散射而来的灯光,一张脸笼在黑暗里。他沉默地望着楚纵,又蓦地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扣住了楚纵的手臂,镣铐般的十指不断地收紧。

    楚纵被他捏得手骨生疼,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贸然开口。

    眼前的封梧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本该困惑封梧此番不知来由的举动,可当他与封梧那双黑得深邃、幽冷的眼睛对视时,他平白觉得,此时此刻的封梧怀着比他更为难解的困惑。

    他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压抑着惊涛骇浪,那不是对缘由的疑惑,更像是在下着事关重大的抉择。

    楚纵难以辨明这是怎样的抉择,便去偷觑封梧额前凌乱的碎发,和他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

    “什么情况?”他终归没忍住发问道。

    封梧一时没有说话,他松开桎梏楚纵的手,向着楚纵的脖颈抬起手臂。

    有那么一瞬间,楚纵以为他要捧住他的脸。

    下意识,他往后仰头躲了躲。

    可是没有。

    封梧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与他肌肤相亲,而是隔着一层衣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拥抱透明一样小心。

    他似乎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下定了什么决心,面上的阴云刹那间消翳,重新恢复成往日那般温煦而无害的模样。

    “没什么,阿纵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封梧眼角微弯,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

    他问得很随意,好似在问楚纵晚饭吃了什么。

    “我妈晚饭做迟了。”楚纵迟疑地回答。

    “这样,那我们回去吧。”封梧矜持地点头,他语调平和,倒显得刚才的一切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事。

    说完他没等楚纵回答,径自牵起楚纵的手腕往回走。

    楚纵疑惑未解,一边跟上封梧的脚步,一边转头去看封梧的侧脸,追问的话在他嘴边打了几次旋,却屡屡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直觉告诉他,身边的封梧只是表面平静,实则绷紧了神经,如千钧之下的一发。

    于是他任由封梧牵着,一头雾水地回到了教室。

    第二天,直到老李红着眼睛对着班里的同学说了年级段有个同学出车祸的事,楚纵才隐隐约约猜到封梧昨晚那么焦急地奔跑是为了什么。

    他感到心中说不出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从那以后,他总觉得封梧待他与以往有了不同。

    以往封梧虽常给他递东西,却也不至于太亲昵,而今封梧却会剥好了糖递到他嘴边。

    以往他不小心碰倒了封梧桌面上摞得整齐的书,封梧会一边安抚他“不要紧”,一边迅速把书叠回去;而今他把封梧的“书砌”碰得歪斜,刚想复原,却被封梧按住了手。

    封梧总是攥住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他,说:“不用管。”

    那双黝黑的眼珠,叫楚纵心中发憷。

    凡此种种,多得数也数不清。

    偶尔楚纵也会试图想明白前后的区别在哪,可是仔细想想,封梧以前对他就很好,现在对他也很好,好与好之间,说不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

    二班所有学生都知道,他们班主任老李心肠软。

    老李在外虽总板着一张正经的铁面,端出个像模像样的教导主任的凶相,可一进教室,后半条腿还没迈进来,仅仅一开口,就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后脚跟站着的地方还是威风八面的教导主任,前脚跟立着的却成了二班五十个学生的班主任——瞅着叫老师,读着叫老爹。

    化学课课上,老李上着上着想起什么了,前一句还解释着黑板上的化学式,后一句就能激变为对学生的嘘寒问暖。

    化学课下了课,老李也不急着走,往往要在班里好生巡逻一番,瞅着哪里脏了,嘴上还骂着小兔崽子,手上就已拎起扫帚打扫了起来。

    班里的一个男生耍泼皮,背后说老李坏话,老李正好听见了,就笑眯眯地拍一拍这小子的肩膀,半点不记仇地走人。

    班里的一个女生考试成绩不理想,被老李叫去办公室数落,他说着说着,见人红了眼眶,立马止住话头,安慰几句就放人走。

    总之老李除了嗓子不好,说话不畅,哪哪都好。

    至于老李的嗓子,大多数时候是堵的,少数时候才是不堵的。堵的时候是心气平顺,不堵的时候反而是心里压着事,说话着急。

    急的一般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别人的事。或是自己的事他能自个儿憋肚子里急,别人的事他却会急得喉咙冒火,忍不住要吐出来。

    前段时间他们年级有学生出车祸,老李和他们讲起那消息,就犯了急。他急还不是一般的急,连眼泪花都给急了出来,又是愤愤那卡车不当心,又是摧肝裂胆地替学生父母痛心,又庆幸人好歹不是他们二班的。

    今早也差不多,老李向班里说起海中高三某个困难的学生,说到他父母离异,父亲罹患重病 ,原本堵着一口气的嗓子又急了,说出去的每句话的每个字都和踩着沸油似的紧紧贴拢。

    说完还提起那位学生刚发起的众筹,呼吁有条件的学生可以帮助一下。

    楚纵不知有条件的同学得是怎样的条件,又觉得自己还算担得起这个条件。周六下午,从外婆家探亲回来,他踌躇良久,把这事和楚汉广说了。

    彼时兰女士在厨房做晚饭,楚心盘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漫,楚汉广正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算去厨房帮忙下个打手。

    听了楚纵这话,楚汉广二话不说,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黑皮夹,打铜色的胼手在一叠花花绿绿的散钞里挑出两张一百递给楚纵。

    “别人有困难,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楚汉广用力拍了拍楚纵的肩膀,“我们家也没什么钱,只能帮到这儿了,你有这个心就好。”

    说罢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放细了声音,一张还算儒雅的脸立时变得贼祟祟的:“这两百块你先收着,别让你妈看见,你妈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楚纵点一点头,兰女士上次就为那两百块钱的玫瑰,奚落了楚汉广一碗饭的时间。若是再来一次……

    光是想象,楚纵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当即把钱收好。

    他才收好,便要回房,转头却撞见了此刻他最不愿意撞见的人 ——围着围裙的兰女士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后经过,一张人来横的脸看不出喜怒。

    楚纵不知兰女士听去了多少,惊诧之下朝楚汉广看去。楚汉广也盯着兰女士的背影好是一阵发怔,怎么看怎么没底气。

    二人拿不定兰女士的想法,一时竟都愣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反倒是兰女士从阳台回来,见他们双双盯着自己,蓦地一竖眉头,一双杏核眼不满地圆睁起来:“都傻站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又对楚汉广扬了扬手中新拔的葱:“过来把菜切了。”

    看起来不像是听到了什么。

    楚汉广连声应和,一面掩饰性地朗笑,一面颠颠地往厨房跑。

    楚纵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打开收音机听英语。

    收音机里放的是《泰坦尼克号》的原速转录,他分辨着每句话的内容,在纸上写下关键词。写完了一段,又把录音倒回这段的开头再听,待到听得差不多了,就和电影的双语字幕比对。

    近来听的多了,他觉得自己的词汇量增加了不少,语感也好了许多。

    这法子是封梧教他的。他的英语在班里只中等水平,联考的成绩往往在125分和135分之间,这还是大量刷题练出阅读准确率的结果,再高却迟迟上不去。

    封梧常踞年级第一,他就向封梧讨教了一番。本来也是随口一问,哪想封梧轻易就上了心,隔天专门打印了几张纸递给他。

    纸上密密麻麻列满参考书和学习方法,比他平日里的计划表还要详尽。

    他见封梧这般毫无保留,感动之余半开玩笑地挑衅了一句,说他这是养虎为患,小心被后来居上,丢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要知道上次联考,只算语数英和物化生,他和封梧只差了三十多分。三十多分看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可等他改了解题速度的老毛病,再过两年,指不定就能把封梧超了。

    封梧听了只是笑,说等着他来超。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惹得楚纵当了真。

    楚纵近来为了改掉考场死磕解法的坏习惯,写作业克制了不少,不让自己在一道题上纠结太久。

    可这对他而言终究是拘着天性,不仅拘得他浑身难受,还使他失去了不少乐趣。

    他正愁这口气不知要往哪儿出,封梧就给他寻了出路。

    这之后的封梧就不只是封梧,也是一道他想解多久就能解多久、想研究多少解法就能研究多少解法的题。

    当他抱着超过封梧,解了封梧这道题的念头卯足了劲儿去学时,竟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找着了与攻克难题更胜一筹的快乐。

    他知道封梧这个死要面子的只是装作不在意,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超了封梧,这小子指不定要在他那每日计划上加列多少条。

    光是这么想着,楚纵就心中暗笑,愈发起劲地辨析起收音机里的声音。

    等楚汉广在房间外喊他吃饭,他才关录音机停笔。

    饭菜上桌,一家四口纷纷围着桌子坐下。

    他们家副食店一年到头都忙得脚不沾地,吃饭时往往缺一个看店的人,今日能这么整齐地聚在一起,算是十分罕见的景况。

    溶溶白雾从汤碗菜碟里蒸腾而出,四双各不同的手捏着相同的木筷交来错去,瓷盘子击着筷子,筷子又击着另一双筷子,碗筷零零碎碎地响,别有一番热闹。

    正其乐融融地吃着,兰女士忽地驻了筷子,目光冷不丁地朝楚汉广和楚纵射来:“刚刚你们俩在客厅干嘛呢?”

    原来她刚才不发作,不是没看见,而是在这等着呢。

    热闹的餐桌刹那间就静了下来。

    楚纵收回夹菜的筷子,捏了捏耳垂上的耳钉,一言不发地扒起了白饭。

    楚心之前还一片挨一片地往楚汉广碗里搬她不爱吃的番薯片。搬了一半,又夹起一片,就要搬进兰女士碗里。

    一听见这话,筷尖立马掉头,又绕回了楚汉广碗里。

    楚汉广没空拦她,额头冒汗,忙着想开脱的话。

    “没什么,没什么。”他扶了扶眼镜,佯装镇定,“也就和咱们儿子说说体己话——”

    又把头转向楚纵,“对吧,儿子?”

    这是打算装糊涂蒙混过去了。

    兰女士却不吃他这一套:“说什么话要给两百块钱?”

    楚汉广搓着手,灵机一动:“这不是又要到周一了,我给咱儿子发饭钱呢。”

    兰女士一挑眉梢:“饭钱我已经给过了。”

    眼见瞒不住,楚汉广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真话,末了还煞有介事地打圆场:“做好事的钱,也算不上白花,老婆,你看……”

    兰女士自鼻腔里迸出一声冷笑。

    可冷笑之后,竟真的没再说什么。

    这和平日里最恨钱打水漂,指着人鼻子就骂的她堪称判若两人。

    楚纵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兰女士的训话,新奇地抬起头,往他妈的方向瞥了一样。

    兰女士仍是一张圆润的脸,额上两撇黛痕因闷热而脱了妆,脸侧贴着汗湿的黑棕色鬓发,粗糙的皮肤上时而淌下一串细汗,像极了秋天打谷场上受潮的麦糠。

    兰女士仍是兰女士,却不是他印象里的兰女士。同样是两百块钱,没道理没两个月就在兰女士心里贬了值。

    楚纵纳罕地夹了一片莴苣放在嘴里,嚼着嚼着,又渐渐琢磨过来了。原来贬值的不是钱,却是他心里的兰女士。

    他曾经以为兰女士的情操和她人到中年的皮肤一样粗糙:不仅认钱不认理,嬉笑怒骂还从不给人留个余地。

    而今却发现,情操也不单是大人物的东西,它就像干的、瘪的乳/房里的乳汁,是断奶后还要流在骨血里怪诞玩意。这东西本就刻在骨子里,就连他妈这般爱极了钱的俗人,也终究甩不开它。

    楚纵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百块钱,环顾饭桌。

    楚汉广给楚心夹了个肉丸,悄悄使了个眼色;楚心转头向兰女士攀话,夸兰女士做的菜好吃;兰女士听不得软话,脸上很快便绽出了笑容;楚汉广小心翼翼观察兰女士的脸色,见她笑,也咧开嘴笑了。

    餐厅再度热闹起来,楚纵不自意地柔和了眉眼。

    此时此刻,这是无比幸福的一家,因为他们真心实意地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幸福。

    ……

    第二天早上,兰女士和楚汉广一大早又下楼看店去了。

    楚纵得了兰女士吩咐,来到北边阳给她养的花草浇水。阳台上摆满了兰女士的爱花爱草。地上搁了十二盆花,漆白的扶手栏上还用铁架子挂了十二坛草。

    花盆有上敞下收的红棕陶瓷盆、横截瓶身的菜籽油空瓶、可乐/透明塑料瓶、底下锈出坑洞的废弃彩漆红铁盆。草坛有状似痰盂的青白陶瓷鱼缸、开光过的鼎状彩色塑料坛、方口厚玻璃碗。

    凡是家里能用来种花草的容器,都被兰女士搜刮了一遍,称她一句花盆草坛收藏家也不为过。

    兰女士每天得了空回屋,都要来阳台走个好几遭,笑眯着眼瞅她宝贝花草茂茂盛盛的样子,就是看着仙人球这刺头,身上的母性光辉也比见着她叛逆儿子时多得多。

    楚纵回忆着兰女士修剪花草的模样,又想起楚汉广送花的事,突然有了了悟。

    他以前觉得他妈兰女士爱钱爱到钱眼子里去了,现在却觉得,他们家并不富有,兰女士爱美是真的,爱钱指不定是假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温水煮青蛙yyds!

    每次你们夸我,我都心虚地觉得你们是我梦里雇来的水军_(:3」∠)_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 白玺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不笑贫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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